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仁在克拉克的办公室坐下看表,很焦急的样子:“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说吧上尉,什么事?”
克拉克给立仁倒了杯茶:“杨,耐心点,是我在帮你的忙。”
立仁不耐烦了:“哦,你们英国人真会说话。”
克拉克:“那当然,就像苏格兰老歌里唱的:你并不知道你得了多少,直到这一切都失去。”
立仁笑了:“我只知道我在你克拉克上尉的抽屉里存了两万美金,就算租界的共产党个个都是大鱼,这根线也够长的了吧?告诉我,我们何时该收竿了?”
克拉克说:“听着杨,你还得再拿两万美金,要现款。”
立仁又笑了:“你当我是肉头了,上尉?”
克拉克拉开抽屉,取出一信笺:“看看吧,这不是我开的价。”
立仁将信将疑取信笺在手上。
克拉克说:“是个很漂亮的女人送来的,能讲德语,声称她手上有我们感兴趣的地址,交换条件是两万美金和两张出国护照。”
立仁看了信笺:“这个数目太大,我得派人核实一下,看看值不值。”
克拉克摇摇头:“不行,我们是租界的执法者。我建议你最好备好现款,你存在我这儿的美金都在流通运转中,否则,这信能到我手上吗?”
立仁:“也好,只要是物有所值。你是知道行情的。”
克拉克:“两万美金买一名中共政治局常委,你觉得合算吗?”
立仁“刷”的盯向克拉克。
瞿霞十万火急地赶回家,一进门就问瞿恩在不在。瞿母告诉她,瞿恩一夜起草文件,刚躺下。
瞿霞:“得叫醒他。”
瞿母:“又怎么了?”
瞿霞:“来了三名外省代表,跟中央接头,中央派中常委罗亦农去戈登路机关,我哥去哈同花园边上的成都路机关,现在就得走。”
瞿霞大口喝水,小脚的瞿母只得颠颠地进里屋叫儿子。不一会儿,睡眼惺忪的瞿恩披衣出来。
瞿恩问:“说了没有,是哪个省的?”
瞿霞:“亦农同志接待湖北代表,让你接待山东代表。你等在这儿,我叫辆车去,成都路老长一截路呢!”
瞿恩睡意全无:“快点,别耽误了!”
瞿霞陪着哥哥坐在后座上,两人夫妻打扮。突然车外前方一名红头阿三衔哨拦下座车,示意靠边,熄火。“怎么回事?”瞿霞问。
司机抱歉地说:“临时戒严,道路封锁,得等等。”
瞿恩看看四周:“这是哪儿?”
司机说:“戈登路,望志里。”
瞿家兄妹惊愕地对望了一下。车外,红头阿三的哨子紧吹,与此同时警笛嘶鸣,两辆巡捕车呼啸从近旁驶过,扬长而去。
兄妹俩怔住了。
红头阿三哨子又响,交通恢复。
瞿恩自言自语:“亦农出事了!”
瞿霞点头,欠身前座:“师傅,我们不去成都路了,改去先施公司,我的先生要买双鞋。”
瞿家客厅里,来来往往的人进出时的神情都很凝重。瞿母提水壶进屋,房间里面传来瞿恩的声音:“要动用我们在巡捕房的内线,无论花多少钱,不惜一切代价,都得把亦农同志救出来!”
“已经同巡捕房接触了,对方开价四万元。”一位同志说。
“可以给他,但他能保证救出人来吗?”是瞿恩说话的声音。
“怕就怕人财两空……”
瞿母不无懊恼地说:“哪有那么巧的事,老罗刚进中央设在戈登路的机关,才落下脚,英国巡捕就来了,结果,别人都没事,单单带走了老罗!”
