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没有注意到,在隔壁一个上锁的柜子里,一个巴掌大小,黑色的小瓦罐,忽然泛起了朦胧的古怪光晕,随即,蒸腾起了袅袅烟雾。
这些淡薄的,若有若无的烟雾,很快汇成丝丝缕缕,透过柜子的缝隙飘荡而出。
从这间屋飘出,又从隔壁禁闭室的门缝中,遁入禁闭室。
瘫软在地的吕锋劲,意识刚刚从剧痛导致的昏迷中清醒过来,随即便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气味,汇入了他的鼻孔中,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钻入了他的听觉中,附着在了他的肌肤,渗入体内。
是蛊毒。
他的修为被废除,意识对封印的瓦罐的法阵不再控制,与内部的蛊虫失去了联系,于是蛊虫争破了法阵,钻出了瓦罐,随即遭受到派出所气场的攻击、碾压,便出于一种极为简单的逃窜本性,嗅着主人的气味,仓惶钻入了主人的体内。
而受到惊吓和创伤的蛊虫,进入主人体内后,就开始疯狂地吞噬气血、生机。
蛊毒反噬!
原本瘫软的吕锋劲,在这种根本无法用文字和言语描述的痛苦中,猛地弹身而起,仰着脖子凄厉地惨叫着,用双手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各处,猛烈地、疯狂地向墙壁上,门上,床铺上冲撞,倒在地上打滚……
衣衫迅速被力大无穷的他撕成了碎片,墙壁上被他撞得掉下一层层的墙皮,坚固的铁门都被他撞得凹出了坑。
随着近乎疯狂的撞击,他的胳膊、手、腿脚全都出现了可怕的扭曲,那是骨折导致的,他的鼻梁也被撞歪了,耳朵折断,下巴耷拉下来,连人体最为坚固的头骨上,都凹陷出了几个坑。可是他还在不断地到处碰撞着。
终于,因为四肢的骨折状况严重,失去过多,他的体能下降到了极限。
但极限的痛苦,激发出的潜能,让他仍旧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站立着,在室内缓慢地踱步。
他满脸鲜血,脖子似乎也折了,歪着头向前耷拉着,胳膊手弯曲垂落着晃晃悠悠,双腿在走动着弯折着,只披着几缕残破衣衫的身上,满是鲜血和淤青……
就像是,一只活着存在的真实丧尸!
而且是那种被打得随时要散掉的丧尸。
女警已经吓得窜到了派出所的外面,战战兢兢满脸泪花,却又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不敢对一些听到异常声音赶来的民众们讲述事实,更不让他们进入派出所。
一辆警车风驰电挚般赶了回来。
所长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下车,瞪了眼女警,呵斥道:“你怎么出来了?”
“所长,我,我害怕……”
“怕什么?”所长怒道:“嫌犯出了事,跑了,我为你是问!”
怒吼声中,所长已然大步冲进办公楼,往二楼赶去。
随同所长的一名警察和两名协警,也急忙追了上去,女警犹豫着,却还是跟了上去——有这些男警察在,她的胆量大了许多,而且,也得在暴怒的所长面前表现一下啊。
然而女警刚上二楼,就看到刚刚冲到禁闭室门口,透过窗口向里面张望的所长,猛地后仰身子,同时惊呼出声,踉跄着撞到了墙壁上,然后反弹摔倒,爬起来就往回跑了两步,看到女警跟了上来,这才好似为面子而回过神儿,猛地站定转身,从腰间掏出手枪,唰啦一声手枪上堂,大步往回走去。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警员,也透过窗户看到了禁闭室里的情景。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脸上尽是惊愕恐惧的表情。
什么情况?
随即,三人转身张着大嘴就要逃窜,却被迎面而至,举着枪的所长给挡住。
“所长,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闹鬼了!”
“诈尸啦?!”
所长双腿打颤,却咬牙切齿瞪着眼吼道:“把门打开!”
三名警察全懵了。
这时候开门?!
开什么玩笑?!
里面那东西……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门一打开,还不得把咱们全都给活活给啃了?
