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二房院。夜。
颖轩一人站在北屋台阶上,背着手仰望夜空,呆呆地一动不动。满天星斗,月儿弯弯。
跪在炕上铺被的白文氏凑到窗前,向外看了看:quot;你想在院儿里站一宿是怎么的?quot;
颖轩没有理睬。白文氏下了炕,来到门口,拍了一下颖轩的肩:quot;别发楞了啊,睡觉。quot;颖轩似乎没听见。
quot;我已经叫底下人明儿一早都出去找,谁找着了有重赏。quot;颖轩仍不动。
quot;祖宗!别这么傻不傻痴不痴的,你这个样儿,弄得我心里直毛咕,别再急出个好歹来,快进屋。quot;白文氏把颖轩强拉进屋里。
颖轩坐到炕沿儿上,白文氏忙给装烟袋点火。
颖轩:quot;咱们这是得罪谁了?这孩子就这么丢了?quot;
白文氏:quot;要说得罪,就是詹王府和关家,可他们还不至于下作到这个地步。quot;
quot;那还有谁?quot;
quot;我也想不出来了,这孩子丢得真邪性。就出在那个带他看摔跤的人身上。quot;
quot;会不会是碰上拍花子的了?quot;
quot;那可就难往回找了!quot;
quot;别看这孩子淘,在眼面前儿老嫌他乱.这一不在眼前儿,心里跟掏空了似的……quot;颖轩抽抽搭搭地掉了眼泪。
quot;你别招我啊!……哭管什么用……遇见事就知道……quot;白文氏也抽抽搐搭地哭了。两人一动不动,各哭各的。
北屋的灯光映在窗户上,院子里一片宁静。
白宅大门道。清晨。
门道里光线很暗,大门紧闭,从门房出来下闩开门的秉宽,见颖宇架着鸟笼子走来,问候道:quot;三爷早,遛鸟您呐!quot;
颖宇:quot;哎,这两天这只画眉有点儿打蔫儿。quot;
秉宽低头发现一个帖子扔在地上,伸手拣起,对刚走出门的颖宇道:quot;三爷看看写给谁的?quot;
颖宇接过一看大惊失色:quot;得咧!我也甭遛鸟儿了。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萌堂刚刚起床,披着衣服连忙打开了帖子,颖宇站在一旁:quot;您瞧,也没抬头也没落款儿。quot;
只见那帖子上写道:quot;初八卯时,携银一万两到南窑台赎白景琦。quot;
白萌堂大惊抬头:quot;景琦怎么了?quot;
颖宇:quot;昨儿逛庙会丢了,这不是叫人绑了票儿了么?!quot;
quot;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quot;
quot;怕您着急没敢说。quot;
quot;赶紧筹银子,把人都叫到东账房去。quot;
白宅东账房。
白殷氏、雅萍、颖宇、白方氏、颖轩、白文氏、胡总管有站有坐围了一圈儿。
白萌堂:quot;这笔银子不能从公中出,我拿一半儿,剩下的大伙儿凑。quot;
白文氏:quot;我不能叫大伙儿出银子,还是我自己想法子吧。我老觉着这绑票儿的不是冲着银子来的,他是趁咱们之危,给咱们点儿颜色看看,就算把银子送去,孩子也未必领得回来。quot;
白萌堂:quot;可这一步不能不做,能绑票儿就能撕票儿,万一出了事儿,孩子就完了!quot;
白文氏突然捂着脸哭起来:quot;可真是祸不单行啊……quot;
白殷氏将二百两银票放到桌上,雅萍将一包碎银子也放到桌上。
quot;行了吧,姑奶奶……quot;颖宇见雅萍的碎银讥讽道,quot;您这点儿银子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呢,起什么哄啊。quot;
白萌堂不悦道:quot;你拿多少?quot;
颖宇满脸愁苦:quot;这您知道,咱家里最穷的就是我们三房。quot;
白萌堂:quot;明儿我把你们家景武绑了票儿,看你拿得出拿不出银子。quot;
颖宇却道:quot;那我也拿不出,可我也不拿这点碎银子来蒙事。quot;
说得雅萍低下了头。
白萌堂瞪着领字:quot;银子虽少是雅萍的一片心,这是她每月省下的份例银。
你穷?你小子黑了多少银子别当我不知道!quot;。
quot;这是谁说的?这是谁说的?quot;颖宇目光立即转向了白文氏,quot;二奶奶,你不是说没告状么?跟我玩儿阴的是不是?quot;
