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囤正在连队的水房里洗衣服，钟跃民和张海洋端着脸盆进来，假惺惺地要洗衣服，张海洋 还象真事儿似的请满囤帮他挽挽袖子，满囤二活没说就将他们脸盆中的脏衣服抢过来扔进自 己的脸盆，钟跃民和张海洋假意推让着……

    满囤把他们推出水房。

    钟跃民和张海洋认为自己该客气也客气过了，似乎已经尽到了责任，于是心安理得地冲进篮 球场，和一群战士打起了篮球。

    满囤洗完了衣服，又回到了五班宿舍，他把一床刚拆洗好的棉被平铺在床上，认真地缝起被 子来，这是钟跃民的被子，张海洋的被子要放在下个休息日洗了。

    炊事班长方洪推门进来：quot;满囤，今天怎么不去炊事班帮厨了？我还等你呢。quot;

    满囤陪笑着说：quot;方班长，俺把被子缝好就去，一会儿就完。quot;

    方洪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quot;又是钟跃民和张海洋的吧？他俩哪儿去啦？quot;

    quot;打篮球呢。quot;

    quot;我说满囤，你怎么象他俩的老妈子？他们打篮球，你给他们缝被子，你该他们的？这不是 欺负人么？quot;

    满囤憨笑着：quot;方班长，你可不能这么说，俺三个是一起来的，都是好战友嘛，俺年纪最大 ，是当哥的，他们年纪小，是俺兄弟，哥给兄弟们干点活儿咋啦？quot;

    方洪说：quot;好好好，我他妈多嘴，有钱买不来乐意，你小子接着干，哼，今天是缝被子，明 天你该喂这两个小子吃饭吧。quot;

    方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使满囤这个无偿劳动力已经使顺了手，一到休息日不见满囤来帮 厨，就感到不太正常了，因为他已经把满囤这个编外劳动力算进了炊事班的编制，今天满囤 居然去帮别人干活儿，方洪顿时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他想了想，扭头就去连部找指导员告状 了。

    到了晚上，全连战士列队例行晚点名，连长点名后又讲了几件训练方面的小事。这时指导员 就接过话来：quot;该讲的事刚才连长都讲了，我想补充一点，最近，我听到一些反映，想在这 里和大家讲一下，有个别新兵在连队里搞一些很庸俗的活动，彼此称兄道弟，又是大哥又是 兄弟的，从来不称同志，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解放军的连队，不是旧社会的青红帮，也不是 座山雕的土匪窝，还有，有个别人在生活方面也很成问题，是谁我就不点名了，反正是一个 字，懒。懒到什么程度？懒得流油儿……quot;

    队列里发出笑声。钟跃民和张海洋相视一笑。

    指导员继续说道：quot;自己的衣服自己不洗，全推给别人，对于这种人，我倒要问问，你是什 么出身？要不是地主资本家出身，怎么会有这种臭毛病？拿别的战友当佣人，这象话吗？有 这种行为的人，我希望他能主动找我谈谈，我倒想听听他的解释，我就说到这里，解散。quot;

    队列解散后，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在操场上碰了头，他们打算商量一下对策。

    满囤说：quot;别管他们，爱说啥就说啥，咱还能堵住人家的嘴？咱弟兄们过得着，咋啦？俺当 大哥的不照顾弟兄们谁照顾？咱以后该咋还咋 。quot;

    张海洋开始指点满囤：quot;大哥，指导员已经点了咱们了，也得给指导员留点儿面子不是？以 后咱这么办，我们把脏衣服扔在床底下，你拿的时候得看看旁边有没有人，要是有人你就别 动。quot;

    钟跃民补充道：quot;指导员要是再问你，你就说自己闲得难受，偷了我们的衣服洗，我们死活 不同意，你还跟我们急了。quot;

    满囤拍着胸脯道：quot;放心吧，兄弟，哥哥不会卖你们。quot;

    钟跃民和张海洋搞定了满囤便来到连部，见指导员正等着他们，两人便按照事先统一好的口 径进行解释。

    钟跃民显得很委屈：quot;指导员，满囤是给我们洗过衣服，我们三个人都是一起来的，平时相 处的感情也不错，满囤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能闲着，一闲着就难受，就非得找点儿活儿 干不可，我们不愿意让他洗衣服，我和张海洋都是挺爱干净的人，满囤又洗不干净，闹不好 我们还得再洗一遍，这不是劳民伤财么？我们把脏衣服藏起来，可别管怎么藏他都能翻出来 ，还跟我们急了。quot;

