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团越闹腾越厉害。皇城的百姓们,只知道西太后这老佛爷想用义和团把洋人撵走,包围了交民巷使馆区,还架起龙炮朝着里头飞炮弹,旁的事儿就不甚明白了。到了光绪二十六年的夏景天儿,传来更坏的消息,说是因为杀了洋人,英、法、日、美、德、意,还有老百姓叫不出名儿来的共总八国洋鬼子结成伙,飘洋过海从天津卫上岸,杀奔北京来了。
开初,不少人还不信这凶信儿。可过了没多少天,就传来枪炮声,满街筒子哄传老佛爷带着光绪皇上逃奔西安,八国联军要打进北京城了!于是人们开始逃难。
白宅上下也惶惶不安,聚在一起商议办法。白文氏首先想到的是百草厅怎么办。
百草厅议事房。夜。
赵五爷:quot;二奶奶,洋鬼子就要杀进城了,事不宜迟,能走的全都走,先逃出京城再说!quot;
白文氏:quot;可这儿这么一大摊子,我怎么放心走得了?quot;
赵五爷:quot;您放心吧!我不走!我孤身一人,我的家眷反正都在老家呢,我怕什么?quot;
白文氏十分感动:quot;赵五爷,白家欠您的情太多了。quot;
quot;千万别这么说,百草厅查封,您愣白养了我们两年多,谁欠谁的情?quot;
quot;可留下来风险太大了。quot;
quot;没工夫说这闲篇儿了,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多带衣裳,多带吃的!quot;
quot;赵五爷,还有件事儿,我非办完才能走!quot;
quot;你说吧,我办!quot;
quot;万一洋人进了城,这老号要是保不住,您想过没有,咱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quot;
quot;能保多少保多少吧!quot;
quot;柜上的药和场上的草包药也就罢了,可细料库里的药都是宝贝,我想把它都运到花园子里去。quot;
quot;也好,那个地方偏,城外清静得多,没什么人去!quot;
quot;这乱劲儿总有过去的那一天,咱们留着这些药,总不至于伤筋动骨,还有来日呀!quot;
quot;二奶奶想得对!你要信得过我,我去办!quot;
quot;不是信不过赵五爷,这事儿必须做得机密,一点儿风都不能露,只能咱们自己人动手!quot;
quot;我明白,不能找外人。quot;
quot;叫陈三儿、狗宝赶上车,我叫上景怡、景琦,连夜把这件事儿办了。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夜。
颖轩正襟危坐,十分严肃,白文氏坐在旁边,景琦站在屋中。
颖轩咳嗽了两下:quot;景琦,你也是大人了,我跟你妈商量过了,跟你说个正经事儿……嗯……quot;说着又咳了两声,却没了下文。
白文氏着急地望着颖轩。景琦看看爹,又看看娘,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颖轩吭哧半天不知怎么说好,扭头对白文氏:quot;还是你说吧!quot;
白文氏哭笑不得:quot;真没用!景琦,咱们一家子人都得去西安,家里不能不留个人看着,老号呢?虽说有赵五爷留下了,可咱们家也得留下个人,不能全推给赵五爷一个人儿。你大爷不在了,他大房那几个孩子不能留下吧?毕竟留下来有危险,三房呢?……quot;
景琦立即接上了:quot;三房也不行,三叔还关在王府里,只有我留下来最合适!quot;
白文氏、颖轩互相看着反而没词儿了。沉默片刻,白文氏问:quot;你行么?quot;
景琦:quot;行不行也是我了。quot;
白文氏:quot;能叫我放心吗?quot;
景琦:quot;您要不放心,您说出一个比我还合适的来,要不把我妹妹留下吧,保准不闯祸!quot;
颖轩忍不住笑了。白文氏道:quot;你这小子,永远没正形儿!那可就定了。quot;
景琦:quot;定了吧!quot;
白文氏:quot;还有,你得接着找黄春,赶紧把你三叔儿赎出来!quot;