白文氏抬起泪眼惊讶地望着。
白萌堂猛一拍桌子:quot;你少在这儿攀扯好人,你那点小心眼儿,还想瞒过我?!quot;
颖宇低下头不说话了。
颖轩赌气地大叫:quot;别再闹事儿了行不行,这孩子我不要了。quot;
白文氏也急了:quot;你说得轻巧。孩子找不回来,我就不活了!quot;
颖宇:quot;怎么冲着我来了,好像我是绑票儿的。quot;
quot;这不是赌气的事儿,我看,你们谁我也指望不上!quot;白萌堂感慨地说罢,慢慢走出了屋子,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站着坐着,沉默着。
白宅祖先堂。早晨。
祖先堂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白氏祖先遗像安置在高台上。那个背着药箱,手拿串铃的先祖,似乎带着嘲弄的微笑。香案上摆着一溜打开的装元宝的匣子。
白萌堂双手将香插在炉内。他站在中央,身后两排站着全家老小。白萌堂跪下,后面的人全跟着跪下。白萌堂磕头,全体跟着磕头。白萌堂伏地久久才抬起了头,眼望祖先像:quot;列祖列宗在上,家门不幸,连遭横祸,儿子颖园入了大狱,孙子景琦又被绑了票儿……白萌堂一生谨遵祖训,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祖上有灵于冥冥中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本拟今年重修祖坟,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今遭劫难,只有先动用修坟之资以教子孙,今特开堂祭祖,以晓渝全家老小,望列祖列宗体谅萌堂之苦衷,待渡过难关,再修坟茔。quot;
白萌堂磕头。众随着磕头。
一排木雕祖先像和画像上的祖先脸上似都浮着嘲弄的微笑。
神机营院。
拐子和流子两人架着景琦从廊上走来,景琦不时抬脚踢着拐子的腿。
拐子:quot;嘿,这小子真刺儿头!quot;
武贝勒从廊子另一面走来:quot;拉东屋里去!quot;
二人将景琦架着,拐弯来到东屋门口,贵武走过来,看着孩子。景琦满脸倔犟地望着他。
贵武踢了景琦一脚:quot;你还瞪我?!quot;
是琦也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贵武:quot;嗬,敢踢我?!我把你小鸡巴拉下来,送宫里去当太监!quot;
景琦:quot;我要回家!quot;
贵武戏弄道:quot;儿子!这儿就是你的家,明儿把你送到宫里,你就享福了,白公公!quot;
景琦大叫:quot;我不去宫里,我哪儿也不去……quot;二人不由分说将景琦凌空架进了屋里。贵武得意地:quot;白公公,哈哈!quot;扭头欲走,却发现了季宗布。
廊子一头站着季宗布,正向这边望着,一脸嘲弄的神态。
贵武向季宗布走来:quot;你在这儿照什么影子?quot;
季宗布:quot;你又缺什么德呢?quot;
贵武站到季宗布前:quot;你少瞎掺和啊!quot;
quot;谁家的孩子?一个孩子怎么招着你了?quot;
quot;他就招着我了,他们家招着我了,弄得我妻离子散。quot;
quot;找他们家算账去,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儿?quot;
quot;姓季的!你少管我的闲事!quot;贵武越过季宗布向前走去,季宗布没动,抬眼望着东屋。他慢慢走着,路过东屋门口不经意地向里一瞥,大步向前走去。
大狱囚室。
颖园站在囚牢里,衣服整洁,面色也好。严爷站在一旁,白文氏将一包衣物递给颖园,只见颖园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
白文氏:quot;大奶奶给你打点的衣裳用的,我没叫她来。quot;
颖园:quot;她挺好的?quot;
quot;不好,打你一走就躺倒了,一直没起来。quot;
quot;叫她甭惦记着,我没事儿,孩子们呢?quot;
quot;都好,非要来看你,我想小孩子到这种地方来没好处。quot;
