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摩菈说道。
今天是魔神苏醒后的第十四天。捱过泰格狃圈套的亚德雷一行人,正待在魔哭领的安全地带【永恒蓓蕾】里,等着身受重伤的韩斯与摩菈康复。
【永恒蓓蕾】周遭,如今几乎看不到凶魔。它们集结在更西之处,名为斩指森的地方等待亚德雷一行人。斩指森是片辽阔的森林,面积约占魔哭领的五分之二。千年前持花圣者在那儿遇袭而失去左手指,当地也因此得名。
等待伤愈的期间,亚德雷等人讨论了许久。首先关于第七人的真面目,大家靠各自拥有的线索交叉分析,但还是得不到答案,也想不透假的纹章究竟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至于雾幻结界一战,大家更是巨细靡遗讨论了一番。揭穿娜榭塔妮亚真面目后随即昏过去的亚德雷,在听了同伴的描述,才知道娜榭塔妮亚后来被韩斯、摩菈、恰姆三人追捕,但在天明之际出了结界,随后便消失无踪。至于娜榭塔妮亚为何要背叛,以及凶魔的魔掌有多深入人类世界,大家虽然也有所谈议,但终究是得不到结论。
芙雷米也将凶魔内部情况告诉大家。她说泰格狃的部下里,有种叫做特质凶具的特殊凶魔。它们并不致力于提升战斗能力,而是听从指示,将自己的特殊能力进化至极限。
在它们之中,有些拥有特化过的追踪能力,有些能侵入圣者体内封住其神力,有些擅长从人类身上获取情资,有些嗅觉极度灵敏,有些拥有与人类生子的能力。
当然,芙雷米不可能掌握所有特质凶具的能力,但还是将知道的凶魔能力与样貌告诉大家。
在那之后,众人又聊了许多,然而就在话题即将结束,夜色将明之际,摩菈忽然提议,说要听听大家的想法。
“怎么了,摩菈?”于是,亚德雷问了。
“我觉得,我们何不趁现在开诚布公,说说自己怀疑的对象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谁都不该轻易质疑自己的伙伴。”
“这我明白,但事实是大家不可能不怀疑。而要是能事先知道自己哪里遭人质疑,也好预防日后被人栽赃冤枉,不是吗?”
亚德雷显然不乐见这样的做法,但一旁的芙雷米倒是心平气和。
“我认为这提议不坏。”她说。
“喵嘻,我觉得意义不大就是了喵。”韩斯也回道。
“在证据确凿前,我们当然不至于对人动手。这么做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参考的依据。”
“好吧……也只好这样了。”说完,亚德雷耸了耸肩。
“我怀疑的是葛道夫。”率先开口的是芙雷米。“他曾经是侍奉娜榭塔妮亚的骑士,理所当然该受质疑。”
“是吗?恰姆倒是觉得,芙雷米比较可疑喔。”就在这时,恰姆插口说道。“很合理吧?因为她前不久还是我们的敌人呢。恰姆呀,可没忘记之前与芙雷米厮杀的那件事喔。”
“我想也是。其他人呢?”对于避衢质疑,芙雷米倒是不以为意。
“……其实我也怀疑葛道夫。”摩菈接着又说了。“就算侍奉过娜榭塔妮亚,也不代表葛道夫就是第七人,然而我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愿意为胜利付出的意志。”
葛道夫一声不吭。他驼背而坐,无神的双眼愣愣望着地面。自从进了魔哭领,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葛道夫啊,若你不是第七人,那么是不是该更尽点力为伙伴做些什么?是不是该透过言行与态度来避嫌呢?被怀疑是第七人,想必你也觉得不舒服吧。”
然而摩菈的关心,却劝不动葛道夫。他即使耳朵听得见,心却依然是闭塞的。
最初相见时,葛道夫并不是这样子的。在亚德雷印象里,他是个既强壮又忠诚,时而流露些许傲慢的年轻骑士。但自从娜榭塔妮亚离开后,他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
“葛道夫,你怎么说?”
即使亚德雷开口,葛道夫依旧沉默不语。就在这时,恰姆又举手了。
“对了,虽然芙雷米很可疑,不过恰姆觉得萝萝妮亚也不太对劲喔。”
“呜呃!?”原先默默旁听的萝萝妮亚,吓得发出一声怪叫。“为、为、为什么……您这么认为呢?”
