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搭理刘裕,只当他当做是透明人。
刘裕黑着脸面,盯着她无声无息的面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烦闷。孩子不是他的,他已这般大度,可惜她竟不肯买账。
分明,她才是他的妻子,她竟怀了别人的孩子,怎么到头来却又是他的万般不是了?
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道:“锦儿……”声音已经服软许多。这哪里像是太守府的大人,倒比那玲珑楼里的面首更低了三分姿态。
朱瑾看不下去,有心想要替刘裕拉拢,不由得上前一步,道:“驸马何苦纠缠,公主刚过了鬼门关,还需要修养。你若真是想要接她回府去,好歹也先等等几日。”
她态度软和,刘裕怎会听不懂她的意思,当即颔首,“那我……先派几个太医过来瞧着,再送些药材膳食来。”
“太医倒是不必了,宫里头早就给公主准备。只是膳食,最好不要多过了手。”朱瑾思虑周到,言语亦是温和。
刘裕又添了几分认真,“放心,此事我交代刘荣去办,让他亲自送来。”
刘荣跟着刘裕,一路从浣风楼到了建康府。跟着他升迁,跟着他换府,一直都是个忠心耿耿的官家。朱瑾对此人十分熟悉,倒也有几分热络,不由点点头,“那是最好不过了。”
天锦仍旧躺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眸像是睡熟了。但朱瑾却知道她一定没有睡着,认真看她一眼,恭声道:“驸马陪陪公主,我等先退下了。”
天锦过了危险期,屋子里守太多人也没了大意义,倒是应当好生修养,少些打扰。朱瑾领了众人退下去,小心将房门关上。
四周霎时安静下来,窗外的日光被暗色的窗幔遮挡,根本照不进来。屋子里很黯淡,却正是坐月子应当有的氛围。
天锦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没有声息。
刘裕坐在她旁边,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她试着挣了挣,没挣开,索性也就懒得理会了。
“锦儿……”刘裕轻声唤。
她自然不会出声。
刘裕再道:“那唐七生死未卜……你等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何况孩子还小,你又是难产,跟我回太守府,你和孩子都能得到更好的照料。而且……”
他压低了嗓音,紧蹙了眉目,“也更安全。流年记到底是开放的,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生了什么坏心思,特别是那沐倾城……”
沐倾城是个衷心的,从前的确是这样,但现在显然不是了。
天锦瞥他一眼,言语中含着讥诮,“从前见你待她不是很好吗?她又救过你的性命,算是你的恩人。”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沐倾城却是风华绝代,刘裕跟她也却是极好的朋友。只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竟不那么融洽了。
到得现在,几乎便是仇敌。
刘裕被揶揄,脸色又黑了一分,大手却没松开。良久,盯着她淡淡的眸光,问,“那唐七……”
话未说完,大手中的小手已经被抽走了。他一怔,去看天锦。
天锦冷冷将手缩进了被子中,苍白的面色没有一丝表情,“不要再说唐七,若非你暗中追杀他,他何至于生死未卜?你将人逼上绝路,却还来我这里装腔作势地劝慰……你,不觉得恶心人吗?”
尽管她才从难产中醒来,尽管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可她此刻说话的气势,却半点不减凌厉风姿。即便是刘裕久经沙场,也被她一句话震慑。
他倏地黑了脸色,站起了身。
“……”没有说话,却像是有太多的话要说。
她冷笑一声,不屑再看他一眼,“出去。”
逐客令下在这个时候,显而易见他在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位置。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她,终是撩衣踏出了房门。
一室寂静。
天锦转过头,瞧着敞开又合拢的房门,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唐七……
刘裕……
这两个男人注定是她的劫难,可她不想这么快认输。
门外,朱瑾未料到刘裕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由得一怔。她几步上前,拦住刘裕的去路,问,“驸马这是何意?”
刘裕压着火气,冷淡道:“锦儿需要休息,我先回太守府。”
院子里,刘浩轩和赵林见状忙跟上来。他大踏步朝前走着,剩下二人器宇轩昂地跟在他身后。
眼瞧着三个人就要出了流年记的后园,朱瑾慌了,“驸马。”
这一声唤恳切真诚,带着些欲言又止。刘裕纵横沙场这几年,也算是个省事的,哪里听不懂她的意思。他目光一闪,剑眉微蹙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情?”
朱瑾脸色一热,袖中的手渐渐握紧又松开来,不由得上前一步,“驸马可否借一步说话?”
要什么情况才可借一步说话?刘裕私以为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扫了两个下属一眼,淡然瞧着朱瑾,“可。”
院子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尤其就在锦公主的窗前。朱瑾瞧了一眼四下,见除了几个值守的下属也并没什么旁人,微微一笑,认真道:“请移步雅室一叙。”
流年记本就是酒楼,雅室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名字,各种各样的风景都齐备。刘裕往前院去,朱瑾跟在他身旁,随意选了一处茂竹轩,二人走了进去。刘浩轩和赵林都跟在后头,站在茂竹轩的门口,并没进门。
有两个大门神站在门口,这雅室当是十分的安全了。刘裕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落座,随意瞥了一眼楼下热闹的光景,问,“朱瑾姑娘找我刘裕,究竟所为何事?”
朱瑾脸色一热,这才坐在他的对面,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驸马既然这样问,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不若开门见山,直接说个了当。”她微微坐直了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驸马可想过,小公子究竟是谁的孩子?”
刘裕一愣,没回话。
不是唐七的吗?天锦重复了无数遍,他早就知道的十分透彻。就是方才在月子房里,天锦不也闹着说孩子不是他的么?
他目光一闪,神色严肃,“朱瑾姑娘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我刘裕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个事情,虽说……”他勉强笑了笑,“我还受得住。”他早说了,不管天锦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对她的感情始终都是一样的,绝不会变化。
自从文锦死掉,他的心就经历了一次考验。他根本没办法承受天锦受伤的结果,在文锦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朱瑾见他态度诚恳,心知他对锦公主的感情依旧稳固。如此,心中愈发安稳,不由道:“你有没有想过,小公子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