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城乡结合部,出身最底层的胖子,曾经多少次梦想着将来自己一定要有六七个,最少三四个儿子,再有两三个闺女……反正膝下得有一大帮儿女。
不为别的,胖子亲眼见识过,亲兄弟好几个与人发生冲突时,那种兄弟齐心的场面!
在社会的底层,这种情况最为明显了——家里兄弟好几个,不用戳在那里,别人听说了,发生矛盾冲突时,心里都得掂量掂量从而不敢欺凌这一家子。
胖子没少和别人兄弟俩、仨的干过仗,也吃过双拳难敌四手、六手的亏。
所以从小便有这样期望,将来自己要有好几个儿子、闺女!
到那时候,自己领着一大帮青壮儿女,往门口齐刷刷一戳……
他妈的!
谁敢欺负我老娘和我?!
很单纯,却极为切实际的思想,在年少时的胖子思想中扎根发芽,就像是年少时被生活和现实养成的性格一般,纵然生活条件再如何提高,身份也愈渐金贵了,这种想法,仍旧坚固而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且,铁了心地要去实现。
但现在,一番在荆白看来很正常的话语,却狠狠地打击了胖子脆弱的心灵。
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绝望!
人生最大的绝望是什么?
是梦想还未实现,还在努力时,被狠狠地斩断,让你清晰无比地知道,无论如何努力,根本不可能实现。
这日子没法过了!
胖子泪眼朦胧。
看着若无其事,似乎对于子嗣问题并不怎么在意的荆白,胖子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他撇撇嘴,道:“这种问题,确实是天劫灾祸?”
“谈不上天劫,更不是灾祸。”荆白笑了笑,道:“只是应有的代价罢了。”
“怎么讲?”胖子愈发觉得荆白不可理喻。
荆白道:“就像是很正常的人生一样,你想要得到什么,总需要付出些什么,不是么?”
“靠……”温朔挥了挥手:“我不喜欢这种似是而非,稀里糊涂的话,就直说吧,除了那些世家秘承的玄法,有没有办法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你也知道,五弊三缺犯其一。”荆白道:“如果日常用心些,不是没有可能调整,将自己更在意的保护好,转移到另一个点上。”
“都不想丢呢?”
“不可能。”
温朔恼火道:“我辛辛苦苦修行玄法,辛辛苦苦赚钱,辛辛苦苦上学……哪儿样不是付出了辛苦?凭什么我就得更多地付出极为珍贵的东西?还讲不讲道理啦?!”
荆白苦笑道:“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你和我发什么火?”
温朔气馁,摆了摆手说道:“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理论上来讲,还是有的。”荆白认认真真地说道:“而且,在玄门江湖的历史上,一直都流传着这种方式,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我想,历史上真有玄士这么做过。只是,太过于卑劣,所以无人会承认。”
“什么?”温朔立刻流露出了极大的兴趣——只要能达成最好的目标,卑劣点儿不要紧的。
唔,卑劣与否,那得看怎么做事,对什么人做事了。
荆白高深一笑,微微摇头。
“没钱!”温朔一瞪眼。
“咳……”荆白差点儿被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呛出来——在这个胖子面子,论及无耻和狡诈,自己着实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没等委婉地说出条件呢,这死胖子就直接想到了钱,然后干脆利落地拒绝。
“胖子,你不要张嘴闭嘴就是钱,放佛这世上除了钱,就没别的条件可以谈了。”荆白无奈道。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温朔瞪着眼说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啦?我可是刚救了你和你的徒弟性命,为此,我徒弟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
荆白愕然:“这……”
“咱们是在谈玄论道,相互交流,合着你知道点儿什么东西,还不是自己所修玄法的机密,就藏着掖着还得让我给你好处才肯说出来!”温朔气呼呼地说道:“感情在你心里面,咱们之间的交情就这么浅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
“你爱说不说!”
“哎胖子,你……”
胖子捶胸顿足,长吁短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怆模样。
荆白无奈只得面露歉意,诚恳地说道:“行行行,都是我的错,你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我不要你的钱,也不会索要其它利益,行吧?”