“因为萝萝妮亚你呀,根本不晓得心中在想些什么嘛,就是这方面不太对劲。”
“这……这样吗……对、对不起。我、这个……我会努力改进的。”萝萝妮亚颤抖,勉强挤出回应。
“啊,不过应该还是芙雷米比较可疑。嗯,还是选芙雷米好了。”
恰姆的胡乱猜测,让摩菈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斯呢?”
经摩菈一问,韩斯先是手扶下巴,思考了半晌。
“我咪……我怀疑亚德雷或恰姆。”
除了葛道夫,其他人全惊讶地看着韩斯。
“我啊,才不去想谁最可疑。谁是第七人时造成的危害最大,才是最关键的。而这群人里,就属亚德雷背叛时最为严重,其次则是恰姆,因此我怀疑他们俩。”
原来还有这种观点——亚德雷不禁佩服了起来。
“那么萝萝妮亚,你觉得咧?”
韩斯将话题转交给萝萝妮亚,只见她环顾周遭,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你还是坦白说出来吧。刚刚不是才有人说过,看不透你内心的想法吗。”
经芙雷米提醒,萝萝妮亚这才轻声开口。
“我……怀疑葛道夫先生,至于理由……就和摩菈小姐一样。”
这下子,五人里就有三人怀疑葛道夫。不管他是第七人还是真正的六花,这局面显然对他不利。然而葛道夫的心,却还是丝毫不为所动。
“亚德雷,那么你呢?”
“我拒答。我可是带头的人,说什么怀疑不怀疑的,只会影响大家对我的信赖。”亚德雷毅然决然地回道。
“好吧,以你的立场,这样的确是好些。”
于是众人的视线汇集到最后一人——葛道夫身上。只见他抬起头,空洞的双眼望向四周。
“葛道夫,那么你觉得咧?或者说,你有听到刚刚的话喵?”
“……听到了。”隔了一会儿,葛道夫才回了句。
“所以,你怀疑谁?”
“……谁都不怀疑。”
这个答案令大家一阵错愕,这像是他承认自己就是第七人。
“谁是第七人……无所谓……怎样都无所谓。”
“葛道夫,我跟萝萝妮亚怀疑的,就是你这种态度啊!”摩菈终于发火了。“为何不试着思考第七人是谁?为何不肯透露你对娜榭塔妮亚所知的一切?你真有心要守护这世界吗?”
“……守护、世界?”
葛道夫的眼眸瞬间回复了霸气。他看着手掌,随后拳头紧握。
“你说得对,摩菈。我想起来了,我得守护世界不可。守护、世界……因此我必须……”
紧握的拳头发出颤抖,以及喀喀声响,原来是握拳握得太紧,把掌骨都握出声响。
“没错,葛道夫,你可是世界的守护者。你愿意振作起来吗?”
摩菈的手盖到那拳头上,没想到葛道夫硬生生拨开她的手,随后头又垂了下去,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不论伙伴说什么,他都不再回应。
“看来你的劝导,意义似乎不大。”
“确实如此。抱歉了,各位。”
“就别再管这事儿啦。相较之下,我更担心的是关于泰格狃呀喵。”
“的确,斩指森就在前方,而看来泰格狃已经在那里等我们自投罗网。”
即使换了话题,亚德雷的视线依旧对着葛道夫。尽管葛道夫口口声声说要守护世界,亚德雷却从中感受不到任何值得信赖的要素。
亚德雷虽然没说出口,心底怀疑的同样是葛道夫。
这段日子,伙伴虽然过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彼此还是渐渐产生群体感,唯独葛道夫,他怎么也无法把他当成同伴。
韩斯的智慧与实力,就连亚德雷也很器重,而他刚刚那番话,也是信赖亚德雷的表现;恰姆这人虽然不好打交道,却也有乖巧可爱的一面;摩菈虽然一度背叛,但她试图守护伙伴与家族的心却是货真价实的;萝萝妮亚提供由衷的信赖与支援,是个可贵的成员;而芙雷米虽然总是与自己意见相悖,但同样是亚德雷最珍惜的伙伴。
但葛道夫不一样,亚德雷与他毫无共鸣。他的内心令人难以理解,亚德雷有时甚至觉得,他就像是头陌生的怪物。
对于葛道夫·奥欧拉这名少年的本质,亚德雷目前可说是一无所知。
……
魔神苏醒后的第十五日。
韩斯与摩菈伤势已痊愈,摩菈之前毁损的铁甲也已修缮完毕。当天深夜,芙雷米的狙击与恰姆的从魔收拾了在附近监视【永恒蓓蕾】的凶魔,七人再次踏上旅程,朝辽阔的森林迈进。
大家披着亚德雷事前准备的黑色斗篷,压低身子溶入夜色,马不停蹄地向西而去。
亚德雷一行人并没打算打倒泰格狃,也没打算揪出第七人,只是想尽办法隐藏行踪,避开战斗。
“摩菈,后头有追兵吗?”
