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而冷清的日光灯,午夜的派出所没有以往的寂静,身穿制服的刑警来来回回地走动,对被扣留的人进行着笔录。
安佳怡赶到派出所已经快接近十一点了,警局的冷气开得很凉,一踏进那儿,她的身体就狠狠地战栗了一下。
“你是安佳怡吗?”一名大约二十多岁的男警察问她。
“恩。”
男警察打量了她一会,道:“我们去办公室谈吧。”
静谧的夜晚。
深邃的穹苍就像一双没有光泽的双眼,漆黑空茫的一片。
“安小姐,我们因为打不通他父母的电话,所以从他手机最近联系人里找到了你。今天我叫你过来,是希望您能好好地劝他。毕竟他还年轻又是大学生,能赚钱的方式应该有很多,完全不必通过这种途径,要知道像今天这类非法采血点感染艾滋病的概率是相当高的。”
安佳怡震惊!
全身的血液瞬间冻住了,刺骨的寒意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肤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你说他怎么了……”她紧抿住双唇,颤抖地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们今天破了一处非法采血点,您的朋友于瑾已经是一天里第三次献血了,我们查封的时候,发现他躺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有轻微昏迷的症状。”
她的耳膜轰轰作响。
全身僵硬如石,嘴唇白得泛青。
“你好好劝他吧,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这样做都是对自己身体极端地不负责任,世界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但没有健康即使希望在他眼前,他也握不住。”
男刑警语重心长地说。
他推开暂留室的大门,一阵夜风突然吹过,灰尘被带起,在半空中盘旋成一个个无力的圈。
昏黄的灯光下。
于瑾靠在椅子上,身上的白衬衫有些脏,他的头重重垂在左侧,双目紧闭,额前的碎发凌乱地散着,整个人就像脱了水一般,清瘦得不成人样。
安佳怡轻轻地走进。
一步。
一步。
仿佛脚下像是有万把刀,每走一步都刺骨尖锥得痛!
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紧锁住,脸色苍白得令人心颤。
夜风静静地吹,像是要抚平他额前的忧伤和疲惫。
她蹲下来。
用力地眨了几下眼,仿佛自己看到的只是错觉。
闭上眼,再睁开。
空气里似乎有一层层的雾气,迷离着她的双眸。
心翻腾起阵阵酸痛,她握住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手臂,一根根青筋若隐若现。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将两米多高的书架从一楼搬到五楼,就是这一双的手臂啊,整整600CC的鲜血,他怎么忍心让它从自己的身体流走,这么有力的一双手臂啊。
她忍住眼眶里的泪,轻抚他的脸。
他渐渐醒了。
眉头依旧锁住。
望见她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疑惑,惊恐,慌张,还有很深的惶窘在短短的一刹那,全部填满他的眼眸。
“佳……怡?”
他用力坐起来,轻颤地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不是的,我……”
他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苍白的光线,投下一个凄凉的影子。
安佳怡握紧手指,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极力控制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一股剧痛从她心脏那儿爆发出来,然后穿过五脏六腑,化作一声沙哑的低吼。
“你白痴啊!!”
破风而出的声音,带着心痛和绝望,硬生生地割向于瑾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非法献血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每次有多少人从那里感染艾滋病,600CC的血,你知不知道人的身体那要化多大的功夫才能填满!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哭得浑身颤抖。
“为什么要这样,又是为了我,是初夏告诉你的对不对?我不要你帮助,不要你付出!!你真得很残忍,于瑾,你让我觉得自己在一步一步把你推向地狱,你让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她的眼泪疯狂地流下,全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于瑾惊怔!
第一次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害怕和恐惧。
他慌忙地抱住她。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想看到你每天这样辛苦,日日愁眉苦脸,佳怡,我真得只想帮你……”
“走开!我不要听!你根本不是在帮我,你把我变成了一个侩子手,让我亲手杀了你的健康,你的生活,我不需要这样帮助,不需要你明不明白!!”
她冲他低吼,胸口的烈火将她所有的理智全都燃烧殆尽。
够了,真的够了!