景琦:quot;您怎么了,人家詹王府也正准备往西安跑呢,我去问过,他们要把三叔儿带到西安去!quot;
quot;这就给当人质扣住不放了?quot;
quot;这种乱世,您就别瞎操心了,他们拿不到孩子,就不敢害三叔儿!quot;
quot;黄春一个大姑娘能跑到哪儿去呀?!quot;
quot;那谁知道!quot;
quot;你先跟我去花园子,把细料库的药都转到那去!quot;
quot;去花园子?!quot;景琦暗吃一惊。
药场后门。夜。
门口停了四挂大车,景琦和狗宝正把一个大木箱搬上车。
白文氏和赵五爷各抱一个大花瓷罐走出,轻轻放到车上。赵五爷说:quot;二奶奶歇着吧,我们搬就行了。quot;
白文氏连说不累。
景怡和陈三儿又抬出一个大木箱,往车上放,白文氏忙过来关照:quot;轻点儿,轻点儿!quot;
quot;再有一趟就全搬完了。quot;赵五爷话者才落,突然传来喊声:quot;干什么的?!quot;
大家都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只见从药场里出来个人,赵五爷边警觉注视边迎上去:quot;是大眼儿贼吧?quot;
大眼贼:quot;是我!赵五爷呀!quot;
赵五爷:quot;你干什么来了。quot;
大眼贼:quot;我听库房有动静,赶紧出来看看。quot;
赵五爷:quot;搬东西呢,东家要往西安运,你快上前边儿看着去吧,别叫人进来!quot;
大眼贼:quot;哎!quot;转身走了。赵五爷往回走,白文氏迎上来:quot;吓了我一跳!quot;
赵五爷:quot;没事儿。前柜台的伙计。都装好了吗?quot;
白文氏:quot;装好了,走吧!quot;
景琦跨上了马。四辆大车缓缓而行时,景琦说:quot;我前边先走了,给你们探探路。quot;
景琦打马向前跑去。四辆车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驶去。
白宅花园子。夜。
景琦趴在马背上一直骑进了门,一骨碌下了马,匆忙在树上系好缰绳,直奔花厅跑去。刚到门前,屋里的灯忽然灭了,景琦使劲敲门:quot;开门,洋兵杀来了,开门!quot;
门开了,黄春一把将景琦拉进去,没头没脑地死命捶打:quot;叫你坏!叫你坏!两天都不见影儿,还吓唬我……quot;
景琦:quot;别叫唤,我妈来了!quot;
黄春吓了一跳:quot;在哪儿呢!quot;
景琦:quot;说话就到!quot;
quot;你又瞎说,还吓唬我!quot;黄春又捶打景琦。
景琦一把将黄春的手握住了:quot;真的!她把老号的药都运到这儿藏起来,全家就奔西安了。quot;
黄春相信了:quot;那我怎么办,你一走谁管我?quot;
景琦:quot;那可没辙,你赶紧找个主儿嫁人吧!quot;
黄春突然用力甩开了景琦的手,走到桌前点起了灯,冲着灯火发呆。
景琦走过来:quot;春儿,你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么?quot;
黄春慢慢抬起头,惶惑地望着景琦:quot;你知道?quot;
quot;你是詹王府的孩子,从小叫他们扔了。quot;
quot;我爸爸妈妈是谁?quot;
quot;这我也不知道。为了你,王爷把我三叔儿抓了,要我们拿你去换他!quot;
quot;那当初为什么扔了我?quot;
quot;不知道,简直一团乱麻!quot;
quot;你们打算拿我去换你三叔?quot;
quot;你愿意回王府吗?quot;
黄春一往情深地望着景琦。景琦故意:quot;你愿意我就送你回去!quot;
黄春突然站起:quot;用不着你送,我自己去!quot;说着冲向门口,景琦忙跑到门口拦住:quot;怎么了?你真愿回去?!quot;
黄春狠狠地:quot;我敢去死,你信不信?quot;
景琦:quot;我信!quot;
黄春发疯似的推景琦:quot;躲开!叫我出去……quot;
