第十一章 乔朗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玛格丽特·魏丝崔西·西克曼 本章:第十一章 乔朗

    加洛德转身往营火走去,垂头沉吟着什么。枢机则穿过空地,走进由某位杜克锡司在温泉边召来的丝制帐篷。加洛德往回走的时候,发现那个触媒圣徒正仔细观察着他和枢机,这会沙里昂的目光从他们转向了乔朗。乔朗终于陷入了沉睡,手还是搭在剑上。

    触媒圣徒很爱护他,这是肯定的。王子这么想着,一边走近一边垂眼看向沙里昂。这种爱护一定非常艰难,他显然没有得到回报。拉迪索维克说得没错,还有更深层的秘密。看来他也不会泄密,不过,和他谈起那个年轻人的话,他或许会不自觉地讲出更多的事。而我要查清和乔朗有关的事。

    “不,请别站起来,神父。”王子大声说着,站到触媒圣徒身旁。“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在你旁边坐一会,除非你打算休息了。”

    “谢谢您,阁下。”触媒圣徒说着,坐回柔软芳香的草地,这草地已经被魔法变成了一张宫里用的厚软奢华的地毯。“我很乐意有您陪伴。我……我发现自己有时睡不着。”触媒圣徒满含倦意地一笑。“看来今晚又要失眠了。”

    “我也是,常常睡不着。”王子边说边优雅地在触媒圣徒身旁坐下。“我的塞尔达拉开的处方是睡前一杯酒。”一只水晶酒杯出现在王子手上,盛满了红宝石般的酒液,映着营火闪烁和暖的微光。他把酒杯递给触媒圣徒。

    “非常感谢,阁下。”沙里昂为这份关心激动得红了脸。“祝您健康。”他啜了一口酒,酒味香醇,让他回忆起宫廷生活和在马理隆的过去。

    “我想和你谈谈乔朗,神父。”加洛德安然斜躺到草毯上。他一手支起身,背对着营火径直看向触媒圣徒的脸。

    “您真是开门见山,大人。”沙里昂无力地一笑。

    “这有时是我的缺点。”加洛德懊恼地一咧嘴,揪着手下的草叶。“至少我的父亲这么说我,他说我吓坏了别人,在本该悄悄从背后接近对方的时候,直接扑了上去。”

    “我很高兴能告诉您,我了解年轻人,大人。”沙里昂说着,目光落到躺在火边熟睡的人影。“他的早年生活,我是从其他人那里听到的,但我没有理由去怀疑。”

    触媒圣徒继续往下说,讲起乔朗凄凉且奇怪的成长过程。王子不发一言地听着,全神贯注,极为入迷。

    “不用说,安雅疯了,阁下。”沙里昂轻声叹了口气。“她的痛苦经历太可怕了,她亲眼看着所爱的人——”

    “乔朗的父亲,那个触媒圣徒。”王子说。

    “呃……对,大人。”沙里昂咳了几声,继续往下说时不得不清了清喉咙。加洛德发现他在说话时没有看向自己。“那个触媒圣徒,她亲眼看到他被施以转化之刑。您可曾目睹过行刑,殿下?”触媒圣徒现在把目光转向了王子。

    “没有。”加洛德答道,摇了摇头。“艾敏作证,但愿我不用看。”

    “这祷告不错,大人。”沙里昂说,目光再次转向跃动的火焰。“我看过。实际上,我看过对乔朗父亲宣判的法令,可是,那时候我当然还不知道,命运是多么奇妙……”他默不作声了好长一阵子,于是加洛德王子碰了碰他的手臂。

    “神父?”

    “怎么了?”沙里昂惊醒。“哦,对。”他瑟瑟发抖,连忙裹紧身上的袍子。“那是非常可怕的刑罚。据说在古时候,罪人被判处死刑,我们认为死刑很野蛮,但我觉得转化之刑也一样。有时候我觉得跟我们这种文明的方式相比,死刑还更好过一些。”

    “我见过一个被流放到来世之境的人。”王子低声说。“不,等等,那是个女人。对,一位女子。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父亲带着我,那是我第一次穿越传送廊。我还记得当时因为很兴奋能旅行,几乎没有注意到目的地,虽说我能肯定父亲必定想在那之前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不过,他没能办到。”

    王子不安地动了动,他不再舒服地懒洋洋半躺着,也坐起身盯着火焰看。回忆在他英俊的面庞投下阴影,在明亮的棕色双眼中带起阴霾。

    “她犯了什么罪,大人?”