严爷在一旁道:quot;放心吧,不会委屈了大爷。quot;
颖园:quot;全亏严爷照应了。quot;
白文氏拿出一张银票给严爷:quot;严爷,您辛苦!quot;
严爷忙推拒道:quot;别,别介,您把这银子用到该用的地方去,我和朱顺一家是三代人的交情,有朱书一句话,我就不敢不尽力。quot;
白文氏:quot;这太过意不去了。quot;
quot;我外边看看,你们聊。quot;说罢严爷走了出去。
白文氏问道:quot;过了堂了?quot;
颖园道:quot;就过了一堂。quot;
quot;怎么样?quot;
quot;倒没动刑,可谭大人话里话外都是向着詹王府的。quot;
quot;詹家上下都使了银子,照这样,这案子还有指望吗?quot;
quot;唉!天知道,在劫难逃,我该着有这一难!quot;颖园两眼茫然地望着空中。
quot;千万想开点儿,老爷子也在上下使银子,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救出去!quot;
quot;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一家老小……quot;说着颖园不禁落下泪来。quot;快别这么说了,谁不知道你是冤枉的。quot;
詹王府外客厅。
关少沂将一张银票交给詹瑜:quot;我爸爸和刑部的谭大人都打了招呼,一定问他个死罪。quot;
詹瑜:quot;他们白家也没闲着,看这架势非打个倾家荡产啊!quot;
quot;银子不够你说话,我宁可倾家荡产,也得报这杀子之仇!quot;
quot;这打的叫什么官司,已经死了俩,非再死一个,大伙儿心里就全踏实了。
其实两家都无利可争,可银子全揣到别人兜里了,无非白家再添一堆孤儿寡母。quot;
quot;听你这话怎么要撤火呀?quot;
quot;不是我撤火,自打上次白家二奶奶送马车来过以后,王爷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对这事儿也不那么热心了,说掐得死去活来也不知图什么?quot;
quot;图的这口气!quot;
quot;这口气争回来又怎么样?你的儿子也活不了,我的姐姐也回不来了。quot;
quot;人活的不就是为这口气吗?千万别听白家二奶奶的,白家门儿里最坏的就是她,告诉王爷万万不能心慈手软,宫里的事儿只有王爷使得上劲儿。拜托了瑜兄。quot;
quot;这点儿破事儿弄得人人心力交瘁,还有糟心的呢,老福晋一直胸闷,非点着名儿的叫白家大爷来看病。quot;
quot;老福晋不知道他进了大狱?quot;quot;哪儿敢跟她说呀,我编了一大套瞎话才遮过去。quot;
quot;请个别的大夫不就成了么?quot;
quot;请了,不行,老福晋一见--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愣把大夫给撅了出去,病反而更加重了。quot;
quot;总不能从大狱里把颖园接出来看病吧!?quot;
quot;说的就是!哎,听说白家的孩子丢了,是不是你弄的?quot;
quot;谁的孩子丢了?我不知道啊!quot;
quot;二奶奶孩子丢了,大伙儿都说是你为了报仇?!quot;
quot;什么话,要报仇我当年在白家就把他摔死了,等到现在?!quot;
quot;我说你也不至于这么下作,可这是谁干的?quot;
quot;这下白家可真乱了营了。quot;
白宅上房院东书房。
白文氏、颖轩、颖宇、胡总管都坐着,看着白萌堂在屋中走来走去。
白萌堂停住脚步:quot;官官相护,刑部历来黑暗!quot;
颖宇:quot;你说关家这小子起什么哄?又不是大爷把他孩子摔死的。quot;
胡总管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quot;依我看,嫔主子是怎么死的,只有太后老佛爷心里最清楚……quot;
大家惊讶地望着胡总管。
胡总管:quot;詹王爷一个劲儿地上折子,就是逼着老佛爷找替罪羊。quot;
白萌堂站定望着门外:quot;魏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可老佛爷会听他的么?quot;