景琦拼命拦着:quot;春儿春儿,别这样儿,春儿,我逗你玩儿呢。我哪儿也不去,我不去西安,我留在北京陪你。quot;
黄春突然停住了:quot;又胡说!quot;
quot;真的!我妈把我留下看家!quot;
quot;那你早不说,非要气我?!quot;
quot;要不你多闷得慌啊!quot;
quot;这么说你能天天陪着我了?quot;
quot;那老号和老宅子就不管了?只要你不回詹王府,我就能陪你一辈子!quot;
quot;呸!谁稀罕你?!quot;
quot;那我把你送回王府去!quot;
quot;你敢!你又来了……quot;
远远传来了马蹄和马车声。
quot;不好!我妈来了!quot;景琦忙跑到桌前吹灭了灯。
这时,在花园子门口下车的白文氏诧异地道:quot;我怎么看见花厅的灯亮着,一下子又灭了!quot;
赵五爷:quot;不会吧!我没留神。quot;
白文氏:quot;看园子的小赖呢?quot;
赵五爷:quot;早吓跑了。quot;
quot;你去花厅看看,我们去后园子了。quot;四辆车随白文氏向后园赶去。
赵五爷走到花厅门口刚要推门,景琦开门走出。赵五爷道:quot;哟,景琦呀!怨不二奶奶说有灯亮!quot;
景琦:quot;我看看里边儿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走吧!quot;
二人也向后园走去。
花厅里,黄春正贴着窗户,偷听外面的动静。
花园子后园地窖口,陈三儿、狗宝扒开一人高的蒿草,掀开了地上伪装的盖板,斜下去露出了一个地窖口。
赵五爷打着火把照亮,白文氏走到门前开了锁,两人走了进去。
景琦惊讶道:quot;真不知道这儿还有个地窖。quot;
白文氏站在门口叫:quot;搬吧,留神别碰了。quot;
景琦和狗宝抬着箱子下了地窖,景琦抱起个大青花罐。
地窖里面十分宽敞,堆放着不少杂物,景怡和狗宝将箱子放地下,景琦将青花罐放在角落道:quot;箱子贴地容易受潮,垫两层砖吧!quot;说着把靠墙的青砖在地上码了一层。
白文氏十分欣慰地看着……
几个人忙活了一大阵儿,才把活儿干完。天快亮了。景琦等盖好地窖口,赵五爷道:quot;要不要来个人看着?quot;
白文氏:quot;就是有人来,也想不到这儿埋着宝贝,看着反而不好。quot;
quot;我接长不短儿地来看看就行了。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儿收拾就行了,我骑马比你们快!quot;景琦心里惦记着黄春,巴不得他们快点儿离开。
几挂大车刚刚离去,景琦便连蹿带蹦地跑到花厅门口敲门……门一开,景琦看着黄春:quot;我走啦!明儿一早我就来。quot;
quot;还一早呢!天都快亮了。quot;黄春道,quot;折腾一宿,快回去睡吧!quot;
景琦:quot;我给你买的卤八件吃了没有?quot;
黄春:quot;吃了。quot;
quot;好吃吗?quot;
quot;好吃!快走吧!你妈该疑心了。quot;
quot;嗯……quot;
quot;嗯什么?还不快走!quot;
景琦:quot;叫我香一口!quot;黄春闭上服把脸伸了过来,景琦亲了一口,转身跑去,黄春不无惆怅地望着。
白宅甬道。
大人、孩子搬的扛的,串来串去,跑着,喊叫着。站在鱼缸旁的白方氏激动地:quot;我不能走。三爷怎么办?quot;
白文氏:quot;你不走有什么用?你救得了他!quot;
quot;我找他去!quot;
quot;哎呀!詹王府的人也跑了,要把三爷带到西安去,只能到了西安再说了……快上车吧,都等着你呢!三爷出不了事,王爷答应过的。quot;
quot;我不放心。我一定得见上他一面!quot;
quot;你走不走!孩子你不管啦?!快走!quot;白文氏连推带搡把白方氏推出了敞厅后门。
白宅门口。
白文氏和雅萍强按着把白方氏推上了车。白文氏刚让雅萍带香伶走上后边的车,扭脸见颖轩,冒火地大叫:quot;你又把那烂石头往上搬,这是逃难知道不知道。quot;
