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胜军铜鞮县城内一片喧嚣混乱,几处城门大开,四周城墙之上几乎也都被诸部义军豪勇所占据。而从城门冲杀进去的骑兵们只是回避注意着惊呼奔走的百姓,而但凡遇见杂胡打扮的士卒亦或者着些手持利刃看似是投金守城的厮鸟,都毫不留情的上前一律诛杀,旋即再不做滞留,而只顾朝着铜鞮城内威胜军州府衙署的方向涌去。
当初完颜粘罕率部攻克威胜军治所铜鞮县甚是轻巧容易,而如今萧唐收复此处城郭更是易如反掌,不止是因为他基本对县城内外周遭地势、城防布置、城内格局等大致熟悉,同样再来到铜鞮县时轻车熟路的,还有一个鼓上蚤时迁。
早在萧唐率大军疾驰杀至铜鞮县城之前,时迁便抢先摸点趁夜又使出他飞檐走壁的本事,蹬踏着夯土松软的城墙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身潜入城郭。本来他便是跳墙越城如登平地的人物,当年追击张迪逃窜至河东路集的贼军时也曾出入过此处城池,当即便先去城内最高处的酒楼点起一把火来,夜色中忽的熊熊大火窜起,映亮了半边夜空,已惊得城中鼎沸起来。自是家家老幼慌忙、户户儿啼女哭,时迁趁乱潜行却似闲庭信步,又潜至城内存放粮秣的去处、靠近城门口的位置又放起两把火,萧唐眼见得城内火起,遂统率大军骤然杀出,趁着据守城池的金军慌乱溃动之际指挥各部将士直往四面城门的方向直扑而去......
金军急于侵占河东路全境,留守于铜鞮县的不过是邬梨的私兵与些杂胡部曲,再加上与临时征召的一些市井村坊内投金的闲汉无赖,也都算不得甚么劲旅强兵。本以为就算有宋军要来夺还城池,只须死守段时日,自然会有方今已呈横扫河东之势的金军兵马杀溃那些连战连败的宋军,然而邬梨与城内守军万没料到却是萧唐所统领的诸部义军来得如此之快,又是以潜入城池放火引发城内混乱的方式又猝然发动猛攻。当城门被狠狠撞开,又有大批的义军将士攀上城头之际城内守军甚至不知该如何组织防御,起先下意识的进行抵抗,这却又能硬撑多久?
本来身为邬梨府中管事的徐威手持利刃,于城头上惊慌四顾,然而他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几乎已快被四面涌杀过来的将士团团包围。弃械投降?自己追随邬梨时日甚久,既然主子投了金军,徐威心说自己当初顺从着也投向外虏,如今再反复投降,便会留得一条命在?负隅顽抗?必然是死路一条,当初既然投奔至邬梨主人府中做一忠仆,为他丢了性命,我也只是认了,可是为了女真鞑子?我拼了命去助那厮们又值得么?
