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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所在部队进驻到黑山附近,准备攻打黑山。战局突然变化,打下锦州的解放军已经增援到黑山,胡团长命令虎子带领全连向沈阳撤退。虎子连夜召集班排长开会,决定趁撤退的乱劲儿,起义去投解放军,班排长们一致赞同。他们正研究行动方案,胡团长匆匆跑来,告诉虎子,情况变化,让他们连马上随团出发。
虎子问:“不是说半小时以后集合吗?”胡团长说:“来不及了,赶紧走!”虎子一使眼色,二排长掏枪逼住胡团长。胡团长一惊:“干啥?造反呢?”虎子说:“你说对了,弟兄们不想给你们卖命了。”胡团长大骂:“你他妈敢!”几个军官上前按住胡团长。二排长说:“姓胡的,老实点。”虎子说:“你就别耍威风了,不想死就跟我们一道走。要是活腻了,我宋天虎现在就成全你。”胡团长软下来:“宋老弟,不要这样,咱们是多少年的兄弟了!”虎子眼睛一瞪:“今天不是论哥们儿弟兄的时候,我只问你想死还是想活?”胡团长连声说:“想活,当然想活!”
虎子的连队在夜色中悄然行进,虎子和二排长将胡团长夹在中间,二排长用手枪顶着胡团长的肋间。梁大栓、成子跟在后面。胡团长说:“二排长,你手头轻点,疼得慌。”梁大栓说:“我还想拿刺刀捅你呢!忘了你刻我的肉了?”虎子说:“团长,只要你老老实实,不喊叫,不捣蛋,翻过这个山坡,我肯定放了你。”胡团长说:“谢谢,谢谢你。”
虎子说:“不过,我劝你还是跟弟兄们投解放军吧!国民党就要完蛋了。”胡团长说:“可是,共产党能饶了我吗?”虎子说:“多少比你官大的投降了,解放军也没杀。”胡团长说:“即便解放军不杀我,你手下的弟兄也不能轻饶了我。刚才不还说我刻他的肉了吗?”二排长说:“都是你手下的兵,你咋就下得去手!”梁大栓说:“连长,不能放了他。”
这时,一队国民党兵迎面过来,为首的朝虎子打招呼:“宋连长,不是命令撤退吗?”虎子笑一笑:“哦,是赵营长啊。胡团长爱护部下,怕命令没传达到,要亲自上前面看一看。”又问胡团长,“是这个意思吧,团长?”
胡团长点头支吾着,突然甩开虎子和二排长要跑,梁大栓一刺刀捅在胡团长的大腿上。胡团长“嗷”的一声,扑向赵营长说:“他们要反水!”二排长手中的枪响了,两边队伍大乱。虎子高声喊:“都别动!赵营长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可以吗?”赵营长赔着笑:“都是自己的弟兄,有什么不可以的,请便,请便!”
虎子说:“姓胡的,希望你走好!”胡团长躲在赵营长身后瑟瑟发抖,用手枪对着成子:“你给我过来。”梁大栓说:“成予,别听他的。”成子说:“我是他的传令兵,得听他的。”又朝虎子,“宋连长,你们走吧。”虎子回头朝自己的连队一招手说:“跑步前进。”
虎子正带着连队快步奔跑,二排长跑过来:“连长,他们追上来了。”虎子停下来,朝后面望去,循着急促的马蹄声,看到隐隐约约有一大队骑兵正追过来。虎子思量片刻说:“二排长,把三班留下来,剩下的人由你带着赶紧走!”二排长说:“不行,要死要活咱们得在一道!”虎子厉声地说:“服从命令。”又向队伍喊道,“三班跟我来!”虎子带着三班的士兵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向追避来的骑兵开枪射击。那一大队骑兵朝虎子他们追去。
天星所在的部队在公路上急速前进。小任拄了根棍子一步一颠走得飞快,还不时催促身边的战士跟上。天星骑着马过来,跳下马:“任连长,上马吧!一瘸一拐的耽误事。”小任说:“我要以身作则,再疼不出声,再苦不叫累。”天星说:“伤口化脓咋办?”小任说:“化脓就化脓,带好队伍是重要的。”天星说:“行,像个连长的样!嘉奖令下来了,你们六连集体立了个大功,你个人是一等功。祝贺你呀!”小任快步走着说:“祝贺啥?多少同志倒下去了。”
正说着,黑暗中斜刺里跑过来一支队伍,看不清是什么人。有战士问:“哪一部分的?”对方回答:“新六军的,你们呢?”小任一惊说:“我们?我们是新一军的。”对方过来一个人,瘸着,边上还有人搀着他。那瘸子正是胡团长,边上搀着他的人是成子。胡团长说:“可找到你们了!共军已经从黑山那面压过来了。”小任迎上前,掏枪逼住胡团长:“好好看看,我们是谁?”胡团长这才看清眼前是解放军,转身就要跑,被成子一脚踹倒。小任高喊一声:“缴枪不杀,我们是解放军!”对面那支队伍纷纷举起手来。
天星问胡团长:“你是什么官?”“不是官,是个兵。”成子说:“报告长官,他是团长。”夭星问胡团长:“这位团长,你们真是新六军的?”“是新六军的。”天星问:“认识一个叫宋天虎的吗?”胡团长点点头问:“长官,你是他什么人?”“姐姐。”胡团长说:“咱们是亲人哪,长官!虎子和我是拜了把子的生死弟兄!”成子说:“别听他的,他要杀虎子呢!宋连长起义啦。”指着胡团长,“他派骑兵正追呢!”天星问:“在哪儿?”成子说:“在牛头洼那边。”天星从战士手中抓过一支卡宾枪,翻身上马。小任喊着:“营长,你一个人不行!”天星也不回答,策马飞奔而去。