颖轩争辩道:quot;我什么都不带还不成吗?我就带这几块石头。quot;
关少沂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关少沂跳下车走到白文氏面前:quot;二奶奶,我来接香伶。quot;
白文氏:quot;你们要上哪儿?quot;
关少沂:quot;山西。quot;
白文氏只好答应:quot;行!quot;回头大叫:quot;香伶,跟你爸爸走!quot;
香伶被雅萍搂在怀里,大叫:quot;我不……quot;雅萍惊煌地看着。
白文氏:quot;你看,孩子不干!quot;
关少沂怒冲冲走到雅萍前,伸手就拉香伶,雅萍死死抱住不放,quot;干什么?在我们家门口动粗!quot;赶过来的白文氏质问。
关少沂:quot;你看这像话吗?quot;
香伶大叫:quot;我不去!我跟妈走!quot;
白文氏:quot;看见了吗?你光带香伶走是办不到的。要走,她娘儿俩一块儿带走,要不一个别带!quot;
关少沂犹豫地低下了头。
白文氏:quot;她还是你的媳妇吧?病也养好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quot;
关少沂咬了咬牙:quot;行!一块儿走!quot;转身向自己车走去。
白文氏忙扶雅萍和香伶下车:quot;回家吧,姑奶奶,带着女儿一块儿回去,自己要多保重。quot;
雅萍搂着香伶刚走,丫头银花从大门跑出:quot;二奶奶,您快去瞧瞧,老太太就是不走!quot;
quot;妈呀!真乱死了。quot;白文氏忙向大门里走:quot;怎么都这么难呀!……景琦!quot;
正在帮忙搬东西的景琦忙回头应声跑过来,quot;跟我来!quot;白文氏说了句,就朝大门里跑。
远处传来了枪炮声。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老太太白周氏靠在被垛上:quot;我哪儿也不去!quot;
白文氏:quot;洋鬼子要进城了,没听见枪响?quot;
老人两眼看着床里:quot;死也死在北京城!quot;
白文氏:quot;您犯得上吗?炮弹都打到齐化门啦!quot;
老人:quot;我一个老婆子怕什么!quot;
白文氏:quot;老佛爷和皇上都跑了,您留这儿算干什么的!景琦!
把你奶奶抱车上去!quot;
quot;哎!quot;景琦不由分说,在奶奶不停的乱抓乱捶和叫喊声中,把她一把抱起向门外大步走去。
街巷。
逃难的马车在不宽的路面上挤在一起。
詹王府的车停住了,车老四站在车旁。詹王爷掀开车帘:quot;去看看前边儿怎么回事?quot;车夫忙向前走去。
陈三儿正在倒车,高喊:quot;谁的车倒倒,我这儿抹不过车来!quot;
赶车的:quot;我是詹王府的车,你先让让,叫我们先过去!quot;
陈三儿:quot;你倒一下儿不结了!quot;
赶车的:quot;你瞧瞧后边儿全顶上了,倒得了么?quot;
车老四走来:quot;你倒一丈,我一抹车不就齐了么?quot;车老四扬了扬鞭子:quot;找抽是不是?这是詹王府的车!quot;
白文氏闻声回头忙下车。
陈三儿:quot;谁的车也没用,都是逃难的,不是打洋人吗?打呀!跑什么呀!quot;
车老四举鞭就抽,陈三儿用鞭子搪住了:quot;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这儿摆谱儿!quot;
白文氏忙走上前:quot;陈三儿!先把车靠边儿让让,叫王府的车先过。quot;
陈三儿不情愿地将车往边儿上靠,车老四忙闪到一边站到了白文氏身旁。
白文氏看了看车老四,车老四目不旁视,王府的车从面前走过。
白文氏:quot;车总管!我们家三爷呢?quot;
车老四:quot;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你们家的事儿。quot;
王爷的车从面前过,车老四忙跟上走了,传来了枪声。