他的付出比他漠不关心还让她痛苦百倍万倍。
每一次的帮助,每一次的安慰都让她无法承受。
视如生命的死党啊,一个人痛苦好过几个人痛苦,让她一个人去承担吧,他们为她付出的真得太多太多了。
于瑾惊愕地望着她,嘴唇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是他错了吗……?
他只是想帮她,让她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孤单一个人的。
这样真得错了吗……
风静静吹,他的前发凌乱飘起。
“佳怡。你觉得我这样做,对你是一种负担和困惑……但你为何没有想过,当你瞒着我一个人咬牙坚持的时候,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没有光泽的眼眸,他黯然地望着她。
其实他去采血点并不是为了去卖血,今天下午,他遇见了几个熟人,是他父亲破产前的生意伙伴,他们因为喝了点酒,玩心大起,在路过献血宣传海报时,和他打了个赌,如果他能够连续捐献600CC的血,
那么就算他赢,赌注十万。
荒谬的赌局,富商随意的游戏,但是对他而言确实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苍凉地扯动嘴角。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居然会昏倒在采血点,更没有想到……
警察居然会把安佳怡找来。
“我不会去践踏自己的身体,因为我必须用我的臂膀为你挡风遮雨,即使你始终不曾在意,不曾留恋过,但我依然会帮你撑起一片天……对我而言,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他轻轻地想要握住她的手。
但是她却慌忙地躲开了。
她摇着头退后。
一步。
接着一步。
“我自己会想办法,如果你当我是朋友还在乎我,我求你不要再这样了……我不要别人为了我痛苦,不想你们因为我而毁掉原来的生活,我真地承受不起。”
她的脸色雪白,眼睛里有深夜一般的凄楚。
“你为什么要把别人对你的关心,全部转化成对自己的惩罚,接受我的帮助就那么困难吗?”
他的声音轻如烟云,但却有微怒的痛心,黑亮的眸子迷离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
为何他做了那么多,她依旧远远地逃离他,仿佛他所有的付出都是让她痛苦的毒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佳怡,你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他苍凉地扯动嘴角,面容凄白得惊人。
夜色静如水。
电风扇在头顶疯狂地转动。
安佳怡愣住。
于瑾黑色的眸子仿佛有太多的忧伤,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无论怎么努力怎么乖,母亲仍然不去看他一眼。
她无法承受那么样的眼神。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她慌张地往后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描述她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那个眼神仿佛就像一个爪子狠狠掐住她的喉咙,
让她无法呼吸,无法面对。
逃跑吧——
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离开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逃跑吧——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
“我……我打电话让初夏过来。”
突然她转身,冲出门外。
“佳怡——!!”
于瑾望着她的离去,惊叫出声,他慌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日的疲惫加上刚刚献完血,虚弱的身体没有站稳,踉跄几步,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佳怡……”他的呼喊宛如心脏最深处的低鸣。
身后的声响让她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见于瑾面容煞白地倒在地上,她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瑾,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痛!!”她惊惧地跑过去。
“不要走,你不要走。”他痛的嘴唇泛青,用力抓住她。
“如果这样你会害怕,那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无论什么我都和你商量,只是佳怡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的心痛如刀割。
想把他扶起来。
谁知道手臂一紧,猛然被一股的力量扯进他的怀抱!