天好和道儿睡在炕上,道儿睡着突然哭了,嚷着:“不嘛,我不下去……”天好醒来,推着道儿:“咋了,道儿?”道儿睁开眼:“小舅回来了。”“胡说,你是睡毛了。”道儿眨了眨眼睛,也清醒了,说:“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小舅抱我骑了个大马,在咱乡下的小河边上跑。马跑得那个快呀。我偎在小舅的怀里又拍手又乐,跑着,跑着,小舅不跑了,叫我下去。说他要回去了,我不让,就哭了……”天好叹道:“你是想小舅了……睡吧。”天好轻轻拍着道儿,哼起东北民歌《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哼着,天好又念叨,“也不知你小舅在哪儿,活得咋样……睡吧……”
一大片苇塘,无边无垠。天星在拂晓时分来到这里,她看见,苇塘边,散散落落倒着死伤的战马,战马边上躺着国民党士兵。天星牵着马,挨个查看那些倒在地上的国民党士兵,可是查看了几个都已经死了。突然,苇塘里传来一声枪响,天星仔细倾听,那枪声间隔一段时间响一下,很有节奏。天星循着枪声走进苇塘。
天星拨开芦苇,看见虎子陷在一片沼泽中,只有胸口以土还露在外面,虎子身边的泥浆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虎子手中举着一支卡宾枪,不时朝空中打一枪。天星跳进沼泽,大声叫着:“虎子,虎子!”朝虎子奔去。虎子看见天星说:“别过来,深坑。”天星趟着泥浆靠近虎子:“把枪伸过来。”虎子抓住卡宾枪的一头,天星抓住另一头,向外拽虎子,可是拽着拽着,天星自己也在向下陷。天星问:“你受伤了?”虎子点点头说:“胸口挨了一枪。松手吧,这是个深坑。”天星说:“把枪抓紧,我死也得把你拽出来!”天星用力拽着虎子,脚下越陷越深。
虎子松开枪,天星一下子仰倒。天星爬起来,又把枪顺给虎子:“疯了你,抓住!”虎子摇摇头:“姐,不能都死在这儿……姐……”天星喊着:“抓住枪把子,你给我抓住枪把子!”虎子陷越深,望着天星,微微笑了。天星说:“笑啥?赶紧抓住枪把子!”虎子只有脸还露在泥浆外面,他努力笑着,有气无力地说:“二姐,刚才我叫你姐了……”天星泪水下来了,扑腾着向前,伸手抓虎子。可是泥浆淹没了虎子,天星一头拱进泥浆,抓住虎子的一只胳膊,奋力向外挣扎。
太阳升起来了,天星扛着虎子走出苇塘,两人身上、脸上全是泥浆。天星说:“虎子,挺住。大姐、三姐都想你呀!”虎子说:“二姐,放下我吧。”“二姐扛得动,马就在那边。”天星扛着虎子,吃力地走着,脚下一绊,两人倒在地上。天星搀起虎子,虎子身子一软又瘫倒了。天星蹲下来,扶起虎子:“虎子,听话,咱得回家。”虎子伸手想从上衣的口袋里掏什么东西,可是,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天星从虎子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全家人的合影。虎子久久地看着那张合影,微微笑着,喃喃地说:“……咱爹,大姐,二姐,三姐……”虎子头一歪,慢慢闭上眼睛。天星大声喊着:“虎子,虎子。”虎子靠在天星的怀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天星望着初升的太阳,泪水无声地淌下来。金色的阳光,静静地照着泥塑一样的姐弟俩。东北民歌《摇篮曲》远远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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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国民党军的宣传车徐徐驶来,宣传车上的高音喇叭广播:“全体沈阳市民请注意,全体沈阳市民请注意!东北剿匪总司令部重要通告:关内援军即将由飞机运到,沈阳防务固若金汤,务请全体市民保持镇定,万万不可听信共匪谣言……”
天月坐在餐桌边,吴妈往上端早饭,外面高音喇叭的声音令天月心烦。天月刚吃了几口饭,周和光醉醺醺进来,笑眯眯地说:“还没晚哪,赶上吃早饭了。”天月看看周和光问:“你这又上哪儿喝了?”周和光瞪着醉眼:“我正想问,你上哪儿了?”天月说:“我能上哪儿,哪儿也没去!”周和光嘿嘿笑了:“显然是撒谎,你去上海了!”天月愣了:“说啥?”周和光说:“你去上海救你的外甥女了!”
天月说:“你是不是疯了?俺只有道儿那么个外甥!”周和光一甩手:“承认了吧,全国的金圆券贬值,就是你那个外甥女干的!国家就败在你手上,你就是全申国的裘春海!”“你说啥梦话?太阳大老高了!”周和光朝窗前晃荡着:“太阳真出来了!可是,我周和光却要死了。”说完,一头摔倒在窗边。天月着急地喊着:“和光,和光!你咋了?”吴妈说:“老爷醉了,扶他睡会儿去吧!”