白文氏:quot;我想明天再去趟詹王府。quot;
quot;干什么?不去!好像咱们怕了他们了!他们会上折子我就不会上?quot;白萌堂回头瞪眼道,随后大步走到书桌前,抽出一个折子,quot;我也上折子,我不信老佛爷只听他一面之词。老三!明儿再托托宫里的王太监,无论如何把这折子送上去。只要送上去,我情愿给王公公一笔银子!咱们拼到底了!quot;
白文氏忙走上前:quot;老爷子,使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quot;
白萌堂突然发作了:quot;去你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吧!你倒是忍了,马车不照样叫他们砸了!quot;
quot;事情得两说着……quot;白文氏还想解释,被白萌堂粗暴地打断:quot;我不听!我的事不用你管!quot;
大家都沉默了。
白萌堂坐到桌前拿起笔,忽然回头问:quot;景琦的事怎么着了?quot;
颖轩:quot;明儿一早我带着银子去窑台儿。quot;
白萌堂冷笑一声:quot;哼!你?别连你一块儿让人绑了票儿!quot;
、胡总管:quot;我去我去,秉宽跟我一块儿去。quot;
quot;都去吧。我要写奏折了。quot;
白文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白萌堂开始写奏折。
神机营东屋。夜。
拐子、流子和两个武师在赌牌九,拐子正在开牌,流子望了一下里屋。
quot;里边怎么没声儿了,这小子真够皮实的。quot;流子走到里屋门口向里望了望。
只见景琦已躺在光板席子的炕上睡着了。流子又走回来:quot;你瞧嘿,这小子愣睡着了,他倒大松心。quot;
拐子:quot;小孩子么!quot;
流子:quot;大哥,明儿把他送刀房骟了吧。往宫里一送没咱们事儿了。quot;
拐子:quot;贝勒爷得拿他先赚钱了再卖,明儿早上一万两就到手了。出牌!quot;
武师:quot;这孩子不给人家送回去?quot;
拐子:quot;先诈他个三五万再说,白家有的是银子!诈完了转手一卖又一笔银子,人不知鬼不觉!quot;
季宗布一推门走了进来。据子等四人同时回头一惊。
拐子:quot;哟!季爷,什么事?quot;
季宗布也不答话径直走进了里屋。据子等面面相怵,不知怎么回事。一进屋,季宗布便将景琦抱起,景琦惊醒了,迷迷瞪瞪望着季宗布,quot;下地跟我走!quot;
季宗布拉着景琦走出里屋,拐子等人忙上前拦住,拐子手指上还捏着一张牌:quot;干什么?干什么?谁叫你来的?quot;
季宗布:quot;拐子,有好处别独闷儿,你要人家事主一万银子,这里有我多少?quot;
quot;什么话,这里有你什么事儿?quot;
quot;见面儿分一半儿。quot;
quot;门儿都没有!有本事自己去绑一票儿。quot;
quot;我就要你这一票儿!quot;季宗布拉着景琦就走,拐子等人急忙又上前拦住。
quot;季爷,没这规矩吧?再说这事儿您跟我说不着,您找武贝勒去!quot;拐子道。
quot;叫武贝勒来找我!quot;季宗布拉着景琦又走,拐子一手抓住季宗布肩头。
季宗布不动声色地:quot;把手拿下去!quot;胡子知趣地放下了手。
拐子换了口气:quot;季爷,您是我大爷,别难为我了。quot;
季宗布:quot;我能叫事主出两万,也不分给你们,你信不信?quot;
quot;说好话你不听是不是,哥儿几个,上!quot;拐子又变了脸儿,用夹着牌的手指着季宗布,quot;我就不信我们四个打不过你一个!quot;几个人撤凳子、捂袖子欲上。
只见季宗布顺手摘下拐子手中的牌九,只用三个手指一碾,牌九登时被碾成粉末撤落地下。
拐子、流子和武师都惊呆了。
景琦抬头好奇地问:quot;你是怎么弄的?quot;
流子:quot;哎哟妈啊,这叫什么功夫,这叫……quot;。
季宗布拉着景琦悠闲地走出屋门。
拐子:quot;他奶奶的!快去告诉武贝勒去。quot;众人拥向门外。
白宅门口。夜。
大门口对面的照壁前,季宗布蹲在地下接着景琦指着对面:quot;小子,认识么?