白文氏紧张地看着走过的马车,不时地叫着:quot;老三!颖宇!三爷!老三!quot;
马车隆隆而过没有回声。
白文氏焦灼不安地望着。
关家大门口。
关少沂儿子关静山、姨奶奶肖月兰、关父关秒海分上了两辆车;雅萍扶着香伶上车,关少沂把香伶拉上车,雅萍刚要上车,车却启动了。
雅萍:quot;哎,等等,我没上呢!quot;关少沂突然伸手用力推倒雅萍。
马车驶过,雅萍奋力爬起来惊恐地望着。
马车远走,传来香伶的喊声:quot;妈……quot;
雅萍双目失神颓坐到了地上。
詹王府看押房。夜。
枪声不断在夜空回响。颖宇奋力砸坏门窗钻了出来。
quot;你们一群王八羔子,把大爷扔这儿不管了!quot;颖宇向外跑,忽听隔壁房间传出来容神父的喊声:quot;白三爷!quot;
颖宇跑到隔壁房间门口,一脚端开了门。只见容神父被捆住手脚躺在地上,忙上前解绳子:quot;神父你受惊了,真对不住!quot;
容神父:quot;赶快回教堂,我们人会来找我。quot;
quot;八国联军进城了,咱们自己人来啦!quot;颖宇叫着,搀着穿神父朝门外跑去。
街道。夜。
一队德国兵跑来,到处是烟和火,枪声、哭叫声响成一片。
容神父拦住了骑马的德国队长,用德国话道:quot;我的教堂被烧了,杀那些义和团,狠狠地杀!quot;
一旁的颖宇:quot;我知道是谁,是詹王府的人烧的教堂!quot;
容神爷接着对德国兵道:quot;我的教民,好朋友。跟他去吧!quot;
颖宇一挥手:quot;跟我来!quot;带头向前跑去。德国兵们调头跟颖宇跑去。
詹王府。
颖宇带德国兵冲入,直奔花厅。颖宇见什么砸什么,边砸边骂,发泄仇恨,一时间,花瓶、穿衣镜、花架、花盆、多宝柜……稀里哗啦,一片狼藉。德国兵则贪婪地搜寻小金佛、精美的小座钟,不停地往怀里揣,往袋里装……
看着德国兵抱着东西往外跑了,颖宇拾起一根火把点燃了幔帐,也跟着跑到院子里,对一群德国兵大叫:quot;跟我来,还有一家姓关的!quot;
他挥着手示意朝外跑,德国兵跟在后边跑出去。
花厅里的火燃起来了。
关宅。
颖宇带德国兵冲进大门,一进院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未想到,院当中孤立着痴呆呆的雅萍。她木然地看着一切,没有任何反应。颖宇正发愣时,德国兵大叫着:quot;女人!quot;quot;女人!quot;上前就将雅萍拖向西屋,雅萍嘶喊挣扎,颖宇忙上前阻拦:quot;不行不行,这是我表姐,她有病,她是疯子!quot;
一德国兵用力将颖宇一搡,颖宇踉跄着靠在柱子上,随即扑向西屋:quot;洋大人!那是我表姐!洋大人!quot;里面传出雅萍的嘶叫声。
颖宇想冲进门,门却砰的关上了,他拼命砸门:quot;洋大人!那是我表姐……混蛋!畜牲!畜牲!我日你们姥姥的!quot;
突然从里向外打了一枪,颖宇忙抱住头蹲下,哭喊着:quot;我日你们祖宗的……你们这帮畜牲……是他妈人养的么你们……主啊……你他妈上哪儿去了?……quot;
在皇城北京被八国联军入侵,横遭劫难的日子里,白文氏带领一家老小,来到西安避难。收留他们的是白家的老世交、名医沈树仁。
沈府宅院甚大。白文氏全家很快安顿了下来。
沈家跨院上房。
沈树仁正给老太太白周氏诊脉,颖轩、白文氏和景怡围在旁边。
沈树仁诊完脉站起身,与颖轩走出卧室。
到了外间屋,沈树仁为难地:quot;不太好,本来就弱,又受了惊吓,您看……quot;
颖轩:quot;别别,自家人不给自家人看病,这您知道,您开方子吧!quot;
沈树仁坐下拿起笔,忽然看见桌上的砚,拿起来把玩:quot;嗯!这块砚可真是宝贝。quot;
颖轩得意地:quot;我儿子给我买的。quot;
quot;好砚!quot;沈树仁放下砚开方子。
白文氏从里屋走出:quot;沈先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quot;
quot;二奶奶别客气,老世交了嘛!只是我这地方窄了点儿,叫你们受委屈了。quot;