王家大院里,秦先生家的窗开着。天好、王老先生还有众多房客聚在秦先生家窗外,屋里传出收音机的声音:“截至10月28日拂晓,辽西围歼战胜利结束,我东北人民解放军全歼廖耀湘兵团五个军十二个师共十万余人。国民党第六兵团司令官廖耀湘、新六军军长李涛、新一军副军长文小山等均被解放军俘获……”
收音机的声音:“东北新华广播电台现在播送最新消息:10月28日16时,中共中央给东北人民解放军发来贺电:‘祝贺你们此次在辽西地区歼灭东北敌军主力五个军十二个师的伟大胜利。你们在两个星期内连获锦州、长春、辽西三次大捷,使敌人损失共约三十万人的兵力,对全国战局贡献极大,还望激励全军,再接再厉,为全歼东北敌军、解放沈阳而战斗。’”
福子问秦先生<u><a href="p://w" target="_blank">p://w</a>ww?99lib.net</u>:“秦叔叔,啥叫解放啊?”秦先生说:“解放,就是每个人都可以大声地说话,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收音机刚才还说解放军已经抵达沈阳城外!解放的日子就要到了。”众人笑逐颜开,兴奋地谈论着。王老先生说:“叫我说,首先得提防反动派的垂死挣扎,把自己的厂子、自己的店铺都看护好。”秦先生说:“这两天裘春海带了几个人总在兵工厂周围转悠。”王老先生说:“你们可得小心。”秦先生说:“我们的护厂队早盯上他了。”
裘春海推门进到林处长办公室内:“处座,傍天亮才从地沟进去把炸药装上,护厂队看得太紧。”林处长说:“我还以为你死在兵工厂了。”裘春海说:“哪能,我是谁?只等插头接上,一推电闸,保管兵工厂转眼上天!”林处长说:“好,这我就放心了,回去休息吧!”裘春海问:“处座,咱们是不是也该订飞机票了?”林处长说:“兵工厂还没炸呢,得等上面的命令。”裘春海说:“处座,订晚了就没咱的份儿啦!”林处长说:“放心,撇下谁也撇不下你!我不是你的那个小川科长,不能把你扔给共产党。放心,回去好好休息吧!”
裘春海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和一个国民党军官打招呼:“忙呢,赵副官?”赵副官问:“处座在吗?”裘春海说:“在,我刚从他那儿出来。”赵副官说:“当官的就是聪明,后路都留好了。”他晃了晃手里的一个信封,“飞机票,去北平的飞机票。”裘春海问:“就他自己的?”赵副官说:“怎么,还能带着你?”裘春海低声骂道:“王八蛋,和小川一路货。”
客厅里,坐着几位国民党军官,还有几位身着长衫的社会贤达模样的人。王老先生说:“今天,咱们‘沈阳和平解放委员会’就算正式成立了,具体的行动方案也都讨论过了。我这儿就算是临时指挥部,有什么事就往这儿来屯话。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座的有沈阳守军的几位长官,有沈阳商会的会长、副会长,诸位都是在沈阳说了算的人物,我们生在沈阳,长在沈阳,此时此刻必须对得起沈阳这座城市,对得起沈阳二百多万父老乡亲。哪怕是掉脑袋,也要实现沈阳和平解放!下面,请共产党方面的魏德民先生讲话。”
魏德民说:“首先,对大家能放下武器,毅然起义,投向人民,我表示热烈的欢迎。和平解放沈阳,这将在历史上留下光荣的一页。这种光荣属于在座的各位,属于沈阳这座城市。咱们马上就要行动了,不知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万师长说:“我们五十三军的几个师都同意起义,只有军长周福成态度不明朗。”魏德民问:“他可能阻挠起义吗?”万师长说:“非常可能,这两天正忙着发号施令,布置防务呢!”魏德民说:“这是个危险人物,必须拿下!”王老先生说:“我去见他。不信他还能不认自己是沈阳人!”
一军官说:“魏先生,咱们能不能效仿西安事变,把东北‘剿总’的卫立煌等人扣起来,一网打尽。”王老先生说:“我打听了,他身边有一个警卫团,不大好对付。”魏德民说:“即便抓他也要等解放军大部队进城。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天好说:“我找了几次周和光,他都不在家。”魏德民思考着说:“周和光的问题必须解决,他手下有几千条枪啊!”
王老先生和魏德民在万师长的引导下来到周福成的指挥部。王老先生劝他起义。周福成咆哮着:“王义亭,你这都是废话!我受蒋委员长嘱托与沈阳共存亡!我有两个月的粮食,有足够的弹药,一定要和共产党拼个你死我活!你就闭嘴吧!”
万师长说:“军座,事到如今,沈阳市的全体市民连同咱们五十三军的许多弟兄在内,都欢迎解放军进城,你自己能起多大作用?”周福成说:“万秉忠你敢!”“军座,大势已去,不能再打了。我万秉忠这个师已经决定放下武器。”周福成大叫:“来人哪,把万秉忠捆了!”