“哦?看守机关的贺稚华和何家兴都没事?”瞿霞感到事情有点蹊跷。
传来了敲门声,又有人进来。
瞿霞领来人进了里屋,所有人眼光都从里间投来。
来人说:“刚刚获得消息,亦农同志的身份已经暴露。”
所有人都怔住了。
电报员嘀嘀哒哒地敲击电报,立仁在口授电文:“……该犯系中共政治局常委,中央组织局主任,考虑其身份的极端特殊,我意由南京直接联系租界当局,减少中间环节,不公开审讯,直接引渡,以免节外生枝。并请示处理办法。望兄接电后直呈校长本人,淞沪警备司令部已做好接收准备,随时听从最高命令。中统上海站杨立仁。”
“卖报卖报,看共党首要被捕,看摩登选美出炉,看先施公司春季大甩卖,看少妇深夜捉奸丈夫……”报童卖力地叫喊着。
瞿霞走过来,买了一份报纸,匆匆离开。
瞿霞把报纸给瞿恩看,瞿恩沮丧地告诉瞿霞:“亦农昨天就递押到龙华了,敌人的行动神速诡诈,武装营救计划完全落空。最不幸的是,蒋介石已电令钱大钧,对罗亦农同志判处死刑。”
“噢,太残忍了!怎么这么快?”瞿霞感到震惊。
“中统上海站的杨立仁提前进入了无线短波时代,南京直接在操控上海。劲敌呀!我们的这位老相识!”瞿恩说。
“是中统插的手?”
“就是杨立仁!”瞿恩很肯定,他感到,对于中统的恐怖手段,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该给他们打张牌出去了!”瞿恩狠狠地说。
“是张什么牌?”瞿霞问。
瞿恩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妹妹:“看看吧,也许你会觉得有点安慰。”
瞿霞看了惊愕地说:“立青!他有消息了!”
瞿恩点头:“立青率部与彭德怀会合,做了红军团长。”
瞿霞疑惑地看着哥哥:“你不是想调立青来上海吧?”
瞿恩说:“有一个现成的机会。近期中央的经费在德国银行兑付上出了些麻烦,经费使用越来越困难。中央指示湘赣苏区将一批没收土豪劣绅的巨额黄金派专人送来上海。此人必须忠诚可靠。”
瞿霞:“你想让立青……”
瞿恩:“一举两得不好吗?来了就不走了,直接进入红队,充实特科力量,让他专门对付立仁,你说,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吗?”
瞿恩目光灼灼地看向妹妹。
一辆轿车驶抵杨家门前停下,四名彪形大汉从车内走出,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动静。一名护卫拉开车门,立仁迅疾走出。杨廷鹤懒得理睬,让梅姨去开门。
梅姨一见立仁便说:“巧了,立华刚下火车,你们兄妹今天又碰到了一起。”
立仁径自往书房去,招呼立华:“立华,你来一下。”
“有话说话呀,人家刚进门!”立华怀里抱着妹妹小立秋。
“我是为你好!”立仁说罢,一头钻进书房,给立华留下一团雾水。
立华把怀中的妹妹小立秋交给了梅姨,跟着立仁进了书房,问到底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人家要干掉你哥哥立仁我,你知道你不生气吗?”立仁没好气地说。
“谁要干掉你呀,你神出鬼没,出门带保镖,一带还带四个,谁有那么大的胆量?”
“还能是谁呀,共产党呗。我接连搞掉了他们好几个重要首脑,人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立华听了,表情很复杂。
立仁忽地提高嗓门说:“刚刚得着消息,也许是他们有意放出的风声,共产党要把我们的弟弟立青调来上海,专门对付我!”
“立青!立青会来上海?”立华又惊又喜。
“我相信这是真的,我已经感觉到他了,我的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了,立青来上海了,已经到了……”立仁喃喃地说。
“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立华感到,如果让自己的亲哥哥和亲弟弟交起手来,兄弟阋于墙,那真是太可怕了!
“你看吧,我不会手软的,我们的弟弟立青大概也不会。我们分属于势不两立的两个阶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走着瞧吧!”立仁像是一头困斗的野兽,显得暴躁而又凶诈。
在瞿恩家,立青将从湘赣苏区带来的巨额黄金交给上海中央机关后,关起门来在浴室洗澡。瞿霞拿了一套衣服进来,两人隔着一道淋浴门。一声门响,立青从门里伸出手:“毛巾毛巾,我的眼睛眯住了,这香皂怎么这么一股怪味?”
瞿霞把毛巾递到立青手上。
“别走呀,瞿妈妈,行行好,把我的裤头背心也递进来。”
“你那破玩意儿还能穿吗?”
听出是瞿霞的声音,立青慌里慌张地喊:“吓死我了,你怎么一声也不吭就进来了,别乱看呀!快出去!”
瞿霞扑哧一笑:“谁稀罕看你?脏得要死,臭得要命!拿好了,你的衬衣、外衣!都替你放门上了……”
瞿恩回到家,问:“立青人呢?”