    “我在努力回想。”加洛德摇了摇头。“一定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很可能是通奸之类,因为我记得父亲当时语焉不详,对细节含糊其词。她是个巫师,这我还记得,是阿尔班那拉——宫中的高层人物。好像是利用魅惑法术引诱了一个男人违背自身的意愿。”加洛德耸了耸肩。“至少我以为那说的就是他。”

    “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他继续说道。“我还以为那只是场游戏,我兴奋极了。皇室所有成员都在那里,穿着漂亮衣裳,特地把衣服颜色全换成了对应这种场合的各种层次的血红色。我为自己那一身衣服洋洋自得,想把它留下来,但父亲不准。我们就站在那里,在边境上,在那些高大的活生生的守卫雕像下……”

    他停住了。“我那时还不知道那些男男女女的石像都还是活着的,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曾十分崇拜他们,身长三十尺,高高耸立,坚定的双眼永远凝望着来世之境暗沉的迷雾。一个穿着灰袍的男人上前,我想那是个杜克锡司,虽然回想起来他的衣着有些不同——”

    “是行刑官,大人。”沙里昂嗓音一紧。“他住在圣山,为触媒圣徒们服务。袍子是灰色——表示司法的中立——袍子上还有九个支派的标记,表明公义不偏不倚。”

    “我想不起来了。他令人难忘,我只记得这个,他是个身形高大的人,对他身边被捆起来的女子而言,他高高在上,而对我们其他人而言,那些石像高高在上。主教——肯定是凡亚,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是主教了——讲了一番话,宣布了那个女子的罪行,恐怕当时我没注意听。”王子悲伤地一笑。“我那时觉得厌烦,希望能发生什么事。

    “总之,凡亚说到了最后,他呼唤艾敏宽恕那个可怜女子的灵魂。那个女子从头到尾一直安静地站着,目中无人地听着那些指控。她披散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发浪从背后一直滚落到腰际。她的袍子也是血红的,我一直记得她的头发看起来是如何地富有生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相比之下,她的衣袍看起来那么死气沉沉。但在主教呼唤艾敏的祝福时,她仰头跪下,发出的那声哀嚎把我孩子气的无知打得粉碎。

    “我的父亲察觉我在发抖,也明白原因。他伸手环住我,把我紧抱在怀里。行刑官抓住那个女人,把她拉起身。他拢在袍子里的手臂动了动,于是她走向前……我的天啊!”王子闭上双眼。“走进了可怕的雾里!那个女人往回旋的雾霭中走了一步,又跪了下来。她尖叫着请求宽恕,喊得撕心裂肺。她苦苦恳求不停,甚至低声下气伏在沙土里,朝我们爬回来!竟用手、用膝盖爬着啊!”

    加洛德不说话了,直盯着火焰,嘴唇抿成一线。

    “最后。”他重拾话题。“行刑官拉起又踢又蹬的她,带到来世之境的边缘。雾气卷上他的长袍,吞没了两人,我们看不到他们了。我们听到最后一声骇人的哀嚎……然后一片沉寂。行刑官回来了……只身一人。接着我们回到马理隆的宫殿,之后我就病了。”

    沙里昂一言不发。加洛德看向他,发现他面色死白,吓了一跳。

    “没事,阁下。”面对王子关切的问候,沙里昂回答说。“只是……我亲眼见过几次行刑,那样的回想让我心神不宁。如您所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当然,有些人是自己走的。骄傲、轻蔑,高昂着头。行刑官陪着他们走到边境,然后他们走进迷雾,就像是只不过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但是——”沙里昂喉间一紧。“总是有最后一声呼喊从雾流里传来——惊恐绝望的呼喊,能让最勇敢的人畏缩。我不知道他们看到的是什么——”

    “好了!”加洛德拭去脸上的冷汗。“再说下去我们都要做恶梦了。回头说说乔朗吧。”

    “好,大人。我很乐意,不过。”触媒圣徒摇摇头。“他的故事也不是能让人一夜安睡的类型。我不会跟你讲起转化之刑的细节,就说行刑官完成任务吧,如果我能选择自己的处刑,我会选择在雾里度过最后一瞬的恐惧,也好过一辈子当虽生犹死的活人石像。”

    “对。”加洛德嘀咕。“你之前在说那个年轻人的母亲。”

    “谢谢提醒,阁下。安雅不得不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被从活生生的人转化成活生生的石头,然后她被带回圣山,在那里生下了……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继续。”王子催促着,看到触媒圣徒脸色发白,还把目光移到一旁。

    “他们的孩子……”沙里昂有些困惑地又说了一次。“她……带着那个……婴儿逃出圣山,到偏远的地方,找到一份驻村塑形师的工作。在村里,她养大了她的孩——养大了乔朗。”

    “这个安雅,来自一个贵族家庭?你确定?乔朗确实有贵族血统?”