这是哪儿?quot;
景琦:quot;认识。这是我们家。quot;
李宗布:quot;去!叫门儿去!quot;
quot;你怎么一下儿就把那牌捏成末儿了?quot;
quot;这是功夫。快回家去吧。quot;
景琦忽然举起一张牌:quot;你再捏一个。quot;
quot;嗯?你哪儿来的牌?quot;
quot;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偷的。quot;
quot;你有两下子,快回家!quot;季宗布轻轻一推,景琦向门口跑去。
景琦停住回头:quot;待会儿你教我?quot;
季宗布笑了:quot;快叫门儿去吧!quot;
景琦跑到门口用力拍门:quot;开门!quot;
里面传来秉宽的声音:quot;谁呀?quot;
景琦:quot;我!是我!quot;
里面再次传出惊喜的喊声和慌乱的开门声:quot;是景琦,我怎么听着像景琦啊!quot;
门开了,秉宽一见景琦,一把将他抱起,语无论次地叫着:quot;哎呀!小祖宗,小祖宗,你个小兔崽子,小祖宗,疯了疯了!急疯了,你他妈的!上哪儿了你!
一万银子!小祖宗,明儿去赎你……quot;
景琦不住地叫道:quot;放下我,放下,放下,人家把我送回来的。quot;
秉宽从狂喜中醒过来:quot;啊!谁送你回来的?quot;
quot;不认识,在外边儿呢!quot;说着景琦在先,秉宽在后跑到门外四下搜看。街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秉宽:quot;哪儿呢?啊?小祖宗。quot;
quot;怎么走了?quot;景琦着实奇怪。秉宽不由分说,抱起他冲进了大门,大吼:quot;快来人响!景琦回来啦!快来看呐--quot;
他向敞厅跑去,四下传来了各院的叫声和开门声。
范记茶馆单间。
朱顺一身平民打扮,戴个大草帽与胡总管站在门前悄声地说话。
朱顺:quot;赶快准备准备吧,我不能去见白老爷,我得赶紧走。quot;
胡总管忙拉住他:quot;朱爷,朱--爷!还有什么法子没有啊?quot;
朱顺低下头十非懊恼地:quot;山穷水尽了。quot;说毕转身匆匆走出胡总管呆呆地发着愣,忽然也急步跑了出去。
白宅西客厅。
白萌堂焦急万分地。quot;你听明白了吗?啊?!quot;
胡总管仍气喘吁吁地:quot;没错,大爷已经问了斩监候,秋后问斩!quot;
日萌堂端着盖碗的手发抖了,胡总管忙上前接过盖碗放到桌上。
白萌堂:quot;不能够,不能够,那是太后老佛爷没看见我的奏折,去,去叫老三来,我问问他,奏折递上去了没有。quot;
quot;老爷,是朱顺送的信儿,还能有错儿么?quot;
白萌堂大叫:quot;快去呀!quot;.quot;是,是!quot;胡总管忙向外走。
颖宇、颖轩带着魏大人从院中奔来,直进西屋。
白萌堂忙迎了上去:quot;魏大人,快说,到底怎么着了?quot;
魏大人气喘吁吁地问道:quot;是谁?……是谁给老佛爷递的奏折?quot;
日萌堂惊诧地:quot;怎么了?我,是我,老佛爷看过了吗?啊?!quot;
魏大人气急败坏地:quot;哎呀!看过了,把送折子的小太监王喜光抽了两三百个嘴巴,打了个半死……quot;
白萌堂已知不妙:quot;这是……为什么?啊?quot;
魏大人道:quot;白爷,你真糊涂啊!我早就说过,落个不予追究已是万幸了,你较的什么真儿啊?!你惹老佛爷干什么?!quot;
白萌堂完全傻了:quot;怎么了……我写的是……詹王爷,不是冲着老佛爷。quot;
魏大人气急地道:quot;那是一回事儿麻!老佛爷正找不着替罪羊呢,你这不是送上门儿去吗!quot;
日萌堂而眼发直,下意识地向桌旁走,又回身蹒跚地向门口走,慢慢又转过身,似乎求助似的望着众人。
颖宇、颖轩、胡总管和魏大人都无奈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白萌堂声音颤抖地:quot;这么说……老大他……真的是判了……判了……quot;
quot;判了轨监候了!quot;魏大人无可奈何地接过。
