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墨兄信任。”
褚莲城不久前以书吏郎官身分被允进入博士学宫观摩,才一进博士学宫,众青便向众人宣告她是他义妹,日后有什么不满就冲着他来。褚莲城知道,墨青这举动自然是皇上授意,心领之余,也就私下称墨青为兄长了。
其实墨青先前虽得皇上授意,主要还是看着这褚莲城不争宠取闹,皇上每每沉眉要动怒时,只要见着她,怒气便能稍缓一事的份上。有几回,他甚至瞧见皇上不过看她一眼,她便像是能了然于心似地去取了笔墨或是端来茶水,或掩卷准备休息。
虽说皇上后宫不封妃位,可褚莲城这般身分、这般受宠程度,早晚也是要立为妃的。瞧瞧皇上三不五时的行赏,只差没把褚莲城那座南楮皇女府邸翻起来镶金嵌玉。
“自家兄妹谢什么呢,就请为兄的到你府里吃饭。你那府里的厨娘手艺有一套,你舅母做的素菜,更胜山珍海味,无论拿几只猪来跟我换,我都不换!”墨青咽了口口水。
“瞧墨兄这模样,像是我家的饭菜有多难得吃到一样。”褚莲城笑说道。
“当然难得。你都快长住在宫里了。”墨青呵呵笑。
褚莲城脸儿微红,不敢再接话了。
身为孤儿且尚未娶妻的墨青,一年有大半时间都驻扎在外。某回,褚莲城偶然邀他及柏尚贤到家中,墨青对她家蔚子的手艺赞不绝口;此后,只要褚莲城有机会回府用膳,他便不客气地跟了过去。当然,为怕流言蜚语,她亦会邀柏尚贤同行。
她晓得黑拓天对柏尚贤是有所打算的,只盼着柏尚贤若能与墨青熟稔一些,日后或许能多个人替他说话。
“莲城殿下,皇上有请您至御书房议事。”夏朗上前说道。
“啊,果然今晚‘又’没法到你府里吃饭了。不如也替我通报一声,我也一块去见见皇上,如何?”墨青说。
“小的这就过去禀报。”夏朗退下。
待得褚莲城和墨青到了紫极宫时,站在门边的夏朗便领了二人进门。
二人才行过礼,夏朗便唤来三名内侍送上膳食。此时尚未达用膳时分,呈上的是一盅米粥及几色小点。
“坐。”黑拓天落坐,朝他们看了一眼。
墨青坐下,褚莲城却上前替皇上掀开玉碗碗盖,拿起汤勾轻轻搅拌着,待玉碗不再烫手,便将之送到皇上手边。
黑拓天喝了一口,双唇微扬问道:“是什么?”
“伏苓鸡汤熬的粥,烧得米粒俱软,对身体最好。”褚莲城说。
“怎么瞧着就像是你偏好的锦衣玉食。”墨青朝她一挑眉。“现在连御食都归你管?”
“龙体万安乃万民之福,若多写几道食谱能让皇上食欲大增,我自当全力以赴。”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说得像是你一点都不重餐膳一般,那日御膳坊不过换了个人做点心,你抿了一口便知道不对劲了。这挑嘴使性子的毛病幸而是生在皇室里,否则这风吹便倒的身子能撑多久。”黑拓天低笑晚她一眼。
墨青放声大笑。
褚莲城则红了脸说道:“臣该吃苦时,绝对能吃;不该吃苦时,便吃不得苦时,所以必定为陛下戮力尽忠,才能不愧于陛下所赐俸禄及恩惠。”
“朕也没打算再让你吃苦。坐下喝粥,冷了伤胃。”黑拓天命令道。
褚莲城点头,垂眸吃粥。
“以后为兄的就跟着你吃香喝辣了。”墨青哈哈大笑,打了她一下。
黑拓天笑着朝墨青看去一眼,只觉得这二人倒真像是兄妹了。他的好友、他的女人,便该如此。
见黑拓天瞥来噙笑一眼,墨青还在笑,褚莲城却已避嫌地后退了一些。
墨青没注意到她的举动,黑拓天却是眼色一凛。
难道她以为他会对墨青如何吗?