“我应该拿你怎么办,该怎么做……你这么倔强,不给我一丝一毫的余地,佳怡,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安心,让我为你分担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倔强啊。”
于瑾心痛地说,他的声音凄凉的飘进安佳怡的耳朵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心痛得仿佛要裂开来。
“你的坚强……真得让我好恨……你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做,才能让你不再这么无谓地坚持下去,佳怡,你告诉我……”
空荡荡的夜,晚风冰冷,哀伤的风从窗外吹进来。
他哽咽出声。
一股热流从她的头颈缓缓的流下来。
“你的坚强……真得让我好恨……”
他颤抖的声音仿佛一把刀,凌厉的刺进她的胸口。
这一句话犹如一个魔咒。
在宁静的夜。
一直一直回荡在她脑海。
多年后,每当她想起来,她的心便如万箭刺穿般,痛得渗入骨髓,一丝一丝,一寸一寸,就像凝聚成一只魔鬼,万劫不复地盘据在体内,刻骨铭心。
从签下代理合同后,房地中介公司一直没有打来电话,距离母亲上次病发的时间越来越远,安佳怡的心越渐慌乱,她无法再这样干等下去,这最大的一笔钱若无法定下,那么她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三天后,安佳怡亲自去了房产中介公司。
接待她的依旧是上次的那个男人。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我之前准备出售的房子,现在怎么样了?”
男人很惊讶地问:“你没有收到消息吗,你那个房产证上出了点问题,前几天我们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去你家,可一直没有人接听。”
“我没有收到过啊,你们什么时候打的?”安佳怡震惊地问。
“早上八九点吧。”
“那个时候我在上课……请房产证上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男人将房产证的复印件取出来,他推了推眼镜:“之前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了买家,但是在进行手续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个房产证上的户主并不是你的名字,安小姐。”
“这怎么可能,这上面明明写的是我名字啊。”
“您带来的房产证是几年前补办过的,但在原始文件上,户主并不是你而是一位叫周晓琪的女士。”
安佳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怎么可能,这套房子是母亲年轻时候单位分配的,户主一直写的都是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个周晓琪?
“你会不会搞错了?”
“我已经联系过相关部门了,证实房产证上的户主的确不是你。老房子因为是最近几年才变成商品房,我想很可能是当年单位分配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如果你要变卖这套房子,必须要找周晓琪女士过来,才能办手续。”
安佳怡咬紧嘴唇。
她根本就没有听说周晓琪这个人,如果是单位出了错,这些曾经和母亲一个单位的员工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她要上哪儿去找?
天仿佛一下暗了下来,盛夏的天空突然挂起阵阵凛冽的风!
“我找不到她……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
“这房子一直是我们的,我根本不认识她啊……”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之前签订的那份协议,我们也要终止。”
“我真地很需要这笔钱……我妈妈的病不能拖下去了,我求求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是法律上的手续,对不起,请你和秘书办相关的手续吧。”
没有丝毫温度的回答。
安佳怡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抖。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她感觉全身上下刺骨的寒冷,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冰冻住。
她好想笑,真地好想笑。
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积木,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扶住它们,却在一个慌神间,全然崩塌!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心仿佛被人挖走了,她就像个木偶一样,呆滞地坐在那里。
安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似乎有人在叫她。
似乎有人摇晃着她的身体和她说什么。
但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身体就像被落入了一个漆黑漆黑的洞穴,万丈深,百丈高,光速般地速度急剧地往下坠落!
真地累了,倦了。
她的手在不停地空中乱抓,但是除了悲凉的空气外,她什么也握不住。
命运到底是什么,她的存在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吗?
一次又一次地玩弄,一个又一个的困难。
她不明白为何上帝那么喜欢和她开玩笑。
难道它——
瞎了吗?
安小姐!安小姐!!
呼喊她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她的肩膀好像被人握住,似乎很用力,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痛。
她好想哭,好想叫!!