“没有。”
最前头的亚德雷问道,殿后的摩菈随即回应。她举起双拳,面向后方以退为进,芙雷米与韩斯则分别警戒着左右两侧,七人就这么静悄悄地前进。
这时,一条蚯蚓爬到七人脚边,恰姆掐起蚯蚓凑到自己耳朵旁。
“它说前方三百公尺处有道敌人搭建的栅栏,还有一大票凶魔守着。”
“是吗……芙雷米,那栅栏是怎样的构造?”
“那栅栏由南到北将近三十公里长,想绕道应该是不可能的。栅栏本身并不坚固,靠摩菈的臂力就能打破,但是上头设了机关,只要一靠近就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那是怎样的机关,你知道吗?”
“是由绳子与木片组成的响板,要是脚绊到绳子,就会牵动木片并敲出声音。”
“喵嘻,原来也才不过如此,凭我的身手轻松就能越过啦。”
亚德雷扶着下颚,思索了半晌,随后召集大家,讲解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首先我们退后一公里,接着芙雷米,你在地面设置炸弹,设定一小时后引爆,我们趁这段期间先往北边移动。”
“声东击西吗?”
亚德雷对摩菈点了点头。
“炸弹爆炸后,凶魔应该会聚集过去,恰姆就趁机派从魔破坏栅栏。但这也是声东击西的一环。我们会南下前往栅栏处,由芙雷米狙杀剩下的哨兵,我跟韩斯破坏响板,摩菈再尽可能用最低音量破坏栅栏。”
“了解。”
“大家千万小心,别被凶魔……别被泰格狃撞见了。”
于是七人悄悄展开行动。芙雷米和恰姆先是以炸弹、从魔搅乱敌方,芙雷米再开枪射杀警戒薄弱处的敌人,亚德雷、韩斯、摩菈三人随后突破栅栏。就这样,一行人在凶魔哨兵返回岗位前迅速穿越屏障,继续西进。
“这样……应该算顺利吧,亚德?”途中,萝萝妮亚向身旁的亚德雷问道。
“目前算是吧。”亚德雷抬起头,看着从群树之间的天空。星斗渐渐隐没,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想泰格狃应该跟丢我们了。若它有掌握我们的行踪,应该会派更多凶魔在附近埋伏才是。”
“这、这么说也对。”
“总之只管逃就是了。在穿越森林,跨越山谷,抵达落泪乡之前,我们要想尽办法避开泰格狃。”
亚德雷说完,萝萝妮亚点点头,韩斯、恰姆、芙雷米等人也都露出同意的表情。
不跟泰格狃交手,不被泰格狃掌握行踪,竭尽所能避战,直线前往落泪乡——这就是亚德雷的计划。
“亚德雷,你注意到了吗?”这时,芙雷米开口了。
“注意什么?”
“后头好几次传来战斗声,可惜声音细小,听不出是谁跟谁在战斗。”
一边跑,亚德雷边凝神倾听。在树林的沙沙声以及伙伴的脚步声里,的确是掺杂了些许凶魔的咆哮。
“的确是有战斗声。那会是谁跟谁?”
“要去看看吗?不过应该会花很多时间。”
对于恰姆的提议,亚德雷摇摇头。
“好奇归好奇,但现在时间宝贵,我们还是前进要紧。”
芙雷米与恰姆点了头,于是七人再次向西前进。回头一看,栅栏如今已遥远得看不见了。
亚德雷等人穿越栅栏后过了约一小时,一头凶魔出现在毁损的栅栏前。
“唔,连这道关卡也被闯过,这可伤脑筋了。”
拥有野人躯体与乌鸦头的凶魔,手里握着一棵硕大的无花果。
“看来一味地躲避我,似乎就是他们的计划了。”野人凶魔——泰格狃边叹气边说道。
在它身边,聚了一大票凶魔,发出嘶声互相叫嚷。听得懂话的上级凶魔正忙着下令,要它们立刻找出六花勇者的下落。
“十八号,你怎么看?”