白萌堂晃了晃终于不支,倒了下去,颖宇、颖轩和胡总管忙上前抱住。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白萌堂斜倚在床上。丫头金花端着汤药掀带走进,白周氏忙接过来走到床前:quot;吃药吧,温乎了。quot;白萌堂轻轻推开了药碗:quot;二奶奶怎么还不来?quot;
金花:quot;胡总管叫去了。quot;
白萌堂吩咐白周氏:quot;开开抽屉,把钥匙递给我。quot;
白周氏:quot;哎呀,好好躺着吧,又瞎操什么心!quot;
白萌堂不耐烦地呵斥道:quot;快拿来!quot;
白周氏走到红木柜前拉开抽屉,拿出钥匙,回身交给了白萌党。这时,随着胡总管进屋的白文氏,看了着屋里的人,很是疑惑:quot;爸!妈!……quot;
quot;你坐。quot;日萌堂看着白文氏说道,又转头看其他人,quot;你们都出去,出去!quot;金花和胡总管忙出去了,白周氏却站着没动。
白萌堂斜了白周氏一眼,烦躁地:quot;听见没有,出去!quot;白周氏吓得忙往外走。
白文氏目送她出了门,回头更加不安地看着白萌堂。
日萌堂看着白文氏,慢慢地一嘀眼泪流了下来。
白文氏忙走到白萌堂床前,坐到了方凳上:quot;爸,别伤心了,大家伙儿还在想辙呢。quot;
白萌堂无力地:quot;没辙了,是我把老大害了。quot;
白文氏:quot;怎么能这么说呢!quot;
白萌堂十分感叹地:quot;小不忍则乱大谋啊--quot;
白文氏:quot;爸,人活一口气,不能事事都忍,您能支撑这么大的家业.是争气争来的。当忍则忍……不过是为了将来争回这口气。quot;
白萌堂:quot;我知道你精明,可没想到你城府这么深,这个家里只有你这么一个明白人,连我都是老糊涂!quot;
quot;爸,这我可实在不敢当!quot;
quot;二奶奶!我叫你一声二奶奶!quot;白萌堂说着拿起钥匙,quot;我要是早听你的,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拿着,今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quot;
quot;您这是干什么?quot;白文氏慌忙地站起来,大惊道,quot;自然是您当家。quot;
白萌堂:quot;我不行了,你坐呀!quot;
白文氏慢慢坐下:quot;快别这么说。您的病养一养……quot;
白萌里急了,吃力地大声道:quot;你听我说!quot;
白文氏不说话了。白萌堂吃力地喘息着,白文氏忙递上药碗,又被白萌堂推开:quot;我知道我不行了;这我比你们内行。不行了就是不行了,我死了以后不管多难,你都得把这个家撑着,头一件就是不许分家!quot;
quot;爸,这个担子太重了,我挑不起,也不合规矩……甭说您还健在,退一万步说,就算您有个好歹,也该是二爷当家!quot;
quot;二书?你说他成么?quot;白萌堂笑了,故意调皮地问。
白文氏也笑了:quot;二爷是不成,那也该是三爷当家。quot;
白萌堂正色道:quot;二奶奶!你要是想把这个家毁丁,那就交给老三!quot;
白文氏坚决地:quot;爸,这说什么也不行,叫二书当家,我帮着科理还不行?quot;
目萌堂生气了,狠狠地:quot;不行!不行!quot;两人斗气似的凝视着对方。白萌堂突然挣扎着要下床,两腿往下出溜。
quot;二奶奶,你想叫我给你跪下是不是!quot;白萌堂哆哆嗦嗦地要下地,白文氏忙用力地挡住,把白萌堂的腿往床上抬,吓得手忙脚乱。
quot;老爷子,您这叫我折寿啊--quot;白文氏大叫着一下子脆到了床前。
白萌堂用手捶着床活儿:quot;起来!起来!快起来!quot;
白文氏慢慢站了起来道:quot;爸,那我就先管着,等您病好了,还是您管。quot;
白萌堂拿起钥匙递给白文氏:quot;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quot;白文氏满面愁容地看着手中的钥匙。
白宅三房院北屋卧室。
颖宇和白方氏正躺在炕上抽大烟。
颖宇吐了口烟道:quot;我看老爷子是不灵了,他要是死了,咱们头一件事儿就是分家。quot;