她的希望,还有她至亲的生命。
一切的一切……
都完了。
赤裸的黑暗,
能够听见死亡的声音。
她任由自己往下坠落,没有尽头,没有终点,就像一个断了翅膀的精灵,除了堕落的命运,无力挣脱。
“要记住,克服恐惧首要就要克服自己。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最重要的是要敢于去面对。”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
谁在说话……
“这个世界脆弱是不会得到别人的同情,手背向上要求别人,是要看别人脸色的。如果怕人伤害自己所爱的人,那就坚强起来,带好面具去反抗,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漆黑的世界天眩地转,大簇白光骤然把一切照亮。
一个人背着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他的眉毛很浓,鼻子坚挺刚毅,他淡然地望着她,微光穿过他发丝,一直渗透到他的眼底,仿佛里面有千年不化的冰山,再温暖的光芒也无法将他们化解。
他倨傲得像古老照片里的西方贵族。
她楞楞地注视着他。
死寂的心湖突然泛起了一阵涟漪。
还有一个……
仿佛在绝望的谷底突然找到一个洞口。
还有最后一个希望……
虚无的空间紊乱扭曲,黑色的世界呼啸得被吞吸消失——
“安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怎么了?”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她看见男人正面容焦虑的望着她。
“我……我想起来一件急事,对不起。”
顾不得男人愕然的眼神,她拿起身边的包,就一个劲地往外跑。
夏日的暖风吹拂而过,路旁的行人缓缓地行走,仿佛只要一走快,汗水便立刻会溢出来。一道人影打破了这个画面,行人全都惊愕地望着女孩。
烈日下,她拼命地跑,汗沿着她的额头一直渗到脸颊,白色的连衣裙被风吹起,就像一只纯白的蝴蝶。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撞到了多少人。
在眩晕的阳光下,她终于看见了那幢豪华的别墅,藤蔓盘缠在雕花的栏杆,仿古的中世纪大门,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跑进去。
绚烂宁静的花海。
晶莹的露水滴落在鲜嫩的薰衣草上,空气中夹杂着淡淡花草香。
楚俊昊坐在躺椅上,身前放着一杯温热的咖啡,正在看着公司的财务报表。
当下人通报后,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望着安佳怡。
“什么事情?”
安佳怡走进,她的脸颊有些潮红:“我……是来……”望着楚俊昊没有温度的双眸,话一时梗在喉咙口。
“我是来道歉的……那天我不该把水晶杯打碎,不该那么不负责任地逃开……”
“那件事情我已经吩咐过了,不需要你赔偿。”
“哦……”她用力地握起手指,呼吸很急促,眼神慌乱投向远处,“我……”
望着她欲说却止的样子,他盯着她,蹙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风静静地吹,紫罗兰的香气弥漫在两人周围。
她咬住嘴唇,心仿佛就要跳出来,用力地吸气吸气,几度张口,才听见一个轻轻的声音“我妈妈病了……医生说,必须要进行手术才有可能够存活下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凑钱,但是……今天人家告诉我,我准备卖掉的房子突然出了问题,我……没有办法,我妈妈的病真的不能托了,所以我……我想……”
“所以你想问我借钱?”他望着她,勾起嘴角。
四周的薰衣草微微晃动。
安佳怡低下头,用力地咬住嘴唇:“恩。”
楚俊昊拿起身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你觉得我会借给你吗?”他慵懒地坐在躺椅上,玩味地望着她。
安佳怡的脸色惨白。
她用力咬住嘴唇:“我会还给你的……无论多少年,这笔钱我一定会还清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楚俊昊眯起眼,“而是我愿不愿意借给你。”
花香静静的飘在空气里。
“四年前,你不救我妹妹,四年后的今天,我又为什么要去救你的母亲?”他勾起嘴角,声音绝然到没有温度。
安佳怡惊怔住,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救你妹妹,你相信我,不是这样的。”她慌忙地解释,语无伦次。
楚俊昊站起来,他凑近她:“那是怎样,你说,我很有兴趣知道。”
花摇曳在残留的风中,
阳光穿破云端,刺眼的照射下来。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浑然不知血已经渗出来:“我答应你的那天,我妈妈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当时住的医院要求我们转到现在的医院去治疗,我们走得很急……所以没有来得及通知你……”
楚俊昊勾起嘴角,胸口似乎被人狠狠扯痛了一下:“这就是你的理由?”
“对不起……那个时候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单,我没有想那么多……”
他轻笑。
手指握得咯咯作响。
呵呵……
自私荒谬的理由啊,
她母亲下了病危通知单,难道他妹妹就没有吗!!
“出去。”
“楚少爷……我……”
“小周,带她出去!”他低吼,皓如明月的瞳孔迸发出冰窖的寒意!