泰格狃身旁,有一头蛇型凶魔。它的身子虽细得单手就能握住,身长却有十余公尺,而在头部下方五十公分处,长了一对跟点火用的纸卷差不多细的手臂。
“那些家伙全是些懦夫,根本不足为惧。”凶魔语带嘲笑地说道。
泰格狃麾下有许多凶魔,其中有群与众不同的存在,名为特质凶具。它们在泰格狃的吩咐下进化自己,获得了各式各样的独门能力。而这头凶魔,正是其中第十八号。
“不足为惧的明明就是你。”泰格纽说完,轻轻踢了十八号一脚。“若站在他们的立场,你会怎么做?首先会采取什么行动?”
“……我的话,会先想办法揭穿第七人的真面目……”
十八号说完,泰格狃叹了口气。
“这正是最坏的一步棋。目前他们根本没有分辨第七人的手段,恐怕也没有关于第七人的线索。这种状况下,你叫他们怎么做?”
“呃……”
“若我是他们,就会等第七人自己露出马脚。还有其他想法吗?”
“或者,先打倒泰格狃大人您。”
“这一步就平凡了些。的确,只要能打倒我,六花就离胜利更近一步,但却得赔上更可贵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嘛……”
没等十八号回答,泰格狃继续说下去。
“是时间。距离魔神复活,如今只剩十四天,要是他们没能在那之前抵达落泪乡,就等于是我们赢了。而六花要是主动上门,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拖延时间,到时他们不但打不倒我,还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
“这下你明白了吧?他们现在能走的好棋,就是设法避开我,直达落泪乡。毕竟我再怎么有办法,要是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能做的依然有限。”
泰格狃嘴角动了动,看来像是在笑。
“不错嘛,亚德雷,挺有两下子的。也对,这点程度的问题,想必是难不倒你。”
“……泰格狃大人,我有个提议,我们何不通知第七人回报六花的下落呢?”
泰格狃垂下肩,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一脚踩烂你。”
说着,它把脚踏到十八号的身上。蛇型凶魔垂下头,以细小的手臂撑着地面谢罪。
“算了,我们就慢慢玩吧。看是要找出他们,还是骗出他们,玩法可多着呢。”
……
离开【永恒蓓蕾】后的两天里,亚德雷等人在斩指森内不停躲藏。
在错综复杂的森林里,芙雷米负责带路;恰姆负责派从魔搜索敌人,寻找戒备松散的地区;摩菈靠回音之力混淆敌人;亚德雷与韩斯两人集思广益,一起推测敌人的行动模式。不过,要是真不幸遇上凶魔,他们就在对方向泰格狃回报前先行歼灭。
要彻底杀死凶魔,非得找出命核并破坏掉不可,否则数年后就会再次复苏。但亚德雷他们目前分秒必争,只好省下这步骤前进。
斩指森地域辽阔,就算凶魔数量再多,也不可能守得了每个角落。这两天里,亚德雷等人并没被泰格狃发现行踪。
就在东边天空泛红,黑夜将明之际,亚德雷一行人来到森林的出口处。
“……森林外头看不到凶魔的身影,我想应该可以安心前进。”前去探查的芙雷米归来,向大家报告。
“后头也没有凶魔耶,看来应该是甩掉它们了吧?”
