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琳琳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何立伟 本章:马琳琳

    手机响的时候我正在一朋友家聊天。因那一天从广州来了位旧交。他从前亦是湖南的文人。十多年前我们在北京开笔会,一福建的巫女给他看手相,说了两句吓人的话:一是说他会离婚;二是说他将来向南走,才会活得好。我们皆不信,因他在朋友中,属夫妻感情最好;又是青梅竹马,油盐坛子分不开。不料十年后,巫女的话果然应验。一是他离了发妻,二是他在广州找了个富婆。他现在不写锦绣文章,专门玩石头。所以那天聊的,皆是田黄同羊脂白玉。听得我嘴巴张张合合,长了识见。

    是老婆打来的电话,却不是她的手机号。

    quot;你快来!quot;声音很急促。

    quot;你这是拿哪个的手机在打?quot;

    quot;快来!莫嗦!quot;

    quot;在哪里呵你?quot;

    quot;城东派出所!quot;

    我正要问下去,那边手机就挂了。什么要紧的事?而且,派出所?而且,莫嗦?

    朋友皆道,那你要快点去。肯定是有麻烦。

    一路上我猜测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个人是有些糊涂的,凡事固不敢朝好的地方想,但亦是不敢朝坏的地方想。要我快来,我只能想那必定是急事。

    到了派出所,在一间房子里见到我老婆,还有她一位朋友马琳琳。我就想,原来她用的手机是马琳琳的。

    房子里除了她俩,还有位四十岁左右的警察,抽着烟,不是坐在桌子的后头,是坐在桌子的边上,二郎腿一点一点,手里拿了一支笔。

    老婆一见我,起身道:quot;我的包被抢了,刚才,就在城东路。手机呵,钱呵,还有银行卡、钥匙,什么都在包里!quot;

    马琳琳亦一脸愤怒:quot;我约你太太吃完晚饭逛商店,才七点多一点,街上那么多人,你太太朝我走来,忽然一辆摩托车冲过来,车上两个人,一个人开车,另一个人就抢了你太太的包!quot;

    老婆要哭的声音:quot;我抓住包不放,那人把我拖到地上,我现在这只右手痛得动不得。quot;

    这时那警察把烟头扔在地上,拿脚踩了,问道:quot;你是她么子人?quot;对我老婆一指。

    quot;他是她老公嗳。quot;马琳琳抢着答。

    quot;你不要讲话,quot;警察对我道,quot;我现在做她们的笔录。quot;

    我说我进来一句话都还没讲。我讲么子了?

    quot;继续,接下来呢?quot;警察又点上一支烟,不理我,眼睛却是望着马琳琳。

    马琳琳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年轻漂亮,丰满迷人。她道:quot;是问我还是问她?quot;

    警察道:quot;一样,一样。quot;

    我老婆就详细描述了被抢的过程。马琳琳亦在一旁补充。

    quot;嗯,一个胖些,一个矮些。好大的年纪?quot;警察随便记几个字,亦是随便地问,我老婆说的话如果按字数记,起码有八千字,但那警察至多记了几十个字。我老婆说话他不朝她看,眼睛却是滴溜溜盯着马琳琳露出乳沟的胸部。quot;嗯嗯嗯,牛仔裤,高的那个有点胡子,嗯嗯嗯……quot;

    他望马琳琳的模样又专注又走神。

    我看不下去,大声道:quot;警察先生,你晓得是哪个被抢了包么?quot;

    警察讶异地望我一眼:quot;么子意思?quot;又望一眼马琳琳。

    马琳琳漂亮是漂亮,却是有点马大哈(有时候她的朋友就是这么叫她的),也问道:quot;么子意思?quot;

    我懒得嗦,看明白我老婆在做无用功,就对她说:quot;讲完了吗?讲完了就走!quot;

    我老婆很天真地对警察道:quot;这案子几时可以破?quot;

    quot;几时嗳,quot;警察又点上一支烟,quot;如今这样的飞车抢劫案,一天好几起咧。我晓得几时破得了?不过呢,只要逮住一个,案子就可以破一箩。quot;

    quot;走吧走吧。quot;我催促道。

    quot;走?还没问完呢!电话号码要留下来,家里的,还有手机。quot;

    quot;手机被抢了呵。quot;老婆说。

    quot;哦哦哦。嗯,你也要留电话,是可以随时联系得到的呵。quot;警察对马琳琳道。

    quot;我也要留?quot;

    quot;要留要留。你也是当事人嘛。quot;警察道,quot;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呵?面熟得很来。quot;

    我老婆道:quot;她是电--quot;

    我打断她:quot;这与案子有关么?quot;

    quot;有……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对我讲话,嗯?我在这里执行公务,你不要阻碍呵我警告你。quot;

    我说:quot;尊敬的警察先生,你的公务内容很丰富呵。quot;

    quot;你话里有话,嗳?你倒是跟我讲清楚意思看看。quot;警察来了脾气的模样。

    quot;你少做声,quot;我老婆对我使眼色道,quot;你在外头等着。quot;

    quot;说得对,你在外头等着,你根本就不要进来!quot;他哼了一声道,quot;妨碍公务!quot;

    我生气地走到外头抽烟。街上,灯火明亮,人影幢幢。盛世的夜晚,光影并重。我不想记住那警察的脸。

    过了一会儿,她们两个出来了。马琳琳一边走一边看一张纸条。见我盯着,她便把纸条一扬道:quot;刘警察给我留的手机号。他说他会跟我保持联系。他还说一有消息,第一个就通知我。刘警察人还是蛮随和的。你不要对他有意见。quot;

    我说那是那是,这个警察对你是蛮随和。说着把老婆手一拖,老婆凄厉一叫:quot;你拖了我的痛手呵!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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