但看着所长气势汹汹的模样,而且手里还举着打开保险的枪,拿着钥匙的警察当即也不敢反驳劝阻什么,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隔着窗户往里面观望着,一边打开了门,随即赶紧往旁边一退。
所长用肩膀将他撞开,抬脚把门给踹开。
刚刚晃悠着走到门口的吕锋劲,被猛然踹开的门撞击着,踉跄后退倒在了地上,哆嗦了几下,便一动不再动了。
所长气喘吁吁地端着枪,呛口朝下指着地上那具可怕的尸体。
其他人站在门口紧张万分地往里面看着。
许久。
终于确认那可怕的尸体,死透了,一动不动了……众人这才跟随着持枪的所长,一步步走进去,围住了可怕的尸体。而那位女警,并未进屋便忍不住扭头哇哇地在外面吐了起来。
太可怕,太恶心了。
……
京城。
雾霾重重,朝阳的光芒不再鲜亮,而是蒙蒙的混浊,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在家里晨起健身,刚刚洗完澡换好衣服的黄芩芷,推开书房门,对坐在书桌前阖目假寐的温朔说道:“胖子,你还不洗脸刷牙啊?都七点多了。”
“唔。”温朔睁开眼睛,微笑道:“我今天可能要晚些去学校,你先走吧。”
黄芩芷有些担忧地走过去,双手撑桌歪着头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铺家镇那边,后半夜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大规模斗法,荆白侥幸胜出,却也身受重伤。”温朔轻叹了一口气,丝毫不隐瞒黄芩芷,道:“靳迟锐也受了些伤,不过还好,难得有这样的实战机会让他历练。”
黄芩芷心里一颤,绕过桌子站到胖子后面,双臂伸出揽住了胖子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头顶上,轻声道:“斗法这么凶险,你……的经验,很丰富吧?”
“我才多大年龄?”温朔哭笑不得:“没什么经验,只是比大多数人想得多了些,你知道,我习惯于未雨绸缪。”
“可是将来呢?”黄芩芷轻声道。
“我比谁都怕死,比任何人都惜命。”胖子笑着拍了拍黄芩芷的小手,然后轻轻地攥住,略显感慨地说道:“所以,我会尽可能离这类事件远一些。但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实在是躲不过去的事情,不会因为你怕,你容忍,就能挨过去的,所以,总要去面对,不是么?”
黄芩芷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很欣慰,温朔即便是有再大的能力,再大的成就,他从不会去掩饰自己的缺陷,不会去夸大自己的优点。
他看似在日常生活中极度要面子,爱慕虚荣。
但,他却比任何人,都更有自知之明,活得更真实,尤其是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不虚伪,不做作。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温朔把手机拿起来,毫不避讳黄芩芷就在身边,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听到了什么,别害怕。”
黄芩芷犹豫了一下,好奇心战胜了理智,没有选择走,而是点了点头。
温朔微笑着摁下了接听键:“是我。”
手机中,传出了靳迟锐有些哽咽,有些颤抖的声音:“师父,他,他死了。”
“哦。”
“可是我,我没有杀他,不,不是,他好像是被我杀死的?我不太清楚,我没杀他,我只是和他谈了许多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斗法……他,他是被派出所的气场反噬,杀掉的。”靳迟锐有些语无伦次。
“你怎么样了?”温朔打断了靳迟锐的话。
“啊?”靳迟锐怔了怔,旋即说道:“受了些小伤,和几个小时前那次一样,是,是我太笨,反应太迟钝,然后就被伤到了,师父,那个人他,他……”
温朔叹了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这个大徒弟,终究还是经历得太少,心性太善良,甚至有些柔弱了。
“好好休息,修行养伤。”温朔语气略带着些严肃的意味,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抓紧时间养好伤势,保持旺盛良好的精神状态,去完成每天的工作和修行,而不是被一件事拖累着。”
“是,师父。”
“挂了吧。”
“哦……师父……”靳迟锐忽然又唤住了师父,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想去趟京城述职。”
“怎么?”
“我其实,其实想当面和您讲讲这件事的经过,不然的话,我憋在心里,怕憋出毛病来。”靳迟锐委屈地说道。
“那就抽时间过来一趟吧。”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挂了。”
“好的好的,师父再……”
温朔把手机挂断,扔到了桌子上,继而神色平静地微笑着仰脸对一脸吃惊之色的黄芩芷说道:“那,之前我提醒过你,别害怕的。”
“杀人了,你们……真的杀人了?!”黄芩芷往旁边退出两步,满脸的震惊和犹豫、恐惧。
“是从香江港来的巫师,要下蛊害武玉生全家,正好荆白在那里保护武玉生,他们之间发生了斗法。”温朔坦然地解释道:“武玉生的遭遇,我曾经对你讲过,对于这些养蛊的巫师来讲,他人的生死如蝼蚁,那么他们,就应该承受付出性命为代价。而且,与这类巫师斗法,最终巫师身死道消,其实不是死在了对手的手上,而是被自己的蛊毒反噬而死。”
黄芩芷迅速从刚才的震惊和恐惧中,冷静下来。
毕竟,她以往也没少从温朔口中得知过一些事件,也知道邱斌之死的凄惨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