几个卫兵冲进来,万师长朝门外也喊了一声:“陈副官!”陈副官带着更多的士兵冲进来。周福成要拔出腰间的枪来,魏德民上前轻轻按住说:“周军长冷静一下。”周福成问:“你算干什么的?”魏德民说:“周军长,你只要不反抗到底,本人负责保全你的性命,连同你在沈阳和北平的一切财产。”周福成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口气不小啊!”王老先生说:“周老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解放军的代表,魏先生。”周福成愕然,呆呆地望着魏德民。
魏德民说:“周军长,请你下道命令,把五十三军的指挥权交给万师长。”周福成朝万师长吼:“万秉忠,你他妈对不起党国,对不起我周福成!”魏德民说:“周军长,还是下命令吧!”周福成嚎叫着:“给我拿笔来!”副官上前递给他纸和笔。周福成坐到椅子上望着眼前的纸和笔,伏到桌子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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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作为解放军的代表团成员,到沈阳接受万师长起义,抽空看看大姐,陈副官开着吉普车把她送到王家大院门口,天星着一身便装往大门里走,道儿站在门口问:“你找谁啊?”天星认出是道儿,高兴地笑:“我就找你呀。”道儿也认出了天星,笑着说:“二姨,是你呀?”说着转身跑进大院,天星对陈副官说:“请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说完就去追道儿。
天好、天月、魏德民正在说话,道儿跑进来说:“娘,二姨来了。”天好说:“胡说,她能从天上掉下来?”天星进来:“真就从天上掉下来啦。”她看到魏德民和天月也在,笑道,“哟,都在呀!”天好问:“老二,你这是打哪儿来呀?”天星说:“接受万师长起义,插空回来看看。”又朝魏德民,“魏大哥,你们真行!五十三军没放一枪全部起义。”魏德民笑笑:“也有你大姐的功劳。”
天星问天月:“老三,周和光也起义了?”天月哭丧着脸:“刚才正说他呢。整天喝了醉,醉了喝,都不成人样了。大姐正要去劝他呢!”天好向魏德民说:“你还是留在这儿吧,守着电话。一旦有个事也好处理。”魏德民说:“城里这么乱,不安全,再说,跟和光我还有话说。还是一块去。”道儿拽着天星的手问:“二姨,你看见小舅了吗?”天星默默地点点头,天好问:“老二,你看见虎子了?”“看见了。”天星掏出那张全家福,“这是虎子给我的。”
天好问:“虎子他人在哪儿?”天星说:“虎子起义了……”天好长舒一口气:“妈妈呀,他总算醒过腔来了。好事啊!”天月问:“也来沈阳了?”天星说,“没有,为了掩护起义的弟兄们,他牺牲了。”天好惊叫:“你说啥?可别吓唬我!”天星说:“真的,在一片苇塘边牺牲了……”天月“哇”的一声扑到天星身上哭了。天好如五雷轰顶,目光直了,身子一软差点倒下,魏德民一把扶住她。
道儿抓住天好的裤腿,使劲摇晃,哭着喊:“娘,娘!”好半天,天好终于哭出声:“虎子,姐姐没照看好你呀!”天好抱住天星和天月。天月捶打着天星,哭着:“你咋没救了他呀?”天星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天好瞅着天星的脸问:“老二,虎子走的时候你在他跟前?”天星说:“在,他就躺在我怀里,太阳升起来了,他像小时候那样笑着,笑着……”天星的泪水也下来了。
魏德民送天星出来。天星说:“魏大哥,谢谢你把我姐姐领上这条路。”“也是她自己一再要求的。”天星停下来,朝魏德民笑了笑:“年轻的时候,我做过一些可笑的事,你别介意。”魏德民说:“没啥,现在想想,挺美好的。”天星说:“那时候,还强扭着要和你成亲。”魏德民笑笑:“也是你大姐提的。”
“魏大哥,请你照顾好我姐姐……现在想想,当时真傻!那时候,你心里早就有一个人了。对不对?”魏德民说:“对,是你大姐。”天星说:“你和她说了吗?”“前两天才和她说,她说得想一想再回答。”“魏大哥,你放心,我大姐会答应的。我现在就祝福你们!”天星和魏德民紧紧握手,魏德民说:“谢谢,也祝你幸福!”天星跳上吉普车,挥手告别。魏德民望着远去的吉普车,良久才回身走进院子。
为了争取周和光,天好和魏德民一同到周家。客厅里,魏德民说:“和光,你只说对了一点,国民党在东北的失败不仅仅因为他们从上到下的腐败;还有一点,国民党没有解决中国的农民问题,而共产党做到了这一点,使农民有了土地,有了粮食,有了衣裳穿,他们必然要跟共产党走。”周和光说:“魏兄,你说得或许有道理,可是我不想辩论,我还是那句话,共产党胜利就胜利了,我有我自己的退路。”
魏德民说:“你是想跟着国民党从沈阳逃跑?”周和光轻蔑地一笑:“逃跑的都不是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天月说:“和光,你别固执了!多少国军,多少有头有脸的人都抢着找魏大哥他们要求起义,你也走这条道吧!”周和光说:“起义,我周和光更做不到,那是变节,是叛徒。”天好问:“和光,说了半天你到底想怎么做?”周和光抓起酒杯:“我现在就是想喝酒。”天月带着哭音说:“别喝了,这一整天你就没停下杯。”周和光推开天月:“这是最后一杯,喝了我就告诉你们我的退路。”周和光喝下一杯酒,放下杯子,“我的退路只有四个字:到天上去。”
天月问:“啥,到天上去?”周和光酵眼蒙咙:“我想到天上去,去见中山先生,去见武昌起义、北伐战争、八年抗战中那些国民党的仁人志士。”天月哭了:“可不能这样啊!你走了,我咋办?这个家咋办呢!”天好说:“和光,你无论如何不能走,咱们家已经走一个了。”周和光问:“谁走在我前头?”天好说:“虎子前两天不在了。”“在国军里阵亡了?”天月哭着说:“人家是起义,叫你们国军给打死了。”周和光沉默半天,轻叹一声:“挺好的孩子呀!”