安佳怡被那个眼神怔住了,她仿佛被魔鬼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半晌,她的手臂被人握住,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往外拖。
“不——!放开我。”她惊醒过来,用力地挣扎。
她不能离开,不能走。
这是她母亲的命啊。
“楚少爷,我真的不是不救你妹妹,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根本不知道会有那么严重,我求你,救救我妈妈,我求你了……”
她绝望地哭喊,但是楚俊昊除了冰冷的背影外,什么也不留给她。
淡雅的薰衣草,绚丽的蝴蝶飞舞在空中,安佳怡拼命地挣扎,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绝望的哭喊声回荡在花海,就像那天,在思南蹦极台,万丈悬崖的顶端。
“无论让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可以恨我骂我打我,但我妈妈是无辜的……你救救她,我拜托你……”
她哭得浑身颤抖,连衣裙白的透明,似乎风一吹就能让她消失。
楚俊昊的背僵硬如石,他以为他可以对她的央求无动于衷,但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却让他的心如刀割。
终于他还是回过头——
清冷的阳光下,她的泪如星芒般刺眼,白色的连衣裙被风荡开。
她轻轻地闭上眼,
面无血色。
颤抖地,无力地,跪了下来。
静如白昼的花海。
他的背如同被电击般骤然绷紧!
“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你的妹妹才会去世……”
她无力地跪在地上。
四周的薰衣草轻轻晃动,青紫苍白的肌肤,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真地无法看着母亲这样离去,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从前的错……但我求你……如果……你肯救我的母亲……”
眼泪静静地从她脸颊淌下来。
“那么从今以后……这命便是你的,你若想让我死,我一定不会念生……”
晶莹的露珠从薰衣草上滚落下来,古铜色的土地上瞬间砸出一个个浅洞。
她的声音在花海里荡开,那么凄凉那么无力。
美丽的薰衣草,随风晃动的薰衣草。
她跪在他面前,
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
被风吹起的长长发丝,那黑黝的眼眸彻亮得惊人,里面似乎有着不顾一切的光芒,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射过来,狠狠地刺进楚俊昊的眼里,然后钻进他的心,痛得他浑身一颤!
“起来。”
他的手指咯咯作响,声音低沉紧绷。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她固执地望着他,似乎如果他不答应,她就会一直这样跪下去,如同那年的他,执着地在她楼下,没日没夜地等了整整三天。
“起来!”
内心的痛楚仿佛像个魔鬼楸着他的心,他冲她低吼,眼里有着狼狈的愤怒。
她望着他,轻轻地摇头,泪从通红的眼眶里落下。
一滴……
一滴……
一滴……
楚俊昊的理智在那一刻全部被打乱了,是是非非,仿佛变成了一根根线,错中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分不清,看不明。
他的心骤然抽痛,他奔过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的命值多少钱,你的命能换回我妹妹吗?!你知不知当年她是怎么样等你,眼里的希望是怎么一点点地消失,你知道一个人从希望的顶端落入地狱是什么滋味!!”
他的手指捏住她的肩膀,那么用力,似乎想要将她捏碎一样。
“我……真得不是故意的……”她哽咽出声。
“不是故意又怎么样,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她无言以对,眼泪胡乱地从脸上滚落,黑色双眸里有太多无法说明的情愫。
“我无法原谅你。”
他的背脊僵硬如石,声音沙哑得仿佛不是他在说话。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救你母亲,所以不要白费力气,你还是回去吧……”
他松开她的肩膀,这一次他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在不到五秒的时间里,他彻底消失在这片花海。
晚霞映满的天际,殷红得如同献血一般。
她惊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像个木偶一动不动,突然身体仿佛被人瞬间抽走了支柱,“哗—”的一声,她瘫在了地上。
薰衣草摇晃在风中。
淡紫色的花瓣像是一个个失去翅膀的精灵。
她瘫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随着他的离去而抽离,她仿佛瞬间落入一个深渊,那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任何一丝生的光。
漆黑恐惧的深渊,她听见一个声音冰冷响起来——
这一场赌局,
你彻底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