徐威一时踌躇时,赫然间却觑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庞,他怔然片刻、若有所察。眼见原来寒暄时好歹面上过得去,尚能以礼相待的那些好汉豪强,如今却对着自己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徐威也不由惨笑一声,方自哀叹了声时,一支流矢呼啸着激射而至,已然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咽喉!徐威浑身一震,从口中呕出大口的鲜血,脚下踉跄了数步,身子也撞在一旁的墙头上,旋即倒折坠落,直直的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威胜军铜鞮县城内的市井长街上血流满地、横尸遍布,只有一小撮杂胡夺路而逃,向城门口溃散出去,随之于厮杀混乱中,四面城池都被合围住,萧唐麾下豪勇将城内其余禁军尽数堵截困在城内,已将其余杂胡兵马几乎屠戮殆尽时,城内其余敌军的抵抗也接近尾声,大军奔驰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跪在地上,哀声乞降的失节伪军士卒。
大批的精兵勇健已经接近了邬梨坐镇的州府衙署,在与仅存的邬梨手下私兵的合围厮杀之中,他手下另一员管事唐显也根本没机会像徐威那般反思踌躇,因为率部下意识的抵抗搏杀中,他正撞见了最先冲至州府衙署左近的麒麟军吕方所部的义勇。
只得硬着头皮催马上前搏杀时,唐显就见眼前那赤甲红袍,生得也端的英武,脸上却遍布杀机的骑将仰天长啸一声,双手旋即抡舞起来,绰着的方天画戟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凄厉的寒芒,唐显咬着牙拼死抵抗,然而两人礩斗未久,他也已然发现自己实非眼前那个用戟端的精妙的敌将对头。
先后曾受过几个用戟好手点拨,且与寨中常好与马战武艺奢遮的兄长们切磋比试的吕方一身业艺已是大为精进,饶是仍不及卢俊义、林冲、石宝等顶尖好手的本事,却也足以与一流的猛将掰掰手腕。而此时正撞见唐显厮杀,吕方更是越战越勇,两人只斗了不到十合,还未等与他向来在战场上彼此照应协助的兄弟郭盛拍马赶来时,吕方扬起的双臂狠狠挥下,方天画戟犹如一股狂风呼啸袭来,化作似电如雨利芒,已然教唐显再也抵挡不住!
唐显窒息得再喘不过气来,只能眼睁睁觑着方天画戟再度化作耀眼的寒光横扫而至,锋利的戟刃准确的划过他的颈项,喷射出的鲜血溅在吕方披挂的赤红战袍上浸出一片殷红的暗色,他的身躯也当即从惊嘶的战马上倒头栽落坠地。当吕方干净利落的一甩长戟,随即瞪目四顾之时,就望见州府衙署外残肢断臂抛洒的到处都是,唯剩下顽抗的敌军已被杀得净了,大批军健擎刀绰矛,已撞开大门直朝着衙署里头涌去,而每个人脸上也都是杀气凛然!
而州府衙署内当中的一片平地之中,邬梨骑乘着惊嘶不安的战马,双手不由的紧紧绰住那把份量沉重的泼风大刀,他勉强挺起高大的身躯惊惧环视着,眼中也已不禁流露出绝望之色。
本来惊闻城内火起,邬梨惊慌失措中还未等组织起军兵救火,便又听闻有大批兵马趁着火势猝然猛攻城池,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然杀入城来。邬梨倒也曾打算携家眷私财逃遁出城,可到底也仍是晚了一步,四面城门皆被萧唐麾下的义军兵马堵得严严实实,且有大量的兵马涌将进来,邬梨东窜西躲、南奔北逃一番,长街上到处都是势不可挡的义军勇健,恐惧慌张之下,邬梨被轰撵着只得一步步的往威胜军铜鞮县城内中心处奔逃,倒又被逼回了州府衙署左近,无论是身处于衙署内外都只得做了瓮中之鳖,已是逃无可逃。
铜鞮县城已被围得个水泄不通,想必衙署四面也都被堵得严实......身旁只剩下数十名各自抖若筛糠,看架势眼见也要弃械投降的私兵。邬梨情知已无法冲杀出去脱身,他狠狠瞪视着面前大批涌杀进来的义军将士。未过多时,邬梨蓦的面色一凝,因为他已然瞧见围在府门口处的军兵让出一条道路,而自己的老相识,当初也没少刻意示好巴结的萧唐策马踅将进来,他面色阴冷,双目如刀的直往这边觑将过来时,也教邬梨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旧识相见,如今自己也已是插翅难逃,只过片刻,邬梨焦急思付片刻,他脸上勉强又挤出了一丝笑意,又对萧唐恭敬的说道:“萧任侠,许久未见,我自甚是挂念...念在当初曾结下的情分,饶是我不及恁本事器量,做下那直教世人叹服的大业,可好歹当初邬某也是诚心要与萧任侠好生亲近,也多有帮衬处......若知是恁来,凡事皆好商议,如今怎却非要闹到这步境地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