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跃民正坐在办公桌前收拾东西，新来的女秘书张小姐走进办公室：quot;钟经理，刚才保卫部 来电话通知，请您去一下。quot;

    钟跃民镇静地回答：quot;我知道了，小张，这是我的车钥匙，文件已经整理好，都放在桌上， 这是几份正在执行的合同，你要注意上面的截止日期，千万别违约。quot;

    张小姐睁大了眼：quot;钟经理，您这是怎么了？要辞职吗？quot;

    钟跃民笑笑：quot;我要走了，请转告李总，就说我钟跃民很抱歉，将来有一天，我会报答他

    的 。小张，你有男朋友了吗？quot;

    quot;没有。quot;

    quot;那我祝你找个好丈夫，再见！quot;钟跃民走出办公室。

    钟跃民走进保卫部时，两个穿检察官制服的人正在和保卫部的干部交谈，还有两个持警棍的 法警站在一边。

    检察官们站了起来：quot;你是钟跃民？quot;

    钟跃民点点头回答：quot;我是钟跃民，你们是检察院的？quot;

    一个检察官说：quot;我叫魏平，检察员，请你和我们走一趟。quot;

    钟跃民反问道：quot;有证件吗？给我拿出来看看。quot;

    魏平颇感意外：quot;嗬，你事儿还不少，还怕我们是冒充的？quot;他掏出证件给钟跃民看。

    钟跃民仔细看了看证件上的照片，抬头看看魏平，又低头核对了一下，然后把证件还给魏平 ：quot;嗯，看样子象是真的。quot;

    魏平不满地说：quot;什么叫看样子象是真的？我们还没问你什么，你倒审查上我们了？quot;

    钟跃民笑笑：quot;别介意，这年头假货太多，我有个战友前些日子不知和谁结了仇，也是来了 两个穿检察服的人，要他跟着走一趟，结果那两个穿检察服的是流氓，走到半路上就把他打 了一顿，然后就没影儿了，你说冤不冤？quot;

    quot;你这话里有什么意思吧，该不是把我们也当成流氓了？quot;

    quot;没有，一看你们就是真的，一脸的正气，流氓可装不出来。走吧，检察官先生。quot;

    这是钟跃民笫一次和检察官打交道，在检察院的审讯室里，魏平和一个女书记员坐在审讯者 的位子上，钟跃民坐在一个铸在地上的水泥墩上。

    他的案子很简单，反正钱是他借出去的，想赖也赖不掉，他如实交待了事情的过程，按办案 人员的说法，叫quot;供认不讳quot; 。至于钱的去向，他也交待得清清楚楚，审讯很顺利，不到 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魏平合上卷宗夹说：quot;钟跃民，你刚才的供词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我欣赏你的合作 态度。我想问句题外话，你知道是谁写的匿名检举信吗？quot;

    quot;能猜出来，是我的前任秘书何眉。quot;

    quot;她和你有私怨？quot;

    钟跃民露出了玩世不恭的微笑：quot;这是个很俗的故事，当领导的和女秘书之间常常会发生点 儿故事，我当然也未能免俗。quot;

    魏平点点头：quot;噢，明白了，始乱终弃引起的仇恨，是这样吧？钟跃民，我翻了你的档案， 发现你的经历很不一般，当过侦察营长，上过战场，指挥过一支特种部队，还是二等功臣， 你怎么从部队转业不到两年，就腐化成这样？quot;

    钟跃民自嘲道：quot;就象通常所说的那样，我放松了思想改造，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所击中 ，我说魏检察官，这种事好象与本案无关吧？你要想听故事咱们单独讲，这儿不是还有位女 书记员吗？quot;

    魏平说：quot;钟跃民，看看你这玩世不恭的态度，你大难临头了，知道不知道？给国家造成了 五十万元的损失，这罪可不轻啊，要是你能想办法把这五十万元补上，那么对你的处理会轻 得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quot;

    quot;我明白，但我就算把自己卖了，也卖不出五十万，没办法，我只好承担自己应负的责任， 该判几年由法院说了算。quot;

