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第一女讼师陈娘子’,其实皇上也认识她。”他竟然会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我也认识?”季昭抬头看向他。
他的目光投向某处。“就是那儿。”
“……还有谁要喝姜茶?”此时响起方怡的声音,她正提着小茶壶穿梭在排队的人龙之中,让他们先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身子。
“那不是陈氏吗?”季昭一眼就认出来。
季君澜视线也跟着她移动。“没错,就是她和‘开阳小报”的老板一起办的,可以说既出钱又出力。”
“她何时成了女讼师?还有为何要这么做?”
其实季君澜也搞不懂他的这个女人,只要坐在家里让婢女伺候,想着如何抓住他的心,努力为他生个儿子就能确保自身的地位,又何必出来抛头露面,还这么辛苦?“这一点皇上就得亲自问问她了。”
看着陈氏做了原本该是他这个皇上该做的事,让季昭感到羞愧不已。“我就知道陈氏和寻常寡妇不同,连我都不如她。”
眼看人潮越来越多,季君澜心想这里不宜久留。“皇上,该回宫了。”
“让我再看一会儿。”他必须牢牢记住眼前看到的景象。
闻言,季君澜没有再出声催促,继续站在原地陪小皇帝。
蓦地,在他们斜后方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闪开!闪开!”几名长相凶神恶煞的仆役走在官轿旁,动作粗鲁地挥开人群。“不要挡住我家公子的路!”
这场骚动不只叔侄俩注意到了,就连方怡也察觉到有事发生,将手上的小茶壶交给其他人,马上过去处理。
季君澜见方怡走向引起骚动的来源,从他的角度,也只看到有顶轿子要打这儿通过,却不知是哪家的人,便朝跟在身边的高均使了个眼色,要他马上跟上去,见机行事。
“不好意思!让一让!”方怡一面穿过人群,一面说着,这时一名街友认出她,马上对身边的人说她就是“第一女讼师陈娘子”,所有的人都自动让出路来,还不断跟她道谢。
“多谢陈娘子!”
“多谢陈娘子好心施粥……”
她频频说这没什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是靠着众人集结的力量,否则她根本办不到。
待方怡终于来到官轿前,皮笑肉不笑地问:“请问你们可以绕路走吗?”
仆役一听,趾高气昂地瞪着她。“要我家公子绕路?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确实不知,敢问你家公子是谁?”她先礼后兵。
仆役用鼻孔哼道:“我家公子是左相曹大人之子。”
方怡长长地喔了一声,心想大概是很大的官才敢这么嚣张,不过也不打算让对方享有特权。“原来是曹公子,你们公子应该认得字,没看到左右两头都有大理寺立的牌子,上头写着封路七天吗?”
“封路又怎样?我家公子说要过就是要过!”仆役狐假虎威地喝道。
听到外头的嚷嚷声,曹公子披了件斗篷下了轿,一派风流倜傥,口气却满是不屑。“是谁挡住本公子的路?”
仆役连忙拍马屁。“就是这名有眼无珠的妇人,居然要公子绕路。”
“曹公子有意见的话请去大理寺申诉,封路可是经过大理寺同意的,还请绕个路。”方怡的态度已经算客气了。
曹公子上下打量她,不怒反笑。“嘴巴挺利的,虽然已经嫁人,但长得倒真是不错,要本公子绕路可以,只要答应陪本公子一夜。”
话才出口,周遭的人忍无可忍地开骂。
“无耻!”
“这是哪个大官的儿子?我呸!”
“敢对陈娘子无礼,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一下子,更多人围了过来。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曹公子引发众怒,顿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目标,这下终于知道害怕。
方怡连忙安抚众人的情绪。“大家冷静!不要冲动!”
“公子,咱们还是快走。”仆役吞着口水说道。
“本公子不跟他们这些人一般见识……走!”曹公子表情慌乱地钻进轿内,催着轿夫。“快走!”
轿子迅速转了个方向,绕路而行。
“已经没事了,还没领到粥的快往前走。”方怡也捏了把冷汗。
确定没事,高均回到主子身边,将轿子主人的身分和嚣张行径告诉季君澜。
季君澜不发一语,但全身散发出森森寒气,足以把身旁的人都冻死,连小皇帝都感受到了。
“十三叔在生气吗?那……咱们回宫吧?”季昭怯怯地开口。
季君澜瞟了一眼满脸惊怯的小皇帝。“臣没有生气。”
“我……可以过去和陈氏说说话吗?”
“她看起来很忙,还是等下次吧。”季君澜否决这个要求。
季昭想到两人的叔侄关系比以前好多了,不想又因为这点小事被破坏。“那就回宫吧!多谢十三叔特地带我出宫,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皇上知道就好。”他脸色稍霁。
回宫之后,季昭马上派赵亮出去打听有关“第一女讼师陈娘子”的事迹,这才得知她除了帮有苦无处诉的妇人代写状纸、打赢了几场官司外,赚到的银子还拿出来施粥助人,想到那些为了吃一碗粥,顶着风雪出门的百姓,他们穿着单薄,又穷又病,反观自己,身边有无数太监和宫女服侍,还曾经三天两头地耍脾气,不肯用膳,真是既无知又任性。
他整整,夜未眠,隔天早上,趁着去长春宫跟太后请安,便向她道出自己的决定。“……每年的最后一天,宫里总是大宴文武百官,吃的是山珍海味,那些都是民脂民膏,儿臣吃好的、穿好的,外面却有许多百姓饿着肚子,想起来真是羞愧难当。所以儿臣决定往后大年夜只办家宴,并开放一座宫门,施‘团圆粥’救济那些连年夜饭都没得吃的百姓,还望母后成全。”
太后看着小皇帝。“皇上这么做,就不怕大臣们反对,说这是违背宫里的传统,不过是幼稚的行径?”
“儿臣认为只要是为了百姓好,就要坚持到底,相信最后他们能够明白儿臣的决心,就算被他们当面指责,儿臣也无所畏惧。”季昭已经有所觉悟。
见他有了皇帝的气势和担当,太后沉吟片刻才道:“既然皇上都决定了,那么就不能半途而废,只是也不能厚此薄彼,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得照顾到。”
季昭不由得大喜过望。“是,母后,儿臣也想过了,只要儿臣在位一天,每年的天寿圣节所举办的万寿宴同样从简,至于省下来的银子要如何运用在各地的百姓身上,儿臣还在考虑当中。”
“皇上有这分心意,相信百姓们会感受得到。”太后脸上虽没有笑容,但是嗓音多了些温度。
“这个天下是皇上一个人的,是成是败都得靠自己。”太后语重心长地说。
“多谢母后教诲。”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太后不好相处,他的眼睛到底在看什么、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哀家对于这位‘第一女讼师陈娘子”倒是挺好奇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做出连男人都办不到的事?”太后不禁问道。
“母后有所不知,陈氏她不仅敢当着儿臣的面谏言,而且想法与普通妇人大不相同,认为寡妇看似受人尊重,其实处境堪怜,应该有再嫁的权利,不该受到世俗眼光所累。”季昭笑着说。
太后挑起一道精致的眉头。“这位陈娘子的确敢言敢做,要是有机会的话,哀家很想见见她。”
季昭眼睛一亮。“母后想见她,儿臣可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