白方氏:quot;你有六儿没六儿?盼着老爷子死呀?quot;
quot;我盼他死干什么?你看他那架势,活不了几天儿了……quot;颖宇抬起头,quot;这一大家子怎么弄?大房成了一群叫花子,二房是又奸又贼。quot;
quot;分了家也好……可老太太还活着,能叫分吗?quot;
quot;嗨!老太太知道什么?一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quot;
quot;分了家咱们出去单过,省得跟他们糟到一块儿。quot;
突然传来丫头的喊声:quot;来人呐……快来人呐--!……quot;
二人忙侧耳听,几乎吓得同时坐了起来。白方氏慌道:quot;妈吔--谁喊得这么惨的慌?quot;
quot;来人呐--quot;又响起丫头的喊声。
颖宇道:quot;这喊声不对了。quot;
白方氏怯怯地:quot;我这阵子一听见这声,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出事出怕了。quot;
颖宇忙下地:quot;这是大房院,又出什么事儿了?quot;
丫头变了声儿的哭音:quot;快来人呐……quot;
颖宇两口子前后脚跑出来,甬道上已然有闻声跑出的颖轩、白文氏、胡总管,还有孩子们,大家混乱不堪地冲进大房院向北屋跑去,雅萍从北屋跑出,一把拉住了白文氏,两眼发直地:quot;大奶奶她……她自尽了。quot;
quot;怎么就没看住她呀!quot;白文氏懊悔地一跺脚,旋即向大房院跑去。
一见白文氏挤进来,玉芬立刻扑到她怀里:quot;二婶儿--!quot;四个孩子同时哭起来。
quot;不哭不辞,有二婶儿呢,啊,好孩子,有二婶儿啊!quot;白文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里屋,白方氏抱着白殷氏的尸体大哭:quot;大嫂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啊--你怎么就走了--quot;
金花搀着举步艰难的日萌堂走进了屋,白萌堂跺着脚:quot;这是何苦啊,何苦啊,啊?!quot;
颖宇从里屋出来道:quot;不行了,已经没气儿了。quot;
玉芬等抱着白文氏又失声痛哭起来。白文氏对刚进屋的白萌堂道:quot;爸,您快回去歇着吧,身子骨不好,别再添堵了。quot;
白萌堂伤心地扫视着大家:quot;这一档子接一档子,怎么了这是?千万别叫老大知道,快准备后事吧。quot;quot;快扶老爷子回屋去、这儿有我呢。quot;白文氏招呼着丫头。忽然,白萌堂转身对着众人道:quot;都听着,我说一声,我身子骨不行,不再管事儿了,今后家里的事儿都听二奶奶的。quot;
颖轩大惊:quot;这……她哪儿行啊?quot;
白萌堂没好气地把眼一瞪:quot;你行?!quot;
颖轩位低头不语了。
颖宇惊愕万状地张着嘴来回望着白萌堂和白文氏。
詹王府正厅。
丫头们正伺候詹王爷穿朝服,詹瑜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quot;老福晋这几天老吵吵着要看大格格,说这些日子怎么也……quot;话到半截儿,偷眼见詹王爷脸色阴沉,便不敢再说下去了。詹王爷冷冷道:quot;就说大格格回老家了。quot;
quot;这些天她光发脾气.说请的大夫都是治牲口的蒙古大夫。quot;quot;又是大夫!我有什么辙。我总不能把白家大苍从大狱里请出来吧?quot;
这时,车老四兴高采烈地从院里跑进来:quot;王爷,这下可好了,白家大爷问了斩监候,白家大奶奶一听见信儿就自尽了。quot;
詹王爷见状怒声喝道:quot;滚出去!quot;
车老四被吓得莫名其妙,不觉直往后退。
quot;这是什么喜事儿,你屁颠儿屁颠儿跑进来告诉我?!quot;
车老四忙转身跑了出去。
詹王爷心烦意乱地轰开丫头:quot;去去!我自己来。quot;丫头退后,詹王爷系着扣子自言自语:quot;两败俱伤……两败俱伤!quot;
quot;你去白家,送份奠仪过去,再叫文书房的先生写副挽联。quot;詹王爷整好衣,想了想道。