魏德民说:“和光,你说你要追随国民党的那些仁人志士,共产党现在做的正是你说的那些仁人志士没有做到的事情:建设一个独立、自由、民主、富强的新中国。你为啥就不肯站过来呢?”天好说:“和光,其实你早就在帮着共产党了,那年不是你帮着我遮掩,魏大哥哪能从大牢里跑出来?”魏德民说:“是啊,没有你我早就死在裘春海手里。”
天月惊愕地问:“和光,真有他们说的这事?”周和光点点头。天月说:“大姐,魏大哥,共产党可不能忘了俺们和光呀!”周和光黯然地说:“说这些干什么。”魏德民问:“和光,当时你为啥要救我?”周和光说:“并不因为你是共产党,魏兄是个有才能的人,是个好人,我不想看到一个好人死在裘春海那样的败类手中。”魏德民说:“我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一个好人为国民党反动派殉葬。那样我魏德民对不起朋友,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
有电话找魏德民,他接完电话说:“那面出了点情况,我必须过去。和光,这是最后的选择了,你千万不能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周和光说:“忙你的去吧!让我再想一想。”天好说:“魏大哥,你放心去吧!我和他再聊一会儿。”
周和光倚在沙发上睡了,另一张沙发上天月靠在天好的肩头也睡了。天好望着天花板,心事重重。墙上的挂钟响了,天月醒来,问:“大姐,还没走?”天好说:“我走了,你和和光咋办?”天月说:“他要是就不答应呢?”天好说:“不答应,我就坐在这儿。”周和光也醒了:“大姐,你和天月去屋里睡吧。”天好说:“和光,当年天月和你认识的时候,你是多精明个人啊,和小日本鬼子斗,你敢把命豁上!周大娘也是为了你抗日才死的。你今天咋就糊涂了?非要跟国民党往黑影里走?”周和光哀叹:“大姐,我实在不愿看到自己信仰的东西破灭。”
天好说:“你说的信仰我不懂,大姐没念两年书,不懂什么信仰,什么主义。可是大姐明白一个道理,哪个主义能叫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好主义!咱就得跟它走。和光,你那个信仰,你那个主义,不管它多好听,给老百姓带来什么了?种地的吃不上饭,做工的厂子倒闭,天天涨价,到处是战火,到处在死人,这样的主义还信它干什么?早破灭早好!”天月说:“和光,眼瞅天亮了,大姐陪咱一整宿了。为了啥?为了你和我,为咱这个家有个好前途!你怎么就一点不动心呢?”周和光说:“对不起大姐,让你受累了。”
天好说:“只要你答应大姐,大姐再熬一宿也值。”周和光伤心地说:“我对那种人总是抱有幻想,以为有一天他们能真正实行三民主义,让人民幸福,让国家富强!可是他们不是那种人啊……”天好说:“你想的事共产党能做到。”周和光含着泪:“希望是这样吧!”天好说:“和光,那你算答应了?”周和光含着泪苦笑。天月说:“和光,你就答应吧!”周和光点点头,泪水下来了:“答应,再不答应就成历史的罪人了!”
裘春海躲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自斟自饮。他已经准备好一套人民解放军的军装,打算在必要的时候穿上,他还想着等美国人来,借美国人的力量,来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晨,裘春海还在酣睡,传来门铃声。裘春海醒来,睡眼惺忪地下床问:“谁呀?”门外的声音说:“服务生,送早餐。”裘春海打开门,兔子站在门外。裘春海问:“你咋知道我在这儿?”林处长突然出现在兔子身边:“你钻到哪儿我都能知道啊!”裘春海慌忙赔笑:“昨晚出来乐和乐和。”
林处长说:“走吧,今天有任务。”他走进房间,拎起沙发上的解放军军装问:“怎么,想化装逃跑啊?”裘春海头一摇:“逃跑?我得和共产党血战到底。”“这套衣服怎么解释?”裘春海说:“听说已经有解放军进城了,穿上他们的衣服执行任务不是更方便吗?”林处长说:“赶快收拾,马上回处里。”
上午,王老先生接到卫立煌打来的电话:“王老先生,恐怕咱们要分别几天了,委员长让我到葫芦岛指挥。”王老先生说:“沈阳的事你不能扔下不管哪。”电话里卫立煌笑着:“有你王老先生在,有万师长他们在,沈阳还能出大错吗?我卫某人完全放心。”王老先生问:“卫总司令,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哪?”电话里卫立煌依然笑着:“我想不会太远吧?”王老先生也笑了:“但愿如此!还是找个秋天见,咱们再吃霸王奸。”
王老先生放下电话,天好乐颠颠地进来:“干爹,警察局那面利索了,周和光已经把警察总队的人都派下去,全市戒严,还派了宣传车上街广播咱的公告。”王老先生说:“好,这回和平解放沈阳更稳当了。刚才卫总司令来电话,说他去葫芦岛了,人家说还会回来,回来吃你的霸王虾。还让我给你带好呢!”天好笑了:“就冲他治了裘春海,俺也得请他吃霸王虾。”王老先生笑了笑:“闺女,他的功过可不是咱评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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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警车改装的宣传车沿街而来,后面是几辆敲锣打鼓的大卡车,车上坐满持枪的警察。卡车四周插着彩旗,贴着“欢迎解放军入城”之类的标语。
