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她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还有自己缩小的身躯,“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王城的秘道里,她的父亲紧紧抱着怀里那个黑发雪衣的小女孩,而她,在吞下父亲给她的一个药丸之后,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变得跟他怀里的小女孩,雪蝶王的女儿,一模一样。
秘道外,蜘蛛妖们的嚎叫越发响亮,厚厚的石门被强大的力量撞击得摇摇欲坠,随时会被攻破。
“雪蝶王的女儿就躲在里头!”
“快!一定要抓住她!”
轰轰的撞门声中,簌簌的尘土从顶上落下,在秘道里起了一场呛人的浓雾。父亲走到她面前,熟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说了一句:“就当没有我这个爸爸吧。”
他呆呆地看着这个从一出世就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个总是喜欢哼着歌把幼年的她举起来转圈圈的男人,这个恨不得把整个春天都抱来给她当礼物的男人。
这一瞬间,她突然不认识这个人了。
父亲带着另外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走到秘道一侧的墙边,一掀机关,一道小门打开,露出不大的空间,里头放着食物与清水。他抱着别人的女儿走了进去,毫不犹豫地按动了里头的开关。
暗门徐徐关上,她从最后的缝隙里,隐隐看到门后的父亲闭上了眼,转头不再看她。她就这样,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遗弃在即将到来的一场灭顶之灾面前。
秘道的石门,轰然坍塌,那群长相丑陋龌龊的蜘蛛妖们,流着恶心的涎水,张牙舞爪地冲了进来。它们长着倒钩的肢脚,死死缠住了她的身体,那些带着毒汁的倒钩刺进了她的皮肉。真疼啊。
她在敌人们兴奋的吼叫声里,被架出了秘道。“大王已经抓住了雪蝶王跟王后,就差这丫头就一家团聚了!”
“听说只要把他们一家人的精元聚集在一起,就能炼出宝贝!”
“什么宝贝啊?”
“我怎么知道!总之把这丫头交给大王,咱们就算立了大功啦!”
被蜘蛛丝捆得结结实实的她闭紧眼,咬紧牙,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害怕,不能哭,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是,她终究活了下来。是她身为蝶族女祭司的母亲,以精元与全身血液为代价,使出血遁之咒,将这一群死敌困与咒法所成的幻境中不得动弹。
虽然这个以形神俱灭换来的咒法,对于那群强悍的敌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就是这短短数分钟的混乱,让她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照着母亲临终前所说,她躲到了知寒谷,等到那一潭黑水变成白色之后,从那里逃往了人间。
那一潭水,冰一般刺骨。可是,再冰冷,也不及她父亲看她的眼神。她至今也无法忘记母亲临死前的惨状,她眼看着她原本美丽的身体像秋天的落叶一般萎缩,枯竭,在空气中裂成无数碎片。
她更加忘不了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不要恨你爸爸!
可以不恨吗?可以吗?
他保护着别人的女儿,却要自己的亲生女儿去送死,还因此间接害死了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
不能原谅。永远,不能原谅!
默在一场梦魇里挣扎,这么多年来,她总做同一个梦——灼人的火光里,她跟母亲被死死困住,而几步之遥的父亲,却在火光之外冷冷注视着她们母子,对她们伸出的双手视若无睹,眼见着他们化成灰烬……
“爸爸!救我!”她一声惊叫,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湿了额头。
她下了床,赤脚跑到了酒柜前,抓起一瓶红酒,直接往口里灌。醇厚的液体滑进身体,她渐渐平静。
一千年真的很漫长,他只是一只雪蝶,像她的父亲一样,没有任何攻击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漫长的一千年里四处追寻她父亲的下落,然后借用一切她能借用的力量,要这个男人为当年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是,她总是失败。她太会掩藏行踪,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失去他的下落,继而总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四处漂泊的他,以及他的“女儿”,还有那些被他那可笑的慈悲心保护着的没用的妖怪们。而且,她找来的杀手们,没有一个达成了她的心愿。不是失手,就是半路放弃。
她已经没有耐心再耗费下去,她要一个可以终结一切的方法。虽然她最终找到了枯月,但,他只能为她完成一半心愿。
她要毁掉的,不仅仅是那个当初放弃她的男人,而是整个月城。她知道,那是他的心血,是他为那些妖怪们辛苦构建出的家。家……每每想到这个字她便会冷笑,你为那些小妖们建立一个家,却一手毁了自己真正的家。
然而,当这群以“为人类科学进步做贡献”为目的的“科学家”们出现时,默笑了,她知道,她等候的,真正的机会终于到了。人类的贪欲,是史上最强悍的武器,摧毁性的。
三天,还有三天,一切就圆满了。默一仰头,将酒瓶里的酒一饮而尽。末了,她舔了舔嘴角,却意外尝到了一丝咸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