    魏平说：quot;对不起，我不得不给你办个拘留证，你被拘留了。有些事我们还要详细调查，时 间可能拖得长些，最近经济案多，我们人手有限，你在看守所里要有心理准备。quot;

    钟跃民站起来问道：quot;听说看守所的环境挺糟糕？quot;

    魏平冷冷地回答：quot;那儿要是跟疗养院似的，我还想进去呢。quot;

    钟山岳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报，院子里门铃在响，小保姆去开门。

    高拎着很多食品蔬菜走进客厅：quot;钟伯伯，您好，我来看看您。quot;

    钟山岳摘去老花镜仔细看着她：quot;你是叫高……高什么的？quot;

    quot;高，您忘了？我和钟跃民还搭挡卖过煎饼呢。quot;

    quot;对了，想起来了，我还吃过你们不少煎饼呢，后来，你们都有了工作，我也吃不上啦，对 了，钟跃民不在家，有个同事打电话来，说他有紧急任务，出差去深圳了。quot;

    高笑着说：quot;我不找他，我来看看您。quot;

    钟山岳惊奇地说：quot;看我？……哦，我明白了，你是跃民的女朋友。quot;

    quot;对呀，我们是好朋友，我又是个女的，所以就叫女朋友。钟伯伯，今天我休息，我来给您 做饭，让您尝尝我的手艺，好不好？quot;

    quot;好啊，我这张老嘴可馋了，我就等着吃你做的饭了。quot;钟山岳用手向院子里的小保姆一指 ，小声说：quot;那丫头做饭不好吃。quot;

    高挽起了袖子：quot;您稍坐一会儿，我做饭快着呢，一会儿就好。quot;

    高的手脚很麻利，她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做好了三菜一汤，当她把菜端进餐厅 时，发现 钟山岳早就坐在餐桌前等候了，老人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她不由黯然神伤，这个老人太 可怜了，他偶尔吃上一顿家常饭就这样知足，可想而知，那个小保姆的做饭手艺肯定很糟糕 。高愤愤地想，养个儿子有什么用？钟跃民这个混蛋成天就象个蜜蜂似的，来往 于花丛之 间，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他老父亲在家里竟然过着这种日子，这个混蛋，是该给他点儿教 训。

    高把菜一盘盘端上桌，钟山岳眉开眼笑地说：quot;姑娘，你的手艺是不错，光闻味 儿就知道。quot;

    高说：quot;钟伯伯，我给小保姆放了一天假，今天我来照顾您。quot;

    钟山岳象个馋嘴的孩子，顾不上和高说话，只顾着吃，高望着钟山岳便 想起钟跃民，不

    由感到一阵辛酸，她转过身去，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她忘不了和钟跃民相处的那段日子 ，虽然没有钱，但日子过得很快活，和钟跃民在一起，她的心情总是很愉悦。那个家伙就有 这种本事，他要是一高兴，就开始胡说八道，高总是被他逗得大笑不止，乐得喘 不过气来，这样愉快的日子，还会回来吗？

    电话铃响了。

    高拿起话筒：quot;喂……什么，你是哪儿？看守所，噢，我知道了，这里是钟跃民 家，您请说，好、好，我明天就送被褥去，谢谢，再见。quot;

    高挂上电话，转过身来，她突然愣住了……白发苍苍的钟山岳望着她，脸上老泪 纵横。

    高惊慌地扶住老人：quot;钟伯伯，您怎么了？quot;

    quot;跃民出事了，他不是出差，你别瞒我老头子，从你今天进门我就有感觉……quot;

    高扶住老人，流泪道：quot;钟伯伯，您别着急，您听我说……quot;她忍不住痛哭起来 。

    钟跃民被一个警察押着走过长长走廊，警察打开一扇铁门命令道：quot;进去！quot;

    钟跃民走进去，铁门在身后quot;砰quot;地一声关上了，室内的光线很暗，他发现监舍里坐着十几 个人，这些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态度似乎不大友好。钟跃民向他们点点头，便默默地坐 下。于是这些人又都把目光转向一个面目狰狞的人。那人坐在墙角里，身子下面垫着两床叠 好的被子，另外的两床被子垫在他的后背，看上去，他似乎在享受沙发的舒适，身旁还有个 十七八岁的孩子在为他捶腿。