宣传车在广播:“沈阳和平解放委员会第一号公告。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人民解放军正在进沈阳。驻守沈阳的国民党军队和警察部队,绝大部分已经放下武器宣布起义。黑暗的沈阳就要成为过去,光明的沈阳即将诞生。请广大市民赶快行动起来迎接沈阳解放,同时也正告一切不甘心失败的反动分子,你们胆敢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成群的市民跟在卡车后面欢呼奔跑。
天天好饭馆里灯火辉煌,人们正在忙着制作小彩旗、写标语,这里面有房客,有饭店的伙计,还有周围的市民。道儿和福子跟着大人们里出外进,送糨糊,递纸张,到街上贴栎语。天月正往彩纸上写标语,天好过来说:“老三,你不能快点写吗?不够贴的。”天月说:“我自个儿哪能写过来,再找几个人来。”冯贤礼过来,瞅了瞅天月写的字,晃晃脑袋:“不咋的呀。”天好说:“冯大叔,要不你也写两张?”冯贤礼说:“写就写,俺三岁起就练大字。”冯贤礼闭着眼想了想,提起笔,一挥而就: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天月说:“大叔,这是往家门上贴的对子,词太老了!”冯贤礼不理天月:“人得忠厚,不能偷,不能抢,偷了抢了,准没好报应;人还得学点书,脑瓜子顶着高粱花,做不成大事。”冯贤礼转身倒背着手走了。
王老先生挑了一挂鞭炮,站在院当间,他招呼着天好:“闺女,道儿呢?赶紧找回来,我要放鞭炮了。”人们纷纷聚拢来。天好说:“放吧,你一放鞭他们就跑回来了。”有人点燃了爆竹。乒乒乓乓,烟火升腾,好不热闹。
这时,福子从外面跑到天好身旁说:“婶子,不好了,道儿叫人抢跑了!”天好问:“你说啥?”鞭炮声停歇了,福子大声喊:“道儿叫人抢跑了!就在路口那儿。”
福子领人们跑到门外不远的一个路口,边比划边说:“就在这儿,一个大人叫我和道儿给他家贴标语,剐走到这儿,他抱起道儿就跳上一辆吉普车。”天好问:“车上还有什么人?”福子说:“俺没看清,好像坐了个解放军。”王老先生说:“准是裘春海下手了,赶紧报告德民跟和光!”
兔子开着吉普车,裘春海穿着解放军军装,抱着道儿坐在一旁。兔子说:“老裘,你净扯淡,执行任务带他干什么?”裘春海说:“执行完任努我就领他远走高飞。”兔子问:“那我咋办?”“放心,老哥管你!”道儿在裘春海怀里挣扎着大叫:“放下,俺要回家,救命啊!”裘春海赶紧捂住道儿的嘴巴。
魏德民和周和光坐着警车来到王家大院,二人进王老先生家客厅,天好迎上去:“找到了?”周和光说:“没有。”魏德民说:“‘剿总’大楼已经乱了,督察处里也没人。”王老先生说:“大意啊!咋能叫裘春海得手呢?”
电话响了,王老先生接电话,电话里说:“沈阳和平解放委员会吗?我是兵工厂的。”“说吧,有啥事?”电话那边说:“刚才来了个解放军,把秦工程师劫持了,现在正往变电所去。秦工程师说那个解放军叫裘春海,还骂他是特务。”“明白了,我现在就派人去!”王老先生放下电话,向魏德民和周和光说:“裘春海他们要破坏兵工厂,赶紧过去,八成孩子也在那儿。”
林处长、兔子还有几个特务在变电所围住秦先生。林处长问:“说,总电门在哪儿?”秦先生说:“你们不能这样,这里是中国军事工业的基地!”林处长说:“正因为它重要才得炸掉。”秦先生说:“我不知道总电门在哪儿。”“聪明的赶快说,不然它会咬人的!”裘春海晃了晃手中的钳子。
秦先生说:“咬吧,咬死我也不能当国家的罪人!”裘春海抓过秦先生的手,用钳子夹住一根指头问:“说不说?”秦先生忍着疼说:“你这个人渣!”裘春海手上用劲儿,再用劲儿,咆哮着:“你给我说!”秦先生疼得高声叫:“魔鬼!”裘春海狠命一握钳子,“嘎嘣”一声,秦先生的一根手指掉到地上。秦先生一声惨叫,昏厥倒地。魏德民、周和光、天好带着一群警察冲进来,林处长、裘春海和兔子拖着昏过去的秦先生向窗口退。
裘春海挥着手中的枪喊:“都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姓秦的。”魏德民说:“裘春海,又是你!”天好问:“孩子呢?”裘春海说:“放心,他在个好地方。”周和光说:“林处长,你把枪放下。”林处长冷笑:“哟,周老弟,你也成共产党了?”周和光说:“林处长,我劝你也站过来,不要学那个姓裘的。”林处长说:“无知少年,你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魏德民说:“你们跑不了啦,兵工厂已经叫警察包围了。”林处长说:“周老弟,还是先小心你脚下的炸药吧!”周和光低头扫一眼脚下,林处长手中的枪响了,魏德民推开周和光,自己却中弹倒下。
林处长、裘春海、兔子丢下秦先生,朝窗口逃去。警察们的枪响了,兔子倒下,林处长、裘春海跳窗逃跑。鲜血从魏德民胸口涌出来,天好撕开衣服给魏德民包扎伤口。周和光拎起兔子问:“孩子在哪儿?”“就在厂子后墙外的吉普车上。”魏德民说:“赶紧救孩子去。”天好说:“总得把你伤口包上。”一个警察说:“大姐,我来吧。”魏德民把手中的枪递给天好:“带上。”天好抓过手枪跑出去。
林处长、裘春海从车间角落里悄悄溜过来。林处长问:“你说的地沟在哪儿?”裘春海说:“就在这一块。”裘春海借着暗淡的月光,四下查找。终于,看见一个铗盖子,揭开铁盖子,下面是黑漆漆的地沟。
裘春海说:“处座,快过来,找到了。”林处长说:“老裘,天不灭曹啊!”裘春海说:“这里直通厂子后墙外。处座,你先走,我掩护!”林处长猫腰要跳进地沟,裘春海挥起手枪,用枪把狠狠砸在林处长后脑勺上,林处长无声地倒下。裘春海说:“你他妈想跑,我咋办?”他从林处长的怀里摸出一张飞机票说:“处座,谢谢。我也尝尝坐飞机是啥滋味。”
裘春海正要下地沟,林处长醒过来,朝裘春海举起了枪。裘春海扑过去,狠狠地掐住林处长的脖子,枪还是响了。黑暗中,警察们听见枪声。周和光问:“哪儿枪响?”一个警察说:“好像在那面。”周和光带着警察摸过去。
林处长已经翻了白眼,裘春海这才松开手说:“处座,来生再见吧!”他转身下了地沟。周和光带警察们搜索过来,发现林处长的尸体和地沟口。周和光说:“追!”