“还在洗澡呢,脏得跟头猪似的,哪像红军团长。”瞿霞说。
“叫咱妈把理发工具备好,他那发型一看就是外地人。”瞿恩考虑得细致。
门响了,先冒出一团水蒸气,水蒸气散后,一个西服革履的立青潇潇洒洒地走了出来。
瞿恩和瞿霞惊诧地看过去。
“瞿教官,看着还行吧,扎眼吗?”立青笑嘻嘻的。
“你比我还像上海人!”瞿恩感到放心了。
在一家以民宅作掩护的上海地下党特科据点,桌子上摆着立青凭着白天侦查回忆手绘的地图,立青又用铅笔在上面不时添画着一些细节。
“人手什么时候过来?”立青问。
“八点整。”瞿霞答。
立青看表,笑了:“到底是上海人,个个门槛精,一分一秒都不肯多给。”
瞿霞告诉立青,派给立青做助手的那几个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通晓上海滩的每一个角落,用不着替他们画地图。
“外行了,瞿霞!这图不是给他们用的,我画它是要说服我自己,这么复杂的环境,凭老经验不行,得抽象出来,理论分析。事物都是有逻辑的,非常缜密的逻辑,牵一发而动全身,都得关照到。”立青认真地说。
对这次行动立青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做了充分的准备。
室外传来了海关大楼的报时钟响。
外间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随即叩响。
立青调皮地对瞿霞说:“还真是上海人!八点钟准时到。”
立青带着行动小组,以飞快的速度,爬上白天侦查好的一家旅社房顶。房顶上放下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立青麻利地随着绳索下滑,接近三楼的窗户。
立青从窗外看到一对正在卧床上熟睡的夫妻,“狗叛徒!”立青从牙缝里狠狠地蹦出这三个字。“砰”的一声,荡起的身体砸碎了窗户玻璃,立青穿窗而入,滚落在地板上。
一个鲤鱼打挺,立青从碎玻璃上飞快跃起,手举双枪,“叭叭叭叭”!出卖罗亦农同志的叛徒贺稚华、何家兴,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枪声惊动了楼道走廊的便衣特务,他们迅即拔枪,冲开了房间门。
没等便衣发现,立青已抓住绳索,荡出窗外,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立仁一行快步赶来,英国租界巡捕克拉克上尉等在房间门口。两人相视而看,克拉克向内一指,耸耸肩。
立仁上前一步,朝房间内看去。房间内血迹斑斑,两块白布盖着卧在地毯上的尸体。
立仁捂上了手绢,厉声地问:“人呢?”
两名便衣特务迎上来:“主任,实在是,共党行动太快!我们……”
“你他妈的有什么用,让你们张网待捕,可你们人没抓到,老本都让人给掏了!”立仁恨不得上前扇这两个没用家伙的耳光。
“守候的弟兄们一个也没伤着。”两名便衣不知立仁说的“老本”是怎么回事。
“那就更羞耻了,至少得有点交火吧,也不枉中统花钱训练你们一场。”立仁感到手下这些窝囊废实在不可理喻,无力地吩咐道,“所有情况写成报告,明天一早送我这来!一群废物!”
立仁思索,原以为共产党的特科会利用旅社服务人员,赚开房间门,进屋暗杀,因此在走廊布下便衣守候,一有动静,立即实施抓捕。没料到杀手是从旅社楼顶悬索而下,以身体撞开窗户,跳入房间内,开枪后,又顺着绳索跳窗而去。
“天哪,这哪是谋杀,简直就是野战攻击,正规陆军的动作!”
于是,立仁脑子里转动着弟弟立青的影子,“难道说他真的是到了……”
除掉了叛徒贺稚华、何家兴后,立青和特科的同志们又把目标瞄向立仁的得力干将——上海公安局被称为“杜矮子”的杜科长。但这一回立青决定采取的不是直接刺杀,而是借刀谋杀。
瞿霞沉着地拨通电话,立青守在一边。话筒接通,“嘟”一声。瞿霞看了一眼立青,立青以拇指示意。一个声音从话筒传来:“法国巡捕房!”
瞿霞用法语说:“请找一下莫里哀冉上校,我是玛亚餐厅。”
“等等小姐……”
不一会儿,冉上校来接电话。
“上校,一个自称是上海公安局的中国恶棍领了一帮流氓,在玛亚餐厅撒野,还打伤了我们的经理。”瞿霞用流利的法语对冉上校说。
“你是谁?”