quot;兵荒马乱的,能在您这儿落个脚儿,已经是感激不尽了。quot;
quot;快别这么说,你们老祖宗还救过我爷爷的命呢!quot;
一仆人走进门:quot;老爷,宫里的李总管来了。quot;
沈树仁一惊:quot;什么事儿?quot;
仆人:quot;不知道。quot;
沈树仁愣愣地看着颖轩:quot;我与宫中素无来往,我到前边儿去看看!quot;
沈树仁刚出屋,白文氏走到颖轩身旁悄声地:quot;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又翻腾大爷的事儿。quot;
沈家前正院大客厅。
李总管:quot;老佛爷这些日子一直就觉得不好,懒得动,浑身没劲儿……quot;
沈树仁:quot;随行的太医呢?quot;
李总管:quot;老的都没来,来的几位,老佛爷都看不上。quot;
沈树仁十分为难地:quot;哎呀,我怎么行呢?这可是……quot;
李总管:quot;你也甭客气,我都问过了,这陕西省你是最有名的大夫,本来已经派人回北京请白家老号的二爷,可这么乱,谁知道请得来请不来,你这就过去吧!quot;
沈树仁忙站起:quot;请请!李总管,我只能试试看。quot;
西太后临时行宫大门口。
大门口,门禁森严,李总管和沈树仁走出。
沈树仁:quot;容我回去斟酌一下再把方子呈过来。quot;
李总管:quot;是不是老佛爷?……quot;
沈树仁:quot;没有没有,老佛爷没什么大病,可您知道,我一介草民不敢贸然用药,您多体谅下情吧!quot;
李总管:quot;明白!明白,快去快回!quot;
沈家跨院颖轩、白文氏房间。
颖轩在看一张方子:quot;照您这么说,老佛爷病得不轻?quot;
沈树仁:quot;所以我这才回来向您讨教。quot;
quot;可您这方子太平和了,治不了什么大病。quot;
quot;那虎狼之药是可以随便用的吗?干系太大呀!quot;
quot;能推就推了吧!quot;
quot;就是刀山也得上了!quot;
quot;您问我?我也没这胆子呀!quot;
quot;我不求别的,只求一样!quot;
quot;您说吧!quot;
quot;原来府上大爷自制的八宝,带来没有?quot;
quot;带来了。quot;
quot;只这一样,老佛爷的病就有望。quot;
颖轩一愣,转头看白文氏。白文氏遂道:quot;沈爷,要说您这个忙,我们该帮,可您知道,宫里的事太没谱儿了,我们家大爷就为了宫里的乱子,糊里糊涂赔上一条命,我们还敢往上沾吗?quot;
沈树仁:quot;这我知道,可只有八宝可以解眼前之危,我这剂汤药不过点缀而已,施以温补,有个三五天就能见效。quot;
白文氏站起:quot;这样吧,我把八宝给您,可绝不能说出是我们白家的药,更不能说出我们到了西安。quot;
沈树仁:quot;二奶奶,我还没老糊涂呐!quot;
白文氏进屋取药去了。颖轩道:quot;一朝龙颜怒,四体不周全,老弟也要小心啊!quot;
沈树仁:quot;这个病换个什么人得,我也敢说三剂汤药保好,可不行啊,万一出点儿事儿,我还一大家子人呐!quot;
白文氏拿药出来交给沈树仁。
quot;谢谢您了,我得赶紧去!quot;沈树仁说罢就走了。
颖轩:quot;咱们这行是人干的么?治病救人,可到了鬼门关谁来救咱们!……quot;
突然,景怡跑进屋:quot;快看看去吧!奶奶可不行了!quot;
沈家跨院上房卧室。
颖轩、白文氏到床前,颖轩忙俯身查看:quot;快,八宝!quot;
白文氏:quot;嘴都张不开了。quot;
颖轩:quot;用水研稀了往里灌!quot;
白文氏:quot;景怡!把八宝化到小碗里,快!quot;
颖轩轻轻叫着:quot;妈!妈!quot;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带全家逃离后,白宅就让德国兵进驻了。景琦几次想进去看个究竟,都怕出意外,远远看一会儿,便离去。这天他抱着豁出去的念头,进了胡同,照直朝白宅大门大步走去。