在兵工厂后墙外。天好围着一辆吉普车里外查找,没见道儿的踪影。突然,她听见吉普车里传来道儿的坤吟声。天好循着呻吟声,在吉普车的后座底下发现了道儿。道儿手脚被捆着,嘴里塞了一块毛巾。天好将道儿拽出来,抱下车,为他拿出口中的毛巾,解身上的绳子。
道儿突然朝着天好身后生气地喊:“你,你坏死了!”天好一扭头,袭春海站在身后。裘春海“嘿嘿”笑着:“真好,咱一家人总算团圆了。”天好轻蔑地说:“你真行,还能逃出来。”裘春海说:“可是你逃不掉了。”朝道儿说,“孩子,靠一边去,别喷身上血。”裘春海抬起手中的枪。后面,黑暗中一声断喝:“裘春海,把枪放下!”裘春海一个高跳跳到天好身后,见周和光带着警察们冲过来,他从后面勒住天好的脖子,将枪顶在天好太阳穴上。
裘春海说:“周和光,你别过来。”周和光说:“裘春海,放下枪,我饶你一命。”裘春海说:“你敢不饶我,我掐死姓林的,也算是起义吧?道儿,上车去。”道儿说:“呸,俺可不跟你走!”裘春海向天好说:“叫孩子上车,不然我打死你。”天好说:“叫孩子自个儿选择吧!”裘春海说:“死娘们儿,你真不想活了?”
天好悄悄从兜里摸出手枪,转过身,对裘春海说:“大不了是个死,我瞅着你,看你是怎么把我打死的!”裘春海说:“我打死你,他们也得打死我。”又冷冷一笑,“可是我还不想死呢。”天好轻蔑一笑:“今天可就由不得你了,你早就该死!”裘春海“嘿嘿”笑着:“那也得你死在我前头。”天好笑着问:“是吗?我倒想试一试。”裘春海一脸无赖的笑:“想得美,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转过去!”天好的枪响了,裘春海一声惨叫,仰面倒地。
周和光冲过来,又朝裘春海打了几枪,裘春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挣扎着抬起身,两眼直直地瞅着天好:“你……你还真长本事了……”他两眼一翻倒下去。周和光朝身边的警察说:“再补几枪,这个人善于装死。”几个警察上前,一起开枪,裘春海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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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德民被送往医院急救室,大伙都焦急地守在急救室门外。道儿问:“娘,大舅病好了还走吗?”天好说:“不走了,就住在咱家。”道儿乐了:“那我天天叫大舅讲抗联的故事。”秦先生说:“道儿,那时候大舅没空给你讲故事了,他要忙着建设新中国呢!”道儿问:“新中国啥样啊?”秦先生笑了笑说:“叫我咋说呀?”又朝王老先生,“老人家,您说新中国是个什么样?”