“你既然来了,朕就先跟你说说明天要你办的事一建梁国渠的费用得让你来办。”黑拓天看着墨青。
“我?”墨青瞪大眼,“我何时能生银子了?”
褚莲城闻言,双手不由得紧绞在一起。一个将军如何能生出银子?唯有——战争!
且北墨能因战事而得利者,目前只有——南褚!
黑拓天见她脸色霎时惨白,有些意外她竟能在瞬间便懂了他心思,但他目光仍是移向了墨青,继续说道:“南褚克海外贸易药材生意,可一连二代国君暴虐,百姓苦不堪言。下位者不敢报民间之苦,歌功颂德言天下太平,赋税重役,压得人民怨声载道,近来饥荒更甚,人吃人的悲剧时有所闻,如今也该是北墨出手的时机了。
且我刚接到密探消息,南境嚣族为我军所败之后,便转向西柏;我们先前既已布局让西柏重臣反对出兵南褚,如今西柏本身便有战事,已无暇多……”
褚莲城听到此处,已完全明白了黑拓天意欲为何,于是起身走开不忍再听。
她是想让南褚百姓过好日子,也知道得先有一番破坏方能重建;但只要一相心到战争死伤、人民慌乱,总是难受……这也是她佩服黑拓天的一点,要有慈心,却不能因为一时之仁而乱了大谋。
“……臣明日立刻召来程林与郭明等人与陛下共商进军南褚大计。”
褚莲城缓行至几步外,掩唇假意低咳几声之后,一阵冷意却真的漫至喉咙,让她连连咳了起来。
“……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陛下见谅。”褚莲城说。
“夏朗,传太医看诊。”黑拓天头也不抬地说。
“臣回府……”褚莲城握着拳,只觉得通体生寒。
“是要朕下令你今晚留宿紫极宫吗?”
褚莲城摇头,安静地退开,走回内室。
“她无名无分,却老是留宿‘紫极宫’,这样妥当吗?”墨青曾得黑拓天特许,私下相处时能够不拘君臣,因此说起话来也就百无禁忌了。
“有何不妥?朕就想看看要如何才能宠坏她。”黑拓天收回视线。
“幸而她不是个祸水。”
“若是祸水,我宠得下去吗?”
“也是。陛下才刚提及南褚一事,她便避嫌地退了下去。这般气度,也是难得。”墨青点头赞许,却忍不住揶揄道:“不过,往后我若咳个两声,陛下是否也会传个太医过来瞧瞧?”
“朕就赐个妻子给你,让你天天有人照顾,比太医还贴心。”黑拓天笑逍。
“别别别!我现在可没力气消受这些,这不是还要我去为国出征吗?”连忙摇头摆手,引来黑拓天一阵笑。“您还笑呢!老臣们现在个个蠢蠢欲动,赶着哪天就要上奏让您尽快立后了。”
“朕不娶,他们能奈朕何?朕知他们打算,怕这皇朝如今无嗣无后。这事朕正琢磨着,如今先说予你听……”
墨青听着皇上说着皇位继任之事,震惊到半天都说不出一句来。
黑拓天将话都说尽之后,看着气息粗重、胀红了脸的墨青。
“如此激动,可是有什么好建议要提点朕?”
墨青起身,双膝顿时往地上一落,用力一磕头,那磕头声响在房内回响着。
“但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是天下万民之福。”墨青抬头,双眼犹红。
“有你为我北墨出征大将,亦是天下万民之福。”黑拓天下榻扶起了墨青。
二人又讨论了一番关于攻打南褚及西柏之事后,太医恰好入宫,正在门前行大礼。
黑拓天点头,挥手让夏朗领人进去后,又对墨青说道:“……总之,关于调齐军队及军粮运送诸事,上次南境嚣族入侵时,博士学宫和太尉府便已合提了一套方法。此一役正好可以就着那套法子来办,你且多费心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