“那你直接说,到底什么方法?”温朔立刻收敛神情,换了个人似的,随即又警告道:“不许提条件。”
“好吧。”荆白摇了摇头,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本该自身承担的劫数,当然,如果你坚持认为这是天劫的话……把这份天劫,转移到他人的身上,由他人从各方面给予付出,从而让自己摆脱天地法则的规律束缚。”
“转移?”温朔愣住。
荆白点头,道:“转移之后,承受天劫的人,所付出的代价会增长数倍甚至十数倍,才能够起到平衡的作用。甚至,需要由几人去承担一人的劫数。”
“具体应该怎么做?”温朔赶紧问道。
荆白骇了一跳,道:“你该不会,真想这么干吧?我可告诉你,这种事儿太恶毒阴损,搞不好就会直接遭受天谴,被玄门江湖所知,也会被江湖所排斥、敌视,甚至会引来玄门江湖追杀令,人人得而诛之!”
“老荆啊。”温朔露出了一脸嫌弃的神情,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身为玄士,就应该对各类玄法加以研究,格物致知,才能进步么?”
“以天下为己任,穷究玄法之密,推进江湖之盛。”荆白拱手道:“佩服,佩服!”
“少给我扣高帽子,我可从来不想以天下为己任,就是自己瞎琢磨,如果能琢磨出点儿什么秘密来,也能当成自己的财富,最不济还可以卖钱,卖很多钱。”温朔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老荆该不会在给我下套吧?”
荆白自认为说谎话还算勉强,毕竟是江湖中人,曾经,便是如今也经常要以一些江湖手段去赚钱糊口的,可是在温朔这个年纪轻轻的胖子面前,自己简直就是个只要说谎话就会挂在脸上的雏儿,藏不住。
他叹了口气,说道:“具体如何做,我没有细思深究过,但大体的思路还是有的,只是不方便说,以你的聪慧才学,以及在玄法上的修为悟性,应该能想到的。”
“那你把大体的思路告诉我,也能让我少走弯路嘛。”温朔大大方方地说道。
“呃……”荆白哭笑不得,干脆说道:“说正事儿吧,也没必要和你绕弯子。这次来京城,一是就铺家镇一战,当面向你致谢。其二,就是关于汤泉宝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认真地看着温朔。
温朔眼神飘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点头道:“嗯,你接着说。”
“我打算到你所说的卧狐岭居住一段时间。”荆白认真地说道:“不久的将来,如果我有所求,还望你能够尽快赶赴卧狐岭,助我一臂之力。”
“你要做什么?”温朔眯起眼睛问道。
“我猜想,汤泉宝或者他父亲当年,是故意将自身劫数,转移到了翟康两家的孩子身上,从而使得汤泉宝的儿子,可以避过子嗣不旺的劫数。”荆白语气严肃地说道:“你,出手帮翟家、康家解除了血咒婚约,救了他们两家数人,却有可能伤及到汤泉宝的孙子、孙女。如若汤泉宝知晓了翟康两家已经解除了血咒婚约,就有可能去……伤及无辜。”
温朔想了想,道:“可能性不大,毕竟如你所说,汤泉宝的孙子、孙女都已经长大,汤泉宝的儿子又不是玄士,祸及其子之身,也不至于牵扯到孙辈啊。”
“就算如你所说,但你这次也导致了汤泉宝的利益受损。”荆白说道:“汤泉宝可能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你觉得他会甘愿吃下这个亏,不对翟康两家做什么?”
“这……”温朔耸肩,道:“荆先生,您就那么喜欢守株待兔?”
“到哪儿不是修行?”荆白微笑道。
“我觉得没必要耗费时间和心思。”温朔道:“你不是认识汤泉宝的两个师弟吗?让他们帮忙从中说和一下,什么事都可以和平解决嘛。”
荆白道:“如果汤泉宝要求你赔偿他的损失呢?”
“我靠,他不会那么不讲理吧?”温朔愕然说道:“做人得讲道理,不能逼着胖爷动粗啊!”
“温朔。”荆白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我们首先想到的,不是和平解决你无意中与汤泉宝之间发生的利益冲突,而是……正义!这件事,很可能牵涉到数人的寿命,身体康健,乃至,当年那个年幼夭折的孩子的性命!”
胖子打了个机灵,心想荆白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江湖盟主啦?
这正义感十足的大侠扮相,搞得跟真的似的。
“你又不确定。”胖子呲牙咧嘴,道:“再说了,这件事与你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
稍稍犹豫一番后,便盯着荆白认真地说道:“好吧,你去守株待兔,必要的情况下,我肯定会帮你。不为别的,就因为咱们之间这份义气。”
荆白欣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