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但是仍在地面凝成厚厚的一层。一辆外表光洁的车子,在杳无人迹的街道上艰辛地前进。黎明时分,蒙咙的曦光分外寒冷——这不只是文学上的比喻,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因此,虽然如今基地的政治处于如此动荡的状态,但是无论行动党或亲哈定派,都没有任何人有足够的热诚与斗志,能够这么早就开始进行街头活动。
约翰·李很不喜欢这种状况,他的咕哝声渐渐可以听得见了:“这样会糟糕,哈定,他们会说你是溜走的。”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奸了。总之,我必须到安纳克瑞昂去,而且要走得顺利。约翰,现在什么也别说了。”
哈定将头仰靠在有衬垫的座椅上,身子有些发抖。车里装有暖气设备,其实并不冷,但是车外白雪覆盖的世界,虽然透过车窗看去,却依然令他觉得心寒。
哈定若有所思地说:“等到我们将这件事情解决之后,应该开始设法控制端点星的气候,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约翰回答说:“我倒想先做几件其他的事,比如说,先替瑟麦克控制气候如何?一间精致干燥的单人牢房,常年调节到摄氏二十五度,我想会很适合他。”
“这样的话,我可就真的需要保镳了,”哈定说:“而不只是这两位。”他指指坐在前座司机旁边,那两个约翰的私人保镳——他们严峻的目光凝注在空旷的街道,一手按在随身的核铳上。
“你显然打算挑起内战。”哈定又加了一句。
“我吗?火堆里早就有好多木柴了,根本不用再怎么拨动。我可以一一算给你听——”约翰扳着肥短的指头说:“第一,瑟麦克昨天在市议会中高叫弹劾。”
“他完全有这种权利,”哈定神色自若地说:“不过,他的动议以二O六票对一八四票被否决了,不是吗?”
“是的,但是只相差二十二票而已,我们本来预期至少可以赢六十票。你别否认,你当初明明也这样想。”
“的确很接近。”哈定承认。
“好——第二件事,就是投票之后,五十九个行动党党员立刻愤而退席,浩浩荡荡地步出了市议厅。”
哈定默然不语,于是约翰继续说:“第三,瑟麦克在离开会场前,曾高喊你是叛徒,说你到安纳克瑞昂是要去领赏,拒绝弹劾你的多数派议员们,也等于加入了你的叛变行动。他并且说‘行动党’不是虚有其名,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代表会有麻烦。”
“但是你却像个逃犯一样,一大清早就急着开溜。哈定,你应该面对他们,如果有必要,看在老天的份上,就发布戒严令!”
“武力是……”
“无能者最后的手段——得了吧!”
“算了,以后你就会明白。约翰,你注意听我说,三十年前,在基地创设五十周年纪念日那一天,穹窿开启,出现了哈里·谢顿的录影,首度告诉我们部分的事实真相。”
“我记得,”约翰想起以前的事,似笑非笑地点着头:“就是我们接管政府的那一天。”
“没错,那时我们遭遇了初次的危机,现在这个则是第二次——三个星期之后,便是基地创设八十周年纪念日,你不觉得这里头有点玄机吗?”
“你是说他还会出现?”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谢顿从未提起过他是否还会出现,你了解吗?但是,那也是他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他总是尽量不让我们预知这个计划的任何细节。我们根本无法知道电脑何时会令影象再度出现,除非我们将穹窿拆开,可是如果这么做,说不定电脑会自动销毁。自从谢顿头一次出现之后,每年的纪念日,我都会到那里去碰碰运气,他却从来没有再现过身。不过,自从那次之后,如今才又发生了真正的危机。”
“那么他会再出现吗?”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就是重点所在——你今天在市议会中,先宣布我到安纳克瑞昂去的消息,然后紧接着,再正式宣布谢顿的录影将在三月十四日再度出现。对于最近这个已经确定的新危机,这段录影将会传达最重要的讯息。这一点非常重要,约翰,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追问,你都不要再多说什么。”
约翰凝视着哈定说:“他们会相信吗?”
“那倒没有关系,但这一定会使他们迷惑,这就是我的目的。他们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又会猜测如果消息是假的,那么我的真正意图究竟如何。如此他们便会举棋不定,而将行动延迟到三月十四日之后,那时候我早已经回来了。”
约翰看来似乎仍然犹豫不决:“但是你说的‘已经确定的新危机’,根本就是唬人的嘛!”
“足以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飞航站已经到了!”
太空船庞大的身躯在微光中若隐若现,哈定踏着积雪走向太空船,在到达气闸时又转回头,伸出手来对约翰摆了摆。
“再见,约翰,我真的很不想留你在油锅里受煎熬。但是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你千万别再油上加火。”
“你别担心,油锅已经够热了,我会服从你的命令。”约翰向后退去,太空船的气闸就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