詹瑜:quot;这怕不合适吧,白家还当着是咱们幸灾乐祸,存心要恶心人家呢。quot;
詹王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quot;唉!两败俱伤。quot;
安福走到门口:quot;王爷,您么看看吧,老福晋那儿发脾气呢,说什么也不吃药,把药罐子药碗全摔了。quot;
爷儿俩忙向屋外跑去。
詹王府老福晋卧室。
地上掉了一地瓷器和陶器碎片,丫头们正在收拾。
詹王爷和詹瑜神色惊慌地站在床前。老福晋余怒未消地坐在床沿儿上发脾气:quot;我不要这些蒙古大夫给我看!quot;
詹王爷:quot;这都是名医,也都在太医院当差呐。quot;
老福晋:quot;叫他们治牲口去吧!去把白家大爷给我请来!quot;
詹王爷万分为难地,看着老福晋,又转过头去看詹瑜。唐瑜只是低着头。
老福晋不高兴地:quot;快去呀!quot;
quot;其实白家大爷也不见得怎么样……quot;詹王爷小心试探着,quot;我再给您换个别的大夫,新近湖南来了一位……quot;
老福晋大为不悦地打断了他:quot;我不要!哎,我叫你们请个白家大爷怎么就这么难?quot;
詹王爷:quot;不是难,我是想换个大夫也许……quot;
老福晋:quot;你这是想要我的老命是不是?quot;
詹王爷惊恐地抬起头,急得无言以对。
老福晋站起身:quot;我知道你们多嫌着我。安福!quot;
安福忙上前一步:quot;老福晋--quot;
quot;收拾东西,咱们回蒙古老家去!省得咱们……quot;说着,老福晋突然捂住胸quot;
口,詹王爷跑上前急忙搀扶老福晋:quot;快快!快躺下。quot;
躺下的老福晋瞪着詹王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詹王爷见势不好,忙道:quot;额娘,千万别生气。我这就去请。我这就去!quot;
詹王府正厅。
詹王爷恼丧地:quot;这可是要了我的命。quot;
詹瑜:quot;干脆说实话吧,白家大爷在大狱里,无论如何是请不出来的。quot;
quot;荒唐!那不是把大格格、二格格的事儿全抖落出来了,那才真是要了她老人家的命呢!quot;
quot;编个瞎话么,就说他治死了别人进了大狱。quot;说得容易!那她准找白家的人来问,那就更麻烦了。quot;詹王爷说着扭脸儿看安福。
詹瑜道:quot;没别的办法,能瞒一天是一天。quot;
安福开口道:quot;现在就看能不能把白大爷从大狱里弄出来。quot;
詹王爷:quot;弄出来又怎么样?quot;
安福:quot;弄出来再说,下一步再找白家就好办多了。quot;
詹王爷:quot;这个我可以找刑部去疏通,上边儿的事怎么也好说;有银子就能办事。quot;
詹瑜却道:quot;怕没那么容易吧?他是死囚,判了斩监候的!quot;
quot;看个病两个时辰就够了,再把他送回去嘛!quot;詹王爷不以为然。
quot;他秋后就要问斩了,这么深仇大恨的,他能给咱家的人看病?quot;詹瑜又提出新难处。
安福:quot;你看老福晋气得那样儿!非请白家大爷不可了,去求求白大爷吧。quot;
quot;怎么走到这绝路上来了?!quot;詹王爷叹道。
quot;就算白大爷愿意,那白家别的人愿不愿意,怕是还得两说着。quot;詹瑜又想到一层难处。
詹王爷急得来回转磨:quot;说的是嘛!怎么和人家白家开这个口?人家的人要死了,反而叫人家来救咱们的人!还是因为咱们判的死刑。quot;
安福:quot;这个口是挺难开的,我去吧。王爷,上回二奶奶来,明摆着是来讲和的quot;
詹王爷:quot;那我能看不出来,我也心动了,可车老四那混账东西把人家的车又给砸了。quot;
安福:quot;我去说吧,没工夫再商量了,可有一条,万一白家要提出他们大爷案子的事怎么办?quot;
詹王爷:quot;那可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死罪已定,万难更改,那就只好委屈老福晋了……我这会儿也闹不明白,这事儿究竟七错八错的错到哪儿了?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