    “贵族血统?啊,是的,阁下!至少,凡亚主教曾这么告诉过我。”沙里昂支吾道。

    “神父,你看来越来越不舒服了。”加洛德关心地说着,发现触媒圣徒唇色死灰,光秃的头上冒出汗滴。“我们可以另外找时间再讲……”

    “不,不,阁下。”沙里昂连忙说。“我……很高兴你对……对乔朗的事有兴趣,而且……我得说出来!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心理负担……”

    “那好,神父。”王子镇静地凝视着触媒圣徒。“请继续,那孩子被抚养成一个农奴法师。”

    “对,但安雅告诉过他,他生为贵族,从来也不准他将之遗忘。她把他从其他孩子那里孤立出来,据驻村圣徒说,除非有母亲陪伴,乔朗不得离开所住的小屋。之后这孩子甚至不准和任何人说话。她在田里工作时,他就待在家里,孤零零地一待就是一整天。安雅是阿尔班那拉。她的魔法力很强,她在小屋施了保护咒,不让孩子出来,也不准别人进去,虽说谁也没有进去的企图。”沙里昂又说。“没人喜欢安雅。她待人冷淡,又疏远他人,总是教导那孩子说他的地位比其他人高。”

    “她知道他是活死人?”

    “她从来不承认,对他不承认,对自己也不承认,但我想那正是她把他和其他人隔离的另一个原因。不过在他九岁时,她明白他得下田去赚取家用——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就在那时,她教他利用错觉和戏法掩藏自己不会魔法的事。不用说,她是在宫里学会这些的,那本来是用来取乐的游戏。她也教会他阅读和书写,用的肯定是从自己家里偷出来的书。而且——”沙里昂又叹了口气。“她带他去看他的父亲。”

    加洛德怀疑地盯着触媒圣徒。

    “没错。乔朗从来没提起过,但驻村圣徒告诉过我,就是他帮安雅开启了传送廊。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只能猜测而已,不过驻村圣徒说那孩子回来时,苍白得像具尸体。他的双眼就像那些凝望着来世之境的迷雾和死亡国度的石像一样空茫。自从看过父亲的石像以后,乔朗自己就变成了石头。冷淡、疏远、无情,很少有人见过他笑,从来没有人看过他哭。”

    王子的目光飘向躺在火堆旁的年轻人。即使在睡梦之中,那张严峻的脸仍然不曾放松,双眉依然沉郁凝重地拧成一线。

    “继续说。”王子平静地说道。

    “乔朗擅长障眼法,把自己是活死人的事隐藏了很多年。他曾告诉过我,他一直希望能得到魔法力。安雅说他就像许多阿尔班那拉一样发育得晚,他相信这些话。当然,他会相信是因为他想要相信,就像他现在仍然相信安雅所说的所有马理隆美景的故事一样。他和其他人一起在田里劳作,没人怀疑过他。骗过农奴法师很容易。”触媒圣徒说。“他这种年纪的男孩不会被赐予生命之力,理由很明显。”

    “这样督工才能维持对他们的控制。”王子沉着脸说。

    “是的,阁下。”沙里昂微微红了脸。“年轻人担起最繁重的劳力工作,比如清理农田,这种劳作不需要用到魔法。乔朗一度很幸运,在他正在成长时,村里的督工是个好人,他能容忍乔朗的忧郁和阴沉。他能理解,毕竟他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被抚养的。在那时,安雅的疯狂已经人尽皆知——我确定甚至连乔朗也知道了,但他对其他人封闭了自己,只除了对莫西亚。”

    “啊,我对此感到怀疑。”王子评论道,目光落向睡在乔朗旁边的另一位年轻人。

    “某种奇怪的友情,大人。据我所听到的,乔朗当然从来没有促成过这段友情,但他越来越亲近莫西亚,您也看到了,事实上他愿意为了保护朋友与您一战。而莫西亚也与他亲近,虽然我想他经常会自问为什么要费那份神,但是,接下来……”沙里昂揉了揉眼睛。“那一天还是来了——迟早都会这样的——乔朗发现自己是活死人。老督工去世了,接替他的新督工把乔朗阴沉的冷淡态度看成是个人攻击,他把这当作是叛乱的迹象,决定折辱这孩子的精神。

    “一天早上,督工命令驻村圣徒赐予乔朗生命之力,要他飘在农田上,像其他的农奴法师一样帮忙播种。触媒圣徒赐予他生命之力,但就像是赐予了一块石头。乔朗像一具能呼吸的尸体一样,无法飞起来。那个触媒圣徒——恐怕不是我们教团里非常聪明的一位成员。”沙里昂摇了摇头。“他大喊说那个年轻人是活死人。督工自然非常高兴,提起要请杜克锡司来。

