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诸国皇子、皇女,朕一切安好,你们都退下吧。”千秋宫内遥遥传来一道声音。
“恭送各国皇子、皇女离宫!”高公公朗声说道。
待得所有人都起身离开时,褚莲城这才缓缓站直身子。此时的她,脸色青白,额上泌出冷汗点点。
柏尚贤看她神色有恙,立刻伸手搀住了她。
褚莲城没有阻止,因为她确实抖颤到连站都站不稳。
“你还好吗?可要请太医来看?”柏尚贤问。
“我身子没事,但有一事相求。”她取出巾绡拭去额上冷汗。
“说。”
“今晚北墨皇长子黑拓天自北境返国,设夜樱宴款待各国质子,殿下可要前往?”她揪紧他手臂上的丝袍,压低声音说道。
“坐下再说。”见她薄唇毫无一丝血色,他连忙扶她走出千秋宫,在一处亭间坐下。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褚莲城的侍女朱萱儿见状,神色慌张地上前。褚莲城摇头制止朱萱儿过来,从腰间荷包取了颗白色宁神九咽下,吐纳几口之后,才又抬头看向柏尚贤说道:“您在北墨已一年余,我与皇长子则是初见,能否麻烦您为我引见?”
“你……”北墨皇长子黑拓天英姿雄峻、气宇不凡,向来是众皇女心中的夫婿人选,他没料到竟连她也动了心思。
“我一身病弱,此生并无成亲打算。”她神色未变,神色淡然地迎上他的眼。
“那为何要我代为引见?”
皇长子黑拓天为北墨前皇后韦氏所生,韦氏一门忠良,朝中能臣、名军大将尽出于韦氏。黑拓天十岁时被立为太子,十三岁时韦皇后病逝,十四岁时宠妃辛氏登上后位,一心想立亲生子三皇子黑达天为太子。是故黑拓天于十八岁时,被北墨皇帝因细故废去太子之位,并不顾众人反对,派他至北墨南境为监军。当年穷奇一役,黑拓天与其舅父韦门将军率南境大军奋战天下七国,自此成为北墨军战神人物。
“不过是听闻皇长子曾经游历天下,想问问他对南褚国的想法。”褚莲城明知此话听来即知是推托之词,赌的也就是柏尚贤交不交她这个朋友。
柏尚贤看了她一会儿后,文雅面容上虽满是不解,却仍说道:“我会替你引见的。”
“谢过尚贤殿下。”褚莲城一揖身。
“不必客套。以后就叫我一声兄长,我这命若能多保个几年,也该是你的功劳。我们如今也算生死与共了。”柏尚贤笑着说道。
褚莲城也笑了,笑意为她过分苍白且近乎透亮的雪肌添了一层浅浅艳意;而这层浅艳衬着她聪黠明眸及淡色唇瓣,竟让柏尚贤更移不开眼光了……
北墨皇长子黑拓天所设夜樱宴位于皇苑西侧的百花林;此时正是樱花盛绽时分,数百盏红色灯笼立于樱花树边,衬得明明该是清柔的粉樱妖美异常。
黑拓天身着云纹双色绣黑袍,头系金冠,腰挂玄色长剑,盘坐园中高榻之上,目光扫过眼前各国质子。
夜樱宴年年皆由父皇主持,去年则是三皇子黑达天;可今年不知何故却落到他头上,说是他刚回城,要让他与各国皇子皇女交好。
辛皇后那帮人怎么可能让他与各国交好!且父皇不早朝虽不是头一回,可这次显然不寻常,因他设在各地的密探已回传辛皇后兄长加平侯已自东境领军往皇城而来的消息。
想他这几日于千秋宫外请命时,父皇虽未曾露面,仍能与他说上几句。太医院的数名御医亦称日日为父皇请脉,想来父皇若真出了什么状况,辛皇后那女人该也不至于胆大妄为到隐瞒吧。
只不过父皇纵欲体衰,想来时日已经不多了,辛皇后才会让加平侯率军西来,部署逼宫大计。只是,她能布局,他便不能吗?舅父韦门将军拥南境三十万大军,皇城内三万禁卫军亦由韦氏亲信方刚所带领,她辛氏若想动摇这天下,还得再多加把劲。
黑拓天仰首将酒一饮而尽,对于前方数道倾慕的目光视若无睹。
“拓天殿下。”柏尚贤上前一揖。
“尚贤殿下。”黑拓天放下酒盏。“近来可好?”