王老先生说:“我光知道旧中国啥样,新中国咱没经历过呀!和光,你能说清个模样?”周和光笑了笑:“想不出来。”冯贤礼跟着福子从外面进来说:“魏先生厚道人,又知书达理,好人能有好报啊。”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天好问:“咋样了,医生?”医生说:“病人刚醒过来,说要见见道儿。”
道儿来到病床边,魏德民朝他笑笑。“大舅,疼吗?”“不疼。”道儿凑到魏德民耳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裘春海叫俺娘他们打死了。”魏德民说:“其实,应该让他活着。”“为啥?他坏死了!”魏德民说:“把他放在一个橱窗里,给好人们提个醒:世界上还有这种恶人。”
道儿说:“大舅,俺娘说你病好了就住在俺家,再也不走了。”魏德民惨然一笑:“大舅也想住在你家,可是大舅得走了……”道儿问:“你病还没好咋走呀?”魏德民说:“道儿,大舅和你说句话:听你娘的话,好好长大,长大了好好建设咱们国隶,给你娘争气,叫你娘高兴。记住了吗?”道几点着头说:“大舅,俺记住了。俺要像一座大山那样,让娘高高兴兴地依靠着。”魏德民握着道儿的手:“道儿,大舅真羡慕你能在新中国长大,多幸福啊”“大舅,新中国啥样啊?”魏德民想了想,艰难地喘着气:“应该到处都是阳光,到处都是欢笑……”
魏德民疲惫地合上眼睛。道儿害怕了,喊着:“大舅,大舅,你咋了?”人们听见喊声,推开门涌进来,呼喊魏德民。魏德民睁开眼,看了看天好,一笑说“孩子说,你答应了。”天好说:“是啊,俺答应,俺答应了!”魏德民望着天花板说:“咋这么亮堂啊?”周和光上前,轻轻握住魏德民的手:“天亮了,太阳出来了。”魏德民望着周和光:“哦,太阳出来了……舍不得你呀,朋友……”
周和光眼中含泪:“魏兄,你救了我,咱们是生死弟兄……”魏德民又转过头望着众人,人们眼含热泪,深情地看着魏德民。魏德民艰难地说:“哦,大伙都来了,谢谢……”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已经说不出来了。道儿喊:“大舅,有啥话你说呀?”魏德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真想和大伙一块看看,看看新中国……新中国……”魏德民的声音越来越低,人们默默地肃立在魏德民身边。朝霞透过窗户照进来,病房里一片金光。
1949年10月1日下午,北京长安街上人山人海,彩旗招展,有工人,有农民,还有解放军的队伍。天星所在的部队已经列队,准备参加开国大典。小任的腿还有点瘸,他问:“营长,为啥不让我参加检阅?”天星说:“瞅瞅自个儿的腿,能代表人民军队吗?一瘸一拐,你给人民军队丢脸。”小任说:“从关外打到关内,我啥时候给人民军队丢脸了?”天星说:“可今天是接受党中央毛主席的检阅。”小任说:“为人民负伤是革命战士的光荣!甚至我都想把牺牲的同志们请来,一块参加今天的检阅,让党中央毛主席看看,我们有多少英雄的士兵。”周围的战士们也在劝着:“营长,就答应俺连长的请求吧!”天星想了想说:“好吧,不过任连长你只能夹在队伍中间。”小任这才有了笑模样:“可以,我本来就是人民军队当中的一员。”
天星所在的部队向天安门前进,准备接受检阅,天星和小任走在队伍中央。小任问:“听说接受完检阅队伍就要南下?南下之后你干啥?”天星说:“解放全中国。”“全国解放之后你干啥?”“我干啥关你屁事!”“你干啥我就跟着干啥。”“你那条腿能跟上吗?拉倒吧!”小任不高兴地说:“那好,检阅完了我就打报告要求调离。”天星说:“你敢!”小任说:“凭啥我不敢?到哪儿都是干革命。”天星轻轻笑着说:“就凭你说过——爱我!”小任也笑了:“说话可得算话!”天星高声地提醒部队:“注意走好,前面就是天安门了。”小任和战士们一道挺胸迈步,但他脚下还是有那么点瘸。
周和光、天月和道儿正在餐厅里包饺子,客厅里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收音机里正在实况直播升国大典。道儿问:“老姨,今天过啥节啊?”天月说:“今天可是个大节日。”“比过大年还大吗?”道儿又问。周和光说:“大多了,而且重要,中国老百姓总算有了自己的政府。”“老姨,俺娘咋还不回来?”天月说:“看你大舅去了,还得一阵子。”周和光说:“道儿,没有你大舅他们,就没有今天这个节日!”
煮好的饺子和几样菜肴在茶几上摆着,周和光、天月和道儿坐在沙发上,听收音机里的开国大典实况直播。
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刚刚结束,毛泽东同志庄严宜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道儿说:“老姨,这个人声音真高啊!”天月说:“这是毛主席的声音,道儿,吃饺子吧,新中国成立了!”周和光眼中泪花闪烁:“是啊,从今天起就是新中国了。”天月说:“和光,喝口酒吧!”道儿高兴地跳着嚷:“新中国喽!新中国喽!”周和光举起杯,泪水淌下来:“今天得喝!不容易啊,新中国!”
沈阳郊外的山坡上,秋林如染,一片火红,一棵高大的山梨树下有一座坟墓,墓前面竖着一块石碑:人民战士魏德民之墓。天好提了只篮子来到墓前,望着墓碑,她说:“魏大哥,俺看你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你说了多少遍的新中国就要成立了。天星跟队伍在北京参加典礼,说是等彻底消灭了反动派就回来看你。”天好从篮子里拿出各色祭品,摆放在石碑前:“天月、和光还有道儿都挺好的,王老先生、秦先生还有冯大叔也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天好坐在魏德民墓前,喝尽杯里的最后一点酒:“魏大哥,俺该回去了。不来关东,兴许俺就不能认识你;认识你了,俺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帮人,专门为老百姓想。没有你们这帮人,还不知道老百姓要受几辈子穷,遭几辈子罪!”天好站起身,望着墓碑说,“昨天晚上俺又梦见你了,你进了秀水屯那个院子,就朝俺笑,俺问魏大哥笑啥呀?你说,不容易啊,总算回到家了……”
天好眼中湿润了:“魏大哥,俺这一辈子忘不了你。”什么地方传来“嘎巴嘎巴”的响声,像是咬碎了榛子,像是折断了秫秸。天好仰起脸,愣了:头上的山梨树竟然开花了,一朵又一朵,像大团的雪花,那么轻柔,那么耀眼。
天好自言自语:“大秋天的,山梨树咋就开花了呢?”她望着墓碑,“魏大哥,它们是不是怕你一个人冷清得慌?俺会常来看你,大伙也会常来看你。”天好伫立墓前,无限深情地说,“有那么一天,俺也躺在这里,再也不走了,陪你说这些年咱没说完的话,说那些新中国咱没经历过的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