恰姆说完,接着轮到韩斯。
“泰格狃它应该以为我们在北方吧。就这么继续前进,应该不成问题。”
“看来是突破一道难关了。”
亚德雷等人相视而笑,彼此握手称庆,唯独芙雷米双手抱胸,头撇向一旁,无奈亚德雷的手纠缠不休地伸了又伸,她只好不情不愿以指尖轻握一下。亚德雷握完,萝萝妮亚、摩菈也接连伸出手,害她又皱着脸孔依序握手,韩斯见状也将手凑上来,这次她索性一掌甩开。
“倒是话说回来,第七人还真是毫无行动呢。”握手一结束,芙雷米说道。
在森林内行进时,众人也同时监视彼此,深怕哪个伙伴摸黑袭击,或故意泄漏行踪给敌方,以及偷偷连络泰格狃,然而沿途观察下来,却没见到哪个人行踪可疑。
“这没什么好急的,第七人迟早会有所行动,我们只要随时留意就行了。”
“……但愿如此。”
不经意地,亚德雷的眼光落到位在角落的葛道夫身上,这才想起自己还没与他握手。他一伸手,对方也老老实实地回握。
“你也干得很好,接下来就照这样继续加油吧。”
但亚德雷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葛道夫不但没回应,甚至就连瞧也没瞧一眼。
在森林里前进时,亚德雷特别提防着葛道夫,然而他忠实执行亚德雷的命令,没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虽说如此,他的想法依旧成谜。亚德雷实在看不出,那灵魂出窍般的态度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真心。
“亚德雷,该出发了。穿越森林后就要进入山谷,可别掉以轻心了。”
“啊、喔喔,我知道。”
回应完芙雷米,亚德雷踏出步伐,但心中依旧惦念着葛道夫的样子。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对娜榭塔妮亚又是什么感觉?——得不到答案的亚德雷离开森林,往更西边前进。
亚德雷并不晓得,就在斩指森的一隅,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态。
亚德雷穿越森林的同一时刻,泰格狃正躺在吊床上歇息。他胸口搁着一本书,以及一颗硕大的无花果。一头老鹰型凶魔,就在这时从天而降。
“泰格狃大人,有事向您禀报。”
“由于负责追踪六花的特质凶具被恰姆的从魔击败,失去了六花的痕迹与气味,处于毫无线索的状态……我说得没错吧?”
泰格狃连眼都没睁,语气里倒是藏了些许焦躁。
“是……是的。”
泰格狃从吊床下拿出地图并摊开来。
“好吧,让我猜猜你们会在哪儿。是在森林北边吗?还是已经抵达山谷了呢?”
话一说完,泰格狃陷入一阵沉思。
“……泰格狃大人,请您下令。”
“看来他们已经穿越森林了。留一半凶魔在森林,另一半往山谷出发。接下来的游乐场就订在山谷里,趁着他们穿越山谷时,从旁给他们迎头痛击。”
“遵命。”
但就在老鹰型凶魔起飞的瞬间,泰格狃却又伸手抓住它的脚。
“泰格狃大人,怎么了吗?”
泰格狃没回应,而是往四周环顾。乌鸦头缺乏表情变化,谁也看不出它在想些什么。
“我收回刚刚的话,把兵卒全召集来这儿。”
“咦……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敌人上门了。”
老鹰型凶魔立刻展翅而去。泰格狃下了吊床,啃了一口无花果,随后拾起地上的棍棒紧紧握住。
它的周围出现了诡谲的奔跑声响。
……
穿越森林后,他们大约又走了五小时,而太阳已经当空了。七人途中并无遭受凶魔袭击,笔直向西前进。他们已经横越了五分之二个魔哭领。
在平原上行进的七人,遇见了接下来的障碍。
“喵呜,真是有够大的!我这辈子可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哪!”
目睹的瞬间,韩斯不知为何发出欢呼,亚德雷则是被其巨大给震慑得哑口无语,摩菈、萝萝妮亚、恰姆三人,也同样双眼睁得斗大。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座山谷,深度恐怕将近百公尺,宽度最窄处起码也有一百五十公尺。山谷呈笔直的南北走向,向南向北望,都完全看不到另一端尽头。
垂直的山壁被光滑的岩石覆盖,找不到任何可供攀爬的支点。谷底的河川滚滚沸腾,冒出的氤氲蒸汽甚至可达亚德雷等人所在之处,周遭气温也比森林要高出五度。亚德雷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山谷。
三天前在【永恒蓓蕾】时,芙雷米曾提过山谷,但这巨大的程度,实在超越亚德雷的想像。
“真不敢相信,这些全都是凶魔凿出来的吗?”亚德雷身旁的萝萝妮亚问道。
“为了对付六花,凶魔群可是持续备战了三百年。对它们来说,凿出这种程度的山谷,根本算不了什么。”
眼前这座巨大的山谷,在持花圣者与魔神战斗时,以及前几任六花击败魔神时,都还不存在。卡尔癸克溪谷——这是由凶魔巨头之一的卡尔癸克建造而成,世上最大的壕沟。
依芙雷米所言,这座山谷将魔哭领一分为二。要想前往落泪乡,势必得越过它不可。
亚德雷等人的目光,就这么被雄伟的风景吸引了好一阵子。不久,愁容满面的摩菈开口了。
“这下该如何越过山谷才好?我们穿越森林的事迟早会被泰格狃察觉,一旦凶魔追来,我们可就成了瓮中鳖了。”
“马上就能搞定的。只不过是横越山谷,总会有办法的。”
亚德雷边说边从背后的铁匣里拿出绳索,然后让摩菈拉着一头,自己则绑住并沿着悬崖跳下。
然而下到约七十公尺处,底下的热气就令人喘不过气,亚德雷只好沿着绳索回到崖上。
“没用的。就算依靠圣者的力量,要突破这座山谷也没那么容易。”芙雷米冷冷地说道。
“芙雷米,这儿没有桥梁之类的吗?”