“您太健忘了,我是索菲亚,快点来!上校,他们在抢夺财产!”
“噢,我实在……那恶棍长什么样?是姓杜吗?”
“对对对,矮矮的,胖胖的,快点,上校,快来救我们……”
瞿霞说完挂了电话,对立青说:“这下就有好戏瞧了!”
不大一会,传来警笛的鸣叫声,是法国巡捕冉上校带人抓杜矮子来了。
立青捂着嘴巴笑:“嘻,还真听话!”
法国巡捕莫里哀冉上校带人到了玛亚餐厅,找到杜矮子杜科长,免不了又是一顿猛揍。幸亏立仁及时赶到,说明是误会,否则杜矮子便要被活活打死。
是谁下的套子?立仁脑子里又浮现出立青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狠狠地骂道:“你、你这个打小就坑蒙拐骗的小混混!”
立青来到一家以私人诊所作掩护的地下党联络点,向一名以医生为合法身份做掩护的地下党同志打听立仁的住所。
“狡兔三窟,至今我们也没能找到他的住所在哪。有时候他也会去石库门他父亲家,吃顿饭什么的。但从不在父亲家过夜……”
立青的表情很复杂。
“大夫,一位姓林的小姐等在外面,说认识你……”护士探脸进来说。
“叫她进来。”
林娥走了进来,坐下来。
“哪儿不舒服?”
“没哪儿不舒服,是有人通知我来的。”
医生笑笑:“你稍候,我去去就来。”
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是立青,微笑地说:“你是林娥吧,瞿恩同志要我见一下你。”
林娥一脸惊愕,恍然若梦。
“瞿恩同志对你擅自传递电子管的事,非常不满意,你胆子也太大了!”
原来林娥没向上级请示,便偷偷将一只报废的电子管拿到中统无线电学校,换了只好的。所幸没被发现,否则瞿恩把林娥打入敌人内部的计划,就将前功尽弃。
林娥低下头:“我……”
“那根本就不是你的任务,你完全违反了地下工作纪律!”立青批评道。
林娥抬眼看着立青。
“干吗这么看我?尽管我们从未见过面,但我还是要代表瞿恩同志毫不留情地批评你一句。党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是为了党的长远利益,可你竟然为了一只电子管……”
“我听说我们一号台因为缺少那个型号的配件,停顿了,所以才……”林娥想解释。
“那也不是你操心的事。谁给你的指示?谁让你调换电子管了?万一被校方发现怎么办?”
“他们不会发现的,我给他们的印象一向很好。”
“你还顶撞!我是谁你知道吗?”
立青正要说我是堂堂的红军团长,打过无数次大小战役,在部队,谁敢对我这个团长说个“不”字,“你这小丫头,还想……”忽然,林娥说了句让立青很是吃惊的话:“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杨立青,你哥哥杨立仁是我们学校的老板!”
立青目瞪口呆:“你……”
地下党的工作纪律,不允许刨根寻底地追问。因此,立青也不好问林娥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而且连杨立仁是他哥哥的事也知道!
当然,立青没问,林娥也没就着话题往下说。
立青走到林娥身边,关切地拍着她的肩膀:“别干傻事,你那么漂亮,又那么有本事,别把自己折腾到班房里去,埋没了,红军里缺的就是你这类宝贝……”
立仁在一家装潢十分讲究的酒吧自斟自饮。
酒吧的入口处,都站了保镖。
门开了,立仁的手下领着克拉克上尉走进酒吧。
克拉克上下打量着建筑陈设,赞叹道:“唔,杨,你在我的地盘上,还弄了个香格里拉?”
此酒吧乃是上海中统特务机关的一个据点。立仁经常来这里,一是工作,再也是适当放松。当特务的滋味,总是不那么好受。
立仁端着高脚酒杯,抿了一口白兰地,问克拉克:“你向冉上校打听了没有?”
对杜矮子被打的事情,立仁一直耿耿于怀。
“你知道法国人对中国的美食向来感兴趣。”克拉克说。
“冉和玛亚餐厅是什么关系?我听说,他在法租界上任何餐厅吃饭从不付账。”
“问题正是出在这儿,你的杜居然去他的地盘上找食。”
“有人报告说,那儿是共党的特科据点。”立仁说出杜矮子去玛亚餐厅的真实意图。
克拉克笑了:“冉跟我说,是一个法语说得很好自称是‘索菲亚’的小姐,向他报的案,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认识。”
“法语很好的小姐?”立仁一惊。
“是的,其实并没有‘索菲亚’这么个人。”
立仁在想:“法语说得很好……我好像闻着点味儿了。我那弟弟身边,就有一个法语说得很好的小姐。”
克拉克:“哦?你弟弟?”