    钟跃民用眼睛的余光发现那人在向同伙使眼色，马上就有两个家伙站起来，狞笑着走到钟跃 民身边。

    一个家伙一脚踢在钟跃民的背上喝道：quot;站起来。quot;

    钟跃民坐着没动：quot;有事么？quot;

    那几个家伙互相望望，突然大笑起来。

    一个胖子笑道：quot;傻B，第一次进来吧，不知道规矩？有事么，瞧你问的这句话，你的事儿 多啦，还没办手续呢，是不是，哥几个？quot;

    同伙们狞笑着附和：quot;没错……让这傻B先反省一会儿再说……quot;

    胖子说：quot;听见没有？先站到墙角反省一会儿，我先给你做个示范。quot;他弯下身子成90度， 两臂向后高高扬起，做出喷气式挨斗的姿式。

    他们又大笑起来。

    胖子直起身子说：quot;看清楚没有？姿式要准确，身子要绝对90度，这是规矩，先反省一会儿 ，晚饭后还有节目，等这十几套节目都做完了，你小子算是被录取了，这好比考大学，你还 没参加高考呢，这所大学暂时还不能录取你。quot;

    钟跃民慢慢站了起来，用手指指那个象是头目的人说：quot;你，是这些混蛋的头儿吧？你听着 ，十几年前，我象你们一样混蛋，那时你们恐怕还穿着开裆裤，动手打架是我最开心的一件 事，真想和你们玩玩，可我今天不想打，因为我不愿伤了你们，这会加重我的罪，我不想在 监狱里呆一辈子。如果你们觉得打我一顿会很开心，那我可以同意，但有一点，你们只能打 一次，要是打顺了手，没完没了，我可要还手了，好吧，你们开始吧。quot;钟跃民坐下，轻轻 合上眼睛不说话了。

    那些喽罗们都转过脸用眼睛看着那个面目狰狞的人，好象他能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人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哀求道∶quot;迟宝强……不，迟大哥，你饶了这位 新来的弟兄吧……quot;

    那个叫迟宝强的人发出阴冷的声音：quot;老白毛，你他妈是不是也想挨揍了，要不你来替他？ quot;

    老白毛辩解着：quot;我不敢……quot;

    quot;那就闭上你的臭嘴，再敢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这老东西的门牙掰下来。quot;

    迟宝强慢慢站起来，拎起一床毛毯，一步一步向钟跃民走来。

    钟跃民合眼一动不动。

    迟宝强猛地把毯子蒙在钟跃民头上，他身后的一伙人一拥而上，向钟跃民拳打脚踢……

    几个年龄较大的室友坐在墙角，惊恐地看着这残酷的殴打场面，重击人体发出的闷响一下一 下传来。

    迟宝强打累了，他又狠狠地踢了钟跃民一脚，吩咐道：quot;行了，把毯子掀开。quot;

    胖子掀开蒙住钟跃民的毯子。

    钟跃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墙角的水池边吐出一口血水。他惨笑道：quot;够他妈专业的，脸上 一下不打，怕让人看出来，谁教你们的？quot;

    迟宝强阴笑道：quot;怎么样，哥们儿，服不服？quot;

    钟跃民活动了一下脖子说：quot;打也打了，再问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这规矩我懂，宋朝就有 了，武松不是还差点儿挨了一百杀威棒吗？quot;

    quot;懂规矩就好，哥们儿，别往心里去，谁进来都一样，规矩不能破，看你还象条汉子，别的 节目就免了。quot;

    钟跃民看看他：quot;哥们儿，你刚进来时也有这么一顿吗？quot;

    迟宝强笑了：quot;我是订规矩的人，能和你们一样么？不瞒你说，长这么大我还没尝过挨揍的 滋味呢，净是我揍人了。quot;

    quot;噢，明白了，有机会你也该尝尝这滋味，这感觉还不错。quot;

    quot;嘿，听这意思你还不服，还想挨揍是怎么着？quot;

    quot;算啦，哥几个也够累的了，歇口气，明天再收拾我行不行？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