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华臣出事的第三天了,也就是传统节日中的正月初二,然而相较于其他人的欢天喜地,战家却显得一片死气沉沉。
自华臣出事之后,战家上下都已经没有再继续过年的心情,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的奔波在事故现场,或者是不停地疏通关系,然而因为是在春节期间,所以大多数的领导都在闭门谢客,情况很是不好。
出了这种事,战祁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不想让宋清歌担心,但是神色凝重的脸上却已经说明了他的心情有多么沉重。
那天童非跟他说的话,其实他心里已经很明白了。
桃城发电厂建材不合格的问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只是有人匿名向政府举报他们的材料不合格,以及设计不合理,导致工程被延期,政府从中央请来了专家做鉴定。
后来好不容易鉴定结果出来了,证明他们的建材没有一点问题,拖了几个月之后才得以重新开工,可现在又出现了这种事。
不用童非说,战祁心里也知道,华臣已经被人盯上了,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就连中央都重视起来了,看样子是有人准备要置战家人于死地,而战毅偏偏是电建公司的董事长,所以难免会成为出头之鸟。
宋清歌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么严重,所以尽管是大年期间,一个年过得一团乱。可每天看到战祁神色疲惫的回来,她除了心疼他,自然也就没有其他想法了。
又是一场持续到了深夜的应酬,等战祁回到家的时候,宋清歌已经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睡了。
这几日战祁一直奔波在外,一想到战毅现在还在拘留中,他就算是躺在床上都睡不着,几乎每天都是睁眼到天亮的。
轻手轻脚的回了卧室,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双手交叠在脑袋底下,整个人缩成一团,睡得正熟的宋清歌。
或许是因为她纯净温婉的睡颜触动了他,疲惫了一天的身子似乎也放松了许多,他扯了扯领带,走上去半蹲在床边,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他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可没想到还是惊扰到了睡梦中的宋清歌,她几乎是一瞬间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望着面前的男人,瓮声瓮气道:“你回来了啊。”
“嗯。”战祁点点头,摸了摸她的脸颊,“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事。”宋清歌揉着眼睛坐起来,睡意已经消散了大半,她看着面前神色疲惫的男人,双手捧着他的脸,心疼道:“怎么脸色这么差?公司的情况还是不好吗?”
“不太好。”战祁叹了口气,半蹲在地上,头歪在她的腿上,“今天医院刚传出来消息,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了八人,被埋九人还没有救出来,受伤的更多,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失踪,已经属于重大工程事故了,华臣这一次……怕是难逃一死了。”
“这么严重吗?”宋清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怎么办?”
“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战祁的语气很是颓丧,这在之前是绝对不会有的。
他甚至都没有告诉她,原本该被刑拘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毕竟这整个工程,包括桃城发电厂项目都是经他手才批下来的。只不过是因为厂子在建设的过程中,负责任的一方是电建公司,现在工程出了问题,理应由电建公司的负责人来承担,所以才落到了战毅的头上,否则的话,他也逃不了干系。
当初这个项目战峥曾建议他外包给其他的电建公司去做,可那个时候战毅急于想要建功立业,也想早日在电建公司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所以请求了他很多次,把这个项目交给他去做。
后来战祁想了想,也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就答应了战毅的请求,结果没想到最后反而害了他。
每每想到这里,战祁都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战毅。
见他脸色实在是不好,宋清歌拍了拍床边,对他道:“你躺上来。”
战祁闻言,脱了外套,扯掉领带随手扔到沙发上,躺在床上,把头枕上了她的双腿,轻轻闭上了眼睛。
宋清歌一边给他按摩头上的穴位,一边放缓声调说道:“你现在不要那么担忧,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战毅现在只是因为事故责任重大,所以被暂时刑拘了,等到事实的真相调查出来,他就会没事的。华臣是战家和宋家的合体,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一下就能成功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摆平这次的事。”
战祁心里自然知道她是在说好听的话劝她,但也无法跟她说什么,更不能告诉她,这一次的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从始至终,他们连那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其实如果说完全不知道,倒也是不准确的。
因为战祁从内心深处,其实怀疑过时豫。
从桃城发电厂这个项目开始竞标的时候,时豫就一直不停地在暗处向他们使绊子,之前也曾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他们的麻烦,也派人去工地上闹过。
但因为都是些小打小闹,那些人也只是些社会渣子,所以他都没放在心上。
但这一次,他不怀疑不行了。
毕竟不久前时豫还亲口承认过,是他害了宋清歌,也害了知了,如果说发电厂项目也是他从中作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战祁忽然觉得很累,闭上眼又在她腿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没头没脑的问:“清清,如果这一次华臣真的挺不过去了,以后我破产了变得一文不值那怎么办?”
宋清歌只是愣了一下,给他按摩的手微微一顿,可是很快就恢复了淡然,微笑道:“破产就破产呗,我也不是没过过穷日子,不过我要先跟你说好,如果你真的破产了,就得听我的。因为我知道从哪里能买到最便宜的菜,哪里的学区房又实惠地理位置又好,而且你破产没关系啊,我可以做设计赚钱。”
战祁倏地笑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要养我?”
“这有什么的?李安出名之前,不也是靠老婆养了很久的吗?”
她说的淡然随意,几乎可以说是脱口而出的,可是这话在战祁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忽然瞠开了双眼,从她腿上坐起来,跟她面对面的坐在床上,弯唇笑了笑,深邃的眼中流光转动,“傻女人,我就是再破产,再无能,也不至于沦落到让你来养我的地步。但是有你这句话,我还是觉得很高兴。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挺过去,如果我站的不够高,只会连累你们,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宋清歌也笑了,动容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一定能过这个坎儿。”
*
经过了宋清歌的那一番开导和劝说,战祁的心情也变得好了很多,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得强大起来,否则的话就不能给他们母女最好的保护。
离开事故现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战祁面无表情的坐在后座,微眯着眼望着车窗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离开的时候,有一位和他私交还算不错的专家跟他说,建材当中确实有不符合规定的的材料,包括建筑结构都有过细微的改动。那位专家后来从负责人手中拿到了建筑图,所有的规格都比原来要缩小了五毫米。这五毫米在日常生活中看上去毫不起眼,可是在这种重大项目当中,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大事。
一毫米都不能有差池的建筑工程当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五毫米的差距,可想而知是多么严重的漏洞。
战毅从部队出来之后,曾经考取了京都大学建筑系的硕士,所有的建筑图都是经过他审核之后才会动工的,而且他后来也跟战祁说过,每一次会议他都有参加,无论是多小的改动,他都知道。
这五毫米的差距,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在战毅审核之后,又被人暗自改动过,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项目组里面极其重要的人。
到这里,战祁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眉目。
华臣集团当中,一定混进了其他公司的商业卧底。
那么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正当战祁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前面的许城忽然道:“大哥,三少来电话了,让您等一下去银樽见国土和规划局的两位领导。”
战祁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掉头吧。”
司机闻言,当即便调转车头朝银樽的方向开去。
虽然还是正月里,可是银樽却永远都是那副光怪陆离,歌舞升平的景象。战祁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径直上了六楼的包厢,最终在走廊尽头的一个私密包厢门口停了下来。
“嗯,嗯,我知道,好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弄出来,不会让他出事的,嗯,你先别哭了,好……”
战峥正站在门口跟人打电话,见他来了,立刻匆匆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断了。
“在忙?”战祁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冯知遇的电话。”战峥按了按眉心,显然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