立仁:“也斯。”
克拉克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中央决定在上海召开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瞿恩虽然认为这么大规模的会议,此时在上海召开不够安全。但上级已经做出决定,只好服从。
而此时的立青,正在与特科的同志们商量怎样除掉杨立仁这个国民党的鹰犬,瞿霞来了。
立青看见瞿霞,便把瞿霞拉到一边,两人悄声对话:
“有进展吗,你这边?”
“好像是找到了破绽。”
“杨立仁的?”
“……”立青无语。
“你真打算动手?”瞿霞问。
立青沉默。
“是顾顺章在催你?”瞿霞接着问。
立青点点头。
“我一猜就是他……”瞿霞说。
“你哥哥是什么态度?”立青问。
“情况有些变化,他在组织全国大会……”瞿霞声音低了下来。
“哦?”立青一怔。
很显然,立青也不愿这样的非常时期,在上海召开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
瞿霞告诉立青,瞿恩认为此时不宜过分刺激敌人,五十多名全国代表的安危是头等大事,除掉杨立仁的事可往后摆一摆。
“如果有可能,希望震慑一下对手,争取会议期间,双方相安无事。”瞿霞说。
立青慢慢地看向瞿霞:“请转告瞿恩同志,我会执行他的指示。”
一辆黑色轿车,驶抵花旗银行门前停下。
立仁下车,进入银行。
在银行经理室,立仁向正傻坐在那里的美方经理问:“怎么了,麦克?上笔美金南京十天前就汇出了,应该到了……”
麦克歉意地看着立仁,又看向立仁的身后。
立仁“刷”的扭过脸。
只见身后沙发处,坐着一个人,慢慢摘下礼帽和眼镜。
“立青?”
“你好,立仁。”
“干吗来了,取我的脑袋?”
“噢,别这么说,咱多少年不见了,啊?我们应该见见了,你说呢?”
立仁放声大笑,“哈!哈!哈!”与此同时,门“砰”的开了,门外拥进七八名中统,一齐举枪对向立青。
立青手上的枪定定地怔在手上。
一名立仁保镖“刷”的收了立青的枪。
“弟弟,还把我当中学教师呢?从你踏入上海滩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来了。黄埔教给你的陆军战法,在这儿并不完全有用。是的,每月第二个礼拜五我会来见我的银行经理,今天我也来了,是惯例,连我保镖都熟悉的惯例,我的弟弟能不洞察?所以,我料定了,你会在这儿!”立仁得意地笑了。
“可你还是忘了,立仁!我的黄埔战术老师最后教我们的,军人最好的老师是自己的敌人。军人嘛,谁厉害,他就学谁。上海滩谁厉害?你立仁厉害呀。所以,我也向你做了学习——”立青眯缝的小眼睛,调皮地看向外面。
在持枪中统的背后,银行的上下楼梯处,七八名乔扮的特科同志全都同时掏出了枪,齐齐地瞄准这边。
一片黑洞洞的枪口。立仁对持枪中统说:“把枪放下!都放下枪!”
“想鱼死网破,立仁?”立青还是眯眯地笑着,看向立仁。
“行啊,立青,到底是三期战术科目的状元!你打算怎么收场?”立仁问。
没待立青说话,麦克经理忽地扑向立仁:“杨,决不能开火,银行的信誉,银行……”
“立青,银行报警的电铃响了,租界巡捕五分钟后就会到达。”立仁不无威胁地说。
“是么?那咱们该谈谈了。”立青镇定自若,依旧诙谐幽默。
“谈什么?”
“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可以立即从这儿撤走,条件是,你们中统不再与我们动干戈,双方停战十天,就十天。”
“就这条件!”立仁感到疑惑。
“是的,在你的地面上,有个十天的清闲可不容易。我想看看电影,去趟大世界,你知道我这人爱玩。”
“奇怪的条件……”立仁感到这个条件也太奇怪了。
“如果十天内我们双方都觉着了舒服,可以续约,我可不想和自己的亲哥哥打仗!”
“好吧,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答应你,把枪还给他!”
立仁的保镖把枪还给了立青。
立青掂掂枪,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