门口已有德国兵站岗,景琦刚上了台阶,就被德国兵拦住:quot;走开!quot;
quot;这是我的家!quot;是传往里闯,德国兵推了他一把。
quot;我的家我倒不能进了!quot;德国兵用枪托子捅,被景琦一把抓住,德国兵大怒,用力往回夺,景琦死抓住不放。
quot;我把你卸喽!quot;景椅怒喊时,赵五爷忙走了出来:quot;景琦!干什么!他又听不懂你的话!quot;景琦愤怒地松了手。德国兵怒目而视。
quot;快走!快走!quot;赵五爷拉景琦走到一边儿,察看四下动静后边走边说:quot;里边儿住满了德国兵,祖先堂都住上了,这个家算毁了!quot;
quot;我没地儿住了!quot;
quot;跟我住老号吧!quot;
quot;姑奶奶怎么样了?quot;
quot;先住到我那儿吧!三爷太混了,是他把德国兵带去的!嗨!糟透了!quot;
quot;又犯病了吧?quot;
quot;整天发愣,你不理她,她一天也不动个地儿,给就吃,不给她就不吃也不喝……一看见她我就想掉眼泪……quot;
赵五爷摇着头,二人远去。
花园子井台边。
黄春正在打水。景琦走来,手里拎着褡裢:quot;你这儿是世外桃源呐!quot;
黄春:quot;还世外桃源呐!昨儿个这儿过洋兵的马队,差点没吓死我,还跑进来几个哇哩哇啦嚷了几句,放了两枪又走了。quot;
quot;这可太悬了,你别住花厅了。quot;景椅扔下褡裢,帮黄春提水。
黄春:quot;那我住哪儿?quot;
景琦:quot;住地窖去吧,洋兵来了找不着你。quot;
quot;那不成坐大牢了?quot;
quot;坐大牢就不错了,詹王府给烧了,我们家住满洋兵,我们家姑奶奶叫七八个洋兵给糟蹋了,你知道吗?!quot;
quot;啊!quot;黄春吓得瞪直了眼睛。
花园子地窖里。
景琦正费力地给黄春布置,用四个大木箱拼成了一张床,又给铺好被:quot;行了吧?被窝儿有了,水缸满了,吃的有了,看!连马桶都有了,吃喝拉撒睡,万事都齐备!谁也进不来,门一关,我把上边儿一盖……quot;景琦走到门口关上了门,窖里顿时一片漆黑。
黄春大叫:quot;哎呀!黑的我什么都看不见!quot;
景琦:quot;点灯啊!quot;
黄春划火柴点上了油灯。随即抽着鼻子:quot;这里边什么味儿?quot;
景琦:quot;香味儿,这箱子里全是宝贝,你老闻这味儿,不得百病!quot;
黄春:quot;你三叔儿呢?他还找我吗?quot;
景琦笑了:quot;他呀,乐子大啦!前些日子,他弄了一大把鲜花儿给你们神父送去,走到小胡同里碰上俩刚进城的俄国兵,他还冲人家笑,这俩俄国兵没见过梳辫子男人,还当他是大姑娘呢,上去就扒他的裤子……quot;
quot;又胡说!quot;
quot;你瞧!蒙你我是狗!三叔儿吓得说不出话来,两人把他裤子扒了一瞧,愣了,嗯?怎么他也长了一个这个?quot;
黄春挥舞着两手喊叫着:quot;越说越不像话!quot;
景琦:quot;你听着,三叔儿可劲儿嚷我是男的,我是男的!俩俄国兵照他那玩艺儿乱踢了一阵,临了还把他辫子给拉了。quot;
黄春惊讶地:quot;真的假的?quot;
quot;不信明儿你瞧,他那辫子就这么长了……quot;景琦比划着,quot;跟猪尾巴似的!quot;
黄春忍不住大笑:quot;哈……净瞎说,净瞎说!quot;
quot;真的真的,三叔儿这几天吓得老憋不住尿,一天尿七八回裤子。quot;
quot;那外国人都不留辫子?quot;
quot;男的不留,女的我也没见过……quot;突然外面枪响。
二人惊讶倾听,景琦走到褡链前抽出了刀走到门前,悄悄地开了一条门缝儿,枪声传送来,景琦向外张望着。
黄春惊恐满脸。
百草厅前堂。
坐着七八个日本兵喝着国公酒,满地羊骨头、鸡骨头。
柜台前,后脑勺只剩一截短短小辫的颖宇向赵五爷要酒:quot;再拿几瓶儿来。quot;
赵五爷:quot;这是药酒。quot;
quot;他们爱喝就叫他们喝!quot;
quot;这俩月都上千瓶儿了。quot;