“有的,就在山谷最南边与最北边,但是想通过应该不可能。因为那儿有卡尔癸克的部下埋伏着,一旦我们想通过,他们随时都能毁掉桥梁。”
“诶,芙雷米,没有其他暗道吗?就是不必经过桥梁,又能安心通行的那种。”恰姆问道。
“没有建造的必要吧。凶魔平常只要靠桥梁就能往返了。”
“这么说也是……”
恰姆双手叉胸,歪头苦思着,其他伙伴也同样思索如何渡过山谷,但没人想出什么妙计。
“靠萝萝妮亚的鞭子……应该也到不了。”
听亚德雷这么说,萝萝妮亚遗憾地点了点头。萝萝妮亚虽然能自由操纵融入自己血液的鞭子,但光靠那能力,还是不足以架起桥梁。而且她的鞭子只有三十公尺长,就算接了绳索,仍然到不了对岸。
“恰姆,你的宠物里有没有能飞天的呀?”韩斯问道。
“有的话还用得着这么烦恼吗。猫先生,你该不会是瞧不起恰姆吧?”恰姆怏怏地答道。
“要是艾思芮在的话……应该就能搭冰桥横越了。”摩菈语带遗憾地说道。
艾思芮是盛传有机会成为六花的【冰】之圣者,然而她败给专杀六花的芙雷米,丧失了性命。
“当初泰格狃下达指示,要我以【冰】之圣者艾思芮为头号目标,就是为了不让六花通过这座山谷。”芙雷米低语道。
在那之后,七人又讨论了好一阵子,但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以目前的阵容,没有任何方法可渡过山谷。
建壕沟防范敌人进攻,是既中庸又单纯的想法,然而这样的正规战术,却也是最棘手的正因为效果卓越,才被人称作正规。也许那名为卡尔癸克的凶魔,是个更甚于泰格狃的强敌。
“再这样下去也讨论不出结果,我看我们兵分三路,去寻找横越山谷的方法吧。不管什么都好,别放过任何细微线索。韩斯和摩菈往北,我跟萝萝妮亚、葛道夫往南,恰姆跟芙雷米留在这儿戒备后方。”
“看来这道障碍,比想像中的棘手多了。”摩菈说道,然而亚德雷以游刃有余的表情回答:
“这个叫卡尔癸克的家伙也挺有两把刷子的,要不是有我这地表最强的男人,恐怕就走投无路了。”
“哈,好久没听你自称地表最强了咧。”韩斯苦笑道。
“毕竟这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我就没再刻意宣传了。”
“除了你自己,根本没人这么认为好吗。”恰姆没好气地回了句。
“我、我相信。我认为亚德是地表最强的。”萝萝妮亚说了,她显然是在担心亚德雷会发脾气。
“我也同意。某方面来说,亚德雷或许是地表最强的人没错。”
“什么叫某方面,我可是全方位的地表最强!”
就在这时,芙雷米冷冰冰地说了句:
“……看来你只要感到不安,就会嚷着说自己是地表最强。”
一语中的,亚德雷一阵支支吾吾。
“喵嘻,你不就喜欢他靠不住的这点喵?”
“并不是。”
“呜喵喵喵,不然你是看上那傻蛋的哪一点?”