二人谈话之时,站在柏尚贤几步外的褚莲城正打量着北墨皇长子一如今天下男色偏向娟美,许多男子丽容如女,雌雄莫辨。她原以为以容貌闻名的黑拓天也该是那般仙姿卓越风采,没想到今日一见,黑拓天鹰眸炯然、轮廓冷硬,光是剑眉星目中那股顶天立地、让人望而生畏的王者气魄,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光了。
“……容我为殿下介绍南褚国三皇女褚莲城殿下。”柏尚贤在说话之间,回头看了褚莲城一眼。
“见过黑拓天殿下。”褚莲城上前一步,拱手为礼。
黑拓天移眸看向眼前这名骨瘦如柴的女子,脸上神色未变,冷然问道:“莲城殿下看来疲惫,可需传御医前来一看?”
“殿下可是猜想我南褚国以医术闻名,为何我却是如此体弱?”褚莲城定定看着黑拓天的眼。
“并无此意,也未多想。”南褚皇女即便是死了,也与他无关。
第1章(2)
褚莲城未料黑拓天竟没顺着她话意说,只得勉强又接话道:“事实上,我南褚医术最为人乐道者,是能经由诊脉而知天命。”
黑拓天举杯饮酒后,一双鹰眸对住她的眼。“这倒是前所未闻。”
“若殿下允许,请容我为您诊脉。”
“若是天命,自然不可改。若是能改,便不能叫天命。”黑拓天将这女人一身的病弱及那像是用水洗过的清淡五官看了一遍后,只在心里冷嗤她的不自量力。“不必。”
“天命即是时机,若是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却不懂得把握,便是逆天而行,下场之凄凉,亦可预见。”褚莲城说。
黑拓天看进她的眼,只见她不拒不迎,眼神凛然,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明明就是瘦得见骨,可眼神却是如此坚定。他从没见过女人用这般眼神看他。
“在我座位旁多设一席。”黑拓天转头向内监说道,下颚随意轻朝自己身侧一点。“请。”
褚莲城对于黑拓天有些轻蔑的姿态不以为意,只朝柏尚贤一笑,撩裳起步登座。
柏尚贤看了她一会之后,选择退下离开。
黑拓天看着缓缓坐下的褚莲城一月牙白衣衫在烛火夜色及绯红夜樱的映衬下,倒显清新。
他不知褚莲城想做什么,不过就凭她那尚不若她身上微凉药味来得吸引人的平凡容颜,着实是自不量力。
“敬殿下一杯。”黑拓天低头对她一笑,黑眸紧盯着她的眼。
褚莲城见他笑颜,胸口闷窒了下。她只当是旧疾发作,按捺了下呼吸,淡淡回以一笑,举杯到唇边时,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在下有要事告之,请殿下让歌舞奏起。”
黑拓天垂眸睨着她镇定的姿态,随即弹指,内监匆匆退下,乐音便自两侧响起,舞娘轻纱曼舞于漫天樱花鲜瓣间,炫惑所有人的目光。
“说。”黑拓天看着前方歌舞,举杯就唇说道。
“请殿下力持镇定,无论如何都要不动声色。”褚莲城举杯以袖掩杯,低声说道:“皇上已驾崩。”
黑拓天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内监上前欲添酒,他挥手让人退下。
“不是说要替我诊脉吗?”黑拓天将手置于几案之上。
“多谢殿下信任。”褚莲城倾身向前,一手搭脉。
“你如何得知?”黑拓天双唇几乎不动地问道。
“今日在‘千秋宫’外拜见圣驾,浓浓香气中却掩不住尸水腐味。若圣驾仍在‘千秋宫’,谁敢在里头藏尸体?只能有一个解释……”褚莲城佯装闭眸,专心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