quot;有的是,怕什么?别心疼酒。我这是为了咱们老号,顺着他们来,总比烧了咱这铺子强吧?!quot;
赵五爷将四瓶酒放到柜台上,日本兵田木走了过来,拍着颖宇的肩:quot;你!好朋友!quot;
颖宇:quot;好朋友,好朋友!quot;
quot;喝!quot;田木、颖宇各拿一瓶酒对着嘴喝了一大口。
quot;好酒!quot;田木拿了柜上的四瓶酒走了。
颖宇:quot;赵五爷,问你个事儿,细料库怎么全空了,药都哪儿去了?quot;
赵五爷:quot;我怎么知道?quot;日本兵开始大声唱歌。
quot;你是留守的,你当然知道!quot;
quot;我不知道,你问东家去!quot;
quot;废话,东家在哪儿呢?我上西安问去?quot;
quot;钥匙在你们手上,我管得着么?quot;
quot;你跟我吊腰子!二奶奶趁乱,把这批药独吞了是不是?quot;
quot;这是你们家里的事儿,别问我!quot;
景琦提着刀走进大门,反感地看了看正在唱歌的日本兵。
田木等也看了看景暗,没有理睬继续唱着。
景琦走到柜台处被颖宇拦住:quot;老七,我问你,细料库的药都哪儿去了?quot;
赵五爷在颖字背后不住地摇手,景琦心领神会:quot;又不是我当家!quot;
quot;你老老实实把药都交出来!quot;
quot;你想干什么?quot;
quot;我想干什么用不着告诉你!这药是公中的,你们二房休想独吞!quot;
quot;三叔!quot;
quot;怎么着?quot;
quot;听说你差点叫洋人给日了?quot;
颖宇一愣:quot;嗯?啊……误会误会!你少打岔!quot;
景琦故意趴到颖宇耳边,轻轻地:quot;三叔,你该日!quot;
颖宇大怒:quot;你个小兔崽子!quot;
田木闻吵声停止了吼唱,起身走到景琦前。
景琦:quot;你骂谁?quot;
颖宇:quot;骂你!我抽你信不信?quot;
景琦:quot;你抽一个试试!quot;
田木用力一扳景琦:quot;你!干什么?quot;
景琦也不客气地推了田木一把:quot;滚!quot;
田木突然拔出了军刀,景府也抽出了刀。
颖宇:quot;别别,别动手!quot;
赵五爷在柜台里大叫:quot;景价!还不快跑!quot;
景琦举刀相向,虎视眈眈;日本兵围了上来,大喊大叫,田木突然挥刀砍来,景琦一刀将田木手中刀打掉。
日本兵欢呼。颖宇吓得目瞪口呆。赵五爷担心而焦急地望着。
田木、景琦凶狠地对望着,须臾,田木忽然笑了,用手拍着景琦的肩,伸出大拇指:quot;好!你的,这个!好!quot;
quot;我不行,他……quot;景琦用手指颖宇,并竖起大拇指,quot;他的,这个!quot;
quot;老七,你干什么?quot;颖宇大惊。
景琦仍向田木比划着伸出大拇指:quot;他--这个!quot;又伸出小拇指,quot;我--这个!quot;又抱着田木比划打拳、摔跤:quot;他,这个!quot;
景琦对着颖字又伸出大拇指,田木大喜,冲着颖宇:quot;来,来!你来!quot;
颖宇大急:quot;别听他胡说,我不行,我从小儿就不会打架。quot;
田木不由分说,上前把颖宇拉到中间,颖宇用力挣扎:quot;不行,真不行!老七,你快说我不行!quot;
景琦:quot;三叔!别客气,打他们丫挺的!quot;
田木突然当脑打了颖宇一拳。颖宇险些摔倒:quot;干什么?别打别打!quot;
田木示意颖宇上来,颖宇一个劲儿后退,田木上前迅速出拳,三爷无奈,只好连躲带捷,拼命招架,终于被田木击倒在地。
颖宇捂着胸口:quot;打着了我喽!quot;
田木高兴地拉景琦坐下喝酒,每人拿了一瓶,对嘴喝了一口。
田木:quot;你,很厉害!quot;
颖宇仍坐在地上:quot;老七,你没安好心,叫洋人打我,你忒损点儿了吧?!quot;
景琦回头:quot;三叔--哟,三叔!尿裤子了吧?quot;
颖宇忙低头,地上湿了一大片。传来满屋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