    张海洋补充道：quot;就是，上次他把我衣服拿走了，我当时直求他，我说满囤你的心意我领了 ，可这影响太不好，知道的人明白你闲得难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懒，成心让你洗衣服，我 求求你啦，可您猜他怎么说？他和我瞪眼，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招人烦啊？不就几件破衣服吗 ？我闲得难受，我乐意洗，别人管不着，指导员，您说，我还能说什么？quot;

    指导员审视着两人说：quot;照你们这么说，满囤是有点儿贱骨头，是不是？不能闲着，闲就难 受，你们看他难受不忍心，才很不情愿地让他洗衣服，是这样吧？quot;

    钟跃民面不改色地说：quot;这是真的，不瞒您说，我们的衣服藏都没地方藏，藏在哪儿他都能 翻出来 ，有一次我的衣服刚穿了一天，还干干净净呢，我一不留神上了趟厕所，等我回来 ，得，人家都洗完了晾上了。quot;

    指导员冷笑一声：quot;看样子你们还挺委屈，象是受了满囤的欺负？嗯，到底是有文化的北京 兵，嘴儿就是好使，我还真佩服你们的嘴儿，好嘴呀，死的都能说成活的。quot;

    钟跃民话里有话地说；quot;指导员，您还别不信，满囤就是这么个人，他一到休息日就去炊事 班帮厨，愣把炊事班那帮人给惯坏了，上次我亲眼所见，方班长一见满囤去了，人家立马儿 不干活儿啦，搬把椅子往凉快地一坐，跷着二郎腿，叼着根儿烟，嘴里还哼上小曲儿了，我 都看不下去了，有这么使唤人的么？您真该好好批评一下炊事班……quot;

    指导员严肃起来：quot;你们俩先歇一会儿，先说自己的事，别往炊事班扯，这是两码事，帮厨 是为连队干活儿，是为公，给你们洗衣服是为私，是因为你们懒，你们俩在这胡扯了半天， 还把炊事班方洪拉来垫背，我看你们快成精了，把我这个指导员当成吃干饭的啦？我郑重提 醒你们，要注意，我要看你们以后的表现，听见没有？quot;

    quot;听见啦。quot; 钟跃民和张海洋立正答道。

    钟跃民和张海洋在营房后的小山上发现一群鸡在找食，钟跃民紧盯着那些鸡，眼睛竟有些发 直。最近连队里的伙食很糟糕，已经连吃了两个月的清水熬白菜了。

    张海洋见他眼睛发直便奇怪地问∶quot;看什么呢？quot;

    钟跃民指着鸡群说∶quot;这是什么？quot;

    quot;鸡呗，没见过是怎么？quot;

    quot;你说错了，这是烤鸡。quot;

    quot;你的意思是……quot;

    钟跃民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一只母鸡的脖子，母鸡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拧断了脖子。

    张海洋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有些瞠目结舌。

    钟跃民一边拔毛一边吩咐道∶quot;你去告诉满囤，让他弄些调料来。quot;

    钟跃民和张海洋在营房后的小山上点起一堆篝火，钟跃民用稀泥巴把鸡糊了起来，架在火堆 上不停地翻动，做这种叫花鸡很简便易行，不一会儿诱人的香味儿就飘出来了。

    满囤拎着酱油瓶子从下面爬上来，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调料递给钟跃民嘱咐道：quot;兄弟，千 万烤熟点儿，别吃坏了肚子，俺还得去炊事班帮厨，你们吃完早点儿回去。quot;

    张海洋虚情假意地让着：quot;大哥，你可不能走，一会儿就熟，吃完了再走。quot;

    满囤说：quot;一只鸡算啥？你们吃吧，俺在炊事班吃，哥哥要图个好表现不是？quot;

    钟跃民应和道：quot;这倒也是，大哥，你每天扫院子，帮厨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这可不能半途 而废，咱得坚持下去。quot;

    quot;兄弟说得是，俺走啦。quot;

    满囤走后，钟跃民和张海洋大笑起来。

    钟跃民把烤鸡从火堆里拨出来说：quot;你丫真够孙子的,请人家吃鸡，透着一股假劲儿，人家 要是实心眼儿真不走了，你丫准急了。quot;

    张海洋笑道：quot;这倒是真的，我怎么觉着你留在这儿都多余，你是不是也去炊事班帮帮厨？ quot;

    quot;去你大爷的，你想什么呢？quot;