    “就在这时,安雅完全失去了仅有的一点理智。她把自己变形成虎人,扑向督工的喉咙。他直觉地做出反应,张起魔法障壁。那道魔法障壁太强了,射出的能量火球打中安雅,她倒在他脚下死去了。她的儿子束手无措地看着。”

    “艾敏之名啊。”王子虔诚地低声祷告。

    “乔朗捡起一块沉重的石头。”沙里昂没有动摇,继续往下说。“砸向督工,督工根本没看到。石头打破了他的头,于是乔朗犯下两重死罪——首先是身为漏网的活死人,又再犯下了杀人罪。

    “他逃入化外之地,受到半人马的攻击后被丢下等死。黑锁的人一直在监视进入化外之地的人,尤其是那些可能被说服加入他们邪恶事业的人,他们发现了这个年轻人,把他带回村里。妖艺工匠照顾他,让他回复健康后在熔炉工作,但他没有加入黑锁一伙。我不知道为什么,除非是因为他憎恨所有权威的象征,这你已经看到过了。”

    “熔炉……他是在那里知道了黑暗之石的秘密吧?”

    “不,阁下。”沙里昂又咽了口唾沫。“这是连妖艺工匠自己都不知道的机密,好几个世纪以前就失传了——”

    “有人让我们这么想而已。”

    “不过乔朗找到了书——是古代文献——是妖艺工匠逃亡的时候带着的书。多年来,妖艺工匠们已经失去了阅读的能力,可怜的人们,他们的能力只剩下日复一日地挣扎求生。不过,乔朗当然能读那些书,他在其中一本书里发现了从黑暗之石原石提取金属材料的配方。靠着这个配方,他打造了那把剑。”

    触媒圣徒不再说了。他发现加洛德专注的凝视落到了自己身上,于是垂下头,紧张地抚平自己破旧长袍上的一个个皱褶。

    “你有些话没说,神父。”王子淡然道。

    “我有很多话没有说,阁下。”触媒圣徒只答了一句,抬起头直视着王子。“我知道自己没有说谎的能耐,但我心里的秘密不属于我自己,而且会替知道的人带来危险,所以最好是由我独自承担。”

    这个中年男子虽然衣着粗陋破旧,但他身上某种从容的高贵气度打动了加洛德。他也很忧伤,好像这副担子重不可负,但他仍要背在身上,直至倒下。那个人失去了信仰。枢机说过。这个秘密是他仅有的一切……

    秘密,还有他对乔朗的怜悯和爱护,是他仅有的一切。

    “告诉我关于黑暗之石的事吧。”王子说道,让触媒圣徒放心,他不会再追问了。沙里昂微笑致谢,松了口气。

    “我知道得非常少,阁下。”他说。“只有在那些古代文献里读到的说明,而那些说明非常不完整。作者像是认为原石的基本知识已经广为人知,因此只提到锻造的先进工艺。会有这种矿石是基于一条自然界的物理法则:一切作用皆有相应或相对的作用。因此,在一个流散出魔法的世界,必然也有一种力量吸收魔法。”

    “黑暗之石。”

    “正是,大人。这是一种矿石,外形与性质与铁矿非常相似,是用作武器的理想材质。尤其是剑,这是古代妖艺工匠喜爱的兵器。佩剑者可以用剑保护自己不受任何魔法的影响,接着用它穿透敌人的魔法屏障,最后以剑终结敌人的性命。”

    “所以,乔朗在知道以后就锻造出那把闇黑之剑。”

    “是的,阁下,他……在我的协助下锻造了那把剑,必须有一位触媒圣徒赐予原石生命之力。”

    加洛德瞪大了眼睛。

    “您看,我,也一样注定受罚。”沙里昂平静地说着。“我破坏了教团的神圣戒律,将生命之力赐予……一个……黑暗的东西。可是我能怎么办?黑锁发现了黑暗之石,打算用它实现自己的邪恶目的,至少,我们相信如此,我发现他是为教会效命时,已经太晚了……”

    “那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加洛德说。“我坚信当他了解黑暗之石的力量后,肯定会背离教会的信任,为自己的私利而使用它。”

    “毫无疑问,您说得没错。”沙里昂低下头。“可是,我怎么能原谅自己?要知道,乔朗杀了他。巫术士虚弱地倒在他脚下,我夺取了他的生命之力,闇黑之剑吸取了他的魔法。我们……本来想把巫术士交给……杜克锡司,把他留在传送廊里,然后一声惨叫……”

    沙里昂说不下去了,他已是语不成声。加洛德一手扶到他的肩上。

    “当我看向周围时。”触媒圣徒的低语满含恐惧。“见到乔朗站在尸体旁边,闇黑之剑上沾满了血。他以为我打算背叛他,把他也交给杜克锡司,我对他说我没有……”沙里昂叹了口气。“但乔朗不相信任何人。”

    “他藏起了尸体,就在那天早上,凡亚主教与我联系,命令我把乔朗和闇黑之剑带回圣山。”沙里昂抬起满是伤痛的双眼。“我怎么可以,阁下?”他泪湿双手。“我怎么可以把他带回去……送到来世之境!他最不该去的地方就是马理隆!可我拦不住他!你能,阁下。”沙里昂突然兴奋地喊着。“说服他跟你去萨拉肯,他可能会听……”

    “我要跟他说什么?”加洛德反问。“到萨拉肯来成为无名之辈?而他本来能在马理隆找到他的姓氏、他的地位和他的继承权?这是任何一个男人愿意冒的风险,也是正当行为。我不会阻止他。”

    “他的继承权……”沙里昂轻声又说了一次,苦恼不已。

    “什么?”

    “没什么,大人。”触媒圣徒又揉了揉眼睛。“我想您说得对。”

    但沙里昂看来既伤心难过又心烦意乱,于是加洛德亲切地补充道:“我跟你说我要告诉他什么,神父。我会竭尽所能帮助那个年轻人,至少让他能有机会达到目标。我会教他如果陷入困境要如何自保,至少要帮他这样,这是我欠他的。毕竟他让我们不受黑锁双面间谍的行为所害,我们欠他一份情。”

    “谢谢您,阁下。”沙里昂多少放心了一些。“那么,容我冒昧,大人,我想我现在可以睡着了……”

    “请便,神父。”王子站起身,扶触媒圣徒起来。“抱歉打扰你休息,但这话题真是迷人。作为赔礼,我已经准备好了睡床,最上等的丝织床单和毯子。不过或许你更喜欢帐篷?我能——”

    “不了,睡在火堆旁很好,老实说,比我平常睡得好多了,阁下。”沙里昂疲倦地一欠身。“另外,我忽然非常累,很可能并不清楚自己躺的是鹅毛还是松针。”

    “好吧,神父,祝你晚安。还有,神父。”加洛德把手搭在这位长者的手臂上。“忘掉黑锁之死给你带来的良心不安吧。那是个邪恶的人,如果让他活着,他一定会杀了乔朗夺走黑暗之石。乔朗的行动是艾敏的意愿,乔朗的处置是艾敏的公义。”

    “也许吧。”沙里昂无力地一笑。“在我心里,这依然是谋杀。杀戮对乔朗来说越来越容易——太容易了。既然他在魔法能力上有缺陷,就将杀戮视为自己获取力量的方式。我也祝您晚安,阁下。”

    “晚安,神父。”加洛德仔细琢磨着自己的用词,然后说:“愿艾敏守护你。”

    “但愿如此。”沙里昂低喃着,转身离开。

    萨拉肯王子没有进帐篷里休息,他直到凌晨的星光亮起时才去就寝。寒夜里,他一直在草地上徘徊,裹着自己无意间召出的毛皮大衣。他的思绪被陌生的阴沉故事塞满了,关于疯狂与谋杀,关于生和死,关于魔法和摧毁魔法。最后,他发现自己累得足以摆脱那些故事进入睡梦的国度时,他垂眼看向那支熟睡的队伍,命运把他们抛在了他前进的路上。

    真的是命运吗?

    “去马理隆不是从这走。”他自言自语着,突然想起此事。“为什么他们在这条路上旅行?往东还有其他路更近也更安全……”

    “谁是他们的向导?让我猜猜看,三个从来没旅行过的人,一个去过所有地方的人。”他望向那个穿着白色睡衣的人影。没有哪个在母亲臂弯里的孩子能比辛金睡得更香,睡帽的流苏滑到了他的嘴边,天亮之前,他随时有可能把流苏吸进嘴里吞下去。

    “你这会在玩什么把戏,老朋友?”加洛德咕哝说。“肯定不是塔罗牌。落到那个年轻人身上的所有阴影我都能理解,但为什么是你的阴影,最黑暗的人?”

    王子沉吟着,回到帐篷休息,让一动不动监视着一切的杜克锡司掌管了黑夜。

    但加洛德的睡眠并未如他预料的那样不受打扰,他不止一次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木桶的欢快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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