    两人迫不及待地剥掉泥巴，撕下鸡大腿，蘸着调料狼吞虎咽起来。

    钟跃民和张海洋没想到一只鸡能惹出这么大的事，在他们看来，一群鸡里偶而少一只，根本 不会引起主人的注意，谁家没事天天在鸡群里点数儿？再说了，就算少了一只，也是很正常 的，主人也许会认为是黄鼠狼叼走的。无论如何，为一只鸡绝对犯不上大动干戈。

    他们可想错了，这是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要是他俩养鸡，很有可能丢几只也不知道，可这 鸡是政治部于副主任的老婆养的，人家可是天天过数儿，这是一只正下蛋的母鸡，于副主任 的老婆是从农村来随军的，一只母鸡在她的眼里，其份量比磨盘还重，更重要的是，于副主 任惧内是有了名的，家里大事小事都是老婆做主，他的老婆发现丢了鸡便极快地做出反应， 这点儿小事竟报到了保卫部门，军保卫处的干事在营房后面的小山上发现了鸡毛和鸡骨头， 还有烧火的痕迹，保卫处初步断定，这件事是侦察营的人干的。侦察营的孙教导员

    召集了下 面三个连队的指导员摸情况，这时一连指导员董明猛地想起昨天炊事班有人向他反映吴满囤 曾去炊事班拿过调料，于是他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董明带兵也七八年了，他太了解吴满囤这类从农村入伍的战士了，他们的全部希望就是能在 部队提干从而跳出贫困的环境，这类战士胆子很小，处事谨小慎微，在服役期间战战兢兢， 生怕因得罪领导而耽误了前程。董明想，就凭吴满囤那点儿胆儿，打死他也不敢偷鸡，问题 的关键是吴满囤身边那两个坏小子。平心而论，钟跃民和张海洋平时在军事训练方面表现还 是不错的，就是浑身的少爷作派，在处理内务方面懒得流油儿，全连人谁都能看出来，他俩 和吴满囤的友谊充满了功利色彩，据有人反映这三人还私下里拜了把兄弟，平时彼此还称兄 道弟的，钟跃民和张海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在军营里找个仆人，虽然他们自以为做得很 诡秘，尤其是钟跃民，一见了吴满囤嘴上就象是抹了蜜，夸起满囤来旁人听得都肉麻，这些 事都瞒不过董明的眼睛，他本想找个机会好好解决一下这件事，没想到这次就出了事。董明 百分之百地认定，这件事是钟跃民和张海洋干的。

    晚点名后，董明把这件事向全连挑明了，他讲话的时候态度是很平和的：quot;同志们，这几天 训练很艰苦，大家都很疲劳，我也不想多占用大家的时间，现在我只说一件事，昨天，政治 部于副主任家丢了一只正下蛋的母鸡，今天上午有人在咱们营房后面的小山上发现鸡毛和鸡 骨头，还有烧火的痕迹，现在我们已经初步断定，这件事是咱们连的个别人干的，是谁我就 不点名了，我给他留点儿面子，我希望，干这件事的人，能主动来找我或连长，把事情谈清 楚，我和连长随时在连部恭候，我们要看看他承认错误的态度，态度好，可以从轻处理，如 果他不主动来找我们，对不起，我就该找你了，到那时候，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好，我 就说到这里，解散！quot;

    战士们议论纷纷地散去，钟跃民对张海洋使了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向操场边走去。

    在操场边的双杠旁张海洋小声说∶quot;是不是走漏风声了？指导员好象有所指。quot;

    钟跃民说：quot;要真是走漏了风声，也是满囤这小子，就怕这小子经不住指导员的诈。quot;

    张海洋有些担心：quot;要是让他把咱俩撂出来，还不如咱自己自首去，反正不就是一只鸡么？ 顶多挨顿批评，赔钱了事。quot;

    钟跃民不同意：quot;要是指导员根本就不知道是谁，不过是诈一下，咱们不是把自己给撂出来 了么？要我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满囤不开口，咱俩打死也不承认。quot;

    quot;要是满囤承认了怎么办？quot;

    钟跃民冷冷地说：quot;那咱就饶不了他。quot;

    董明讲完话以后就回到一连连部翻开了报纸，连长刘永华闲得没事便把手枪拆卸开，仔细地 擦拭着手枪，他们在等待着肇事者主动前来投案自首，董明甚至在考虑如何从轻发落他们。

    半个小时过去了，董明把报纸的几个版面统统浏览了一遍，连长刘永华的手枪也擦得锃亮放 进了枪套儿，投案自首的人居然没来，这大大地出乎董明的预料。他看看表，突然把报纸往 桌上一拍，怒气冲冲地骂道：quot;妈的，居然没人来承认？咱们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太不象 话了。quot;

    刘永华吼道：quot;通讯员。quot;

    连部通讯员走进来。

    连长刘永华命令道：quot;你去五班看看，钟跃民和张海洋睡了没有。quot;

    通讯员去了不到三分钟就回来了∶quot;报告，钟跃民和张海洋已经睡着了，钟跃民还打呼噜呢 。quot;

    董明和刘永华顿时大怒，这两个混蛋太可气了，他们白白等了半个小时，谁知他俩早睡着了 ，人家只当你说话是放屁，根本不在意。

    刘永华命令通讯员道：quot;你去把五班吴满囤叫来。quot;

    董明说：quot;你先别这么大火气，等他来了，我先问问，这是个老实人，你别吓着他。quot;

    不一会儿满囤怯生生地走了进来：quot;指导员，连长，您找俺？quot;

    董明语气平和地说：quot;嗯，你坐吧。quot;

    满囤点头哈腰地不肯坐：quot;指导员，您坐，俺站着就行。quot;

    董明说：quot;满囤呀，自从你到一连以后，一直表现不错，我和连长大会小会可没少表扬你。 quot;

    满囤忙不迭地回答：quot;这俺知道，您和连长是栽培俺，俺心里有数，俺知恩。quot;

    董明实在不忍吓唬他，便索性把话挑明了：quot;好，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就直说吧，于副主 任丢的那只鸡，你知道是谁干的吗？quot;

    满囤的脸立刻变得发白：quot;这……指导员，俺不知道。quot;

    董明和颜悦色地开导道：quot;满囤，你是个老实人，我们既不想诈你，也不想吓唬你，只想让 你实话实说，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实话，我和连长决不会为难你。quot;

    满囤强撑着说：quot;指导员，俺真的不知道。quot;

    连长火了，一巴掌拍在桌子，桌上的水缸子都被震得跳起来，满囤吓得一哆嗦，他惊慌

    地望 着指导员和连长。

    连长怒道：quot;好哇，你这个老实人也学会撒谎了是不是？学坏学得还真快，我问你，你到炊 事班要调料干什么用？quot;

    quot; 这……quot;

    连长刘永华亮出了杀手锏，对于满囤来说，这是最具杀伤力的，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quot;这 些你可以不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你还想不想在部队干了？quot;

    满囤一下子哭出了声：quot;连长、指导员，俺说，俺全说，求求你们，千万别让俺离开部 队……quot;

    对于钟跃民和张海洋的处理决定很快就批下来了，每人一个警告处分。当指导员董明站在队 列前宣读处理决定时，站在队列里的钟跃民脸上毫无表情。

    张海洋则恶狠狠地斜视着吴满囤。

    吴满囤偷偷地看了一眼钟跃民，满脸惊慌。

    队列解散以后，钟跃民和张海洋一前一后地来到操场边的双杠旁，张海洋咬牙切齿地骂道： quot;妈的，就因为满囤，咱俩每人闹个警告处分，这王八蛋，我非收拾他不可。quot;

    钟跃民若无其事地抽着烟：quot;不就是个警告处分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也太拿这当回事 了。quot;

    张海洋还是怒气难消：quot;我他妈生气，这叫玩了一辈子鹰，叫鹰啄了眼睛，咱俩这么精，怎 么栽到一个土包子手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quot;

    吴满囤怯生生地找到这里，他很想向这两位兄弟解释一下。

    钟跃民和张海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声不吭。

    满囤迟疑地停住脚步：quot;兄……兄弟，你们听俺说……quot;

    钟跃民和颜悦色地说：quot;满囤，你别说了，你揭发得对，我们真该好好感谢你呀，要不是你 ，我们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以后你得多帮助我们呀。quot;

    张海洋攥紧拳头，咬着牙跨上一步。

    满囤吓得后退一步，钟跃民按住张海洋的肩膀问：quot;你还有事么？quot;

    满囤哑口无言，默默地走开了。

    钟跃民盯着满囤的背影突然笑了：quot;海洋，下星期的训练科目是什么？quot;

    quot;散打呗，最累人的科目。quot;

    钟跃民冷冷一笑说：quot;散打对练时和满囤凑个对儿怎么样？quot;

    张海洋一拍后脑勺，惊喜地喊道：quot;好主意，这小子那熊样儿，一拳就能把他收拾了，跃民 ，你可够阴的。quot;

    钟跃民淡淡一笑：quot;哥们儿，怎么能这样说，这是训练嘛，上级不是常说，平时多流汗战时 少流血，要是平时也流点血呢？对训练不是更有好处吗？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