“……你这男人真啰唆。”
见两人气氛紧张,摩菈连忙介入。
“时间不够了,还是趁早找出横渡山谷的方法吧。韩斯,我们走。”
一说完,摩菈就拖着韩斯朝北而去,亚德雷也带着萝萝妮亚与葛道夫,准备前往南边。芙雷米就在这时叫住了萝萝妮亚。
“萝萝妮亚。”
“呃、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被芙雷米一叫,萝萝妮亚着实吓了一跳。她脸凑到萝萝妮亚面颊边,说了些不知什么,萝萝妮亚点了点头,奔回亚德雷身旁。
“她跟你说了什么?”亚德雷边跑边问道,萝萝妮亚却不知为何结结巴巴的。
“就、就是……她要我‘好好保护亚德雷’。”
回头一瞧,芙雷米正望着亚德雷。于是亚德雷抱着羞赧的心情,朝南边奔去。
“芙雷米小姐真是善良呢。”萝萝妮亚说道,亚德雷也同意地点了个头。
从前阵子开始,芙雷米和萝萝妮亚的关系似乎好多了。不知是萝萝妮亚先向芙雷米示好,或者是颠倒过来。
……
同一时刻,五十余头凶魔,正集结在距离亚德雷等人约二十公里的东南方。
这是位于斩指森之外,一片布满崎岖岩石的荒芜大地,底下冒出滚滚热气,周遭不时有间歇泉喷发。被凶魔称为熔岩地带的这片区域,地底数十公尺处,有条被岩浆加热的地下水脉。
聚集的五十头凶魔里,有两栖类凶魔。那巨大的身躯配上巨大的嘴巴,体表被岩石覆盖,身上还不时释放带了点异味的蒸气。
除了两栖类,还有猿猴凶魔。它的身形极其细瘦,体毛不断随风飘动。
而坐在这群凶魔中央的,是头可爱的凶魔。仿佛松鼠与狗合而为一的娇小身躯,呈现奇特的样貌。
“娜榭塔妮亚,我们准备好了。”
可爱的凶魔平静说道。它名叫德兹,是背叛魔神,离开魔哭领的造反份子,也是率领凶魔的三大巨头之一。
“我等的命运将在今天、在此地做个了断。娜榭塔妮亚,不管今后结果如何,让我们一起奋战不懈到最后吧。”
德兹音量不大,只传进坐在它身旁的娜榭塔妮亚耳中。
“这是在为我操心吗,德兹?”说着,娜榭塔妮亚笑了。“放心吧,我什么也不害怕。这场战斗,获胜的显然是我们。”
“……娜谢塔妮亚。”
“我们还有葛道夫在,没有什么好畏缩的。”
德兹默默点了个头。
“为我等野心而战。”
“为人类与凶魔的未来而战。”
“并且,为死去的同志而战。”
说完,娜榭塔妮亚起身,拍掉臀部的尘埃。
“走吧,各位,准备歼灭恰姆·若瑟。”
随着这句话,状况开始急速启动。娜榭塔妮亚面带笑容,看着围绕身旁的众凶魔。
……
“那个……亚德、葛道夫先生。”
过了约十分钟后,萝萝妮亚对着观察崖下的亚德雷与葛道夫问道。
“发现什么了吗?”亚德雷有些焦虑,因为即使找了又找,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发现倒是没有……只是,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这里一头凶魔都没有呢?”
经她一提,亚德雷这才向四周张望。照理说,泰格狃也差不多该察觉六花已穿越森林,就算没察觉,山谷边起码也会安排些斥候,但沿途却什么也遇上,的确是不太自然。
亚德雷从怀里掏出芙雷米给的甩炮。当初说好了,一旦发生什么事变,芙雷米就会远控引爆它,借此通知亚德雷。
“看来芙雷米跟韩斯他们也没遇见凶魔。”
“还有那个……好像也不太寻常。”
萝萝妮亚遥指远方天空,一头巨大飞蛾般的凶魔正飞向魔哭领内地。朝东南方全速飞行的它,看来并没发现亚德雷一伙人。
“刚刚也有其他凶魔朝那里飞去呢。”
“……真怪。”亚德雷纳闷地望着东南方。
由种种迹象看来,不难推测凶魔正往东南方聚集,原因却令人费解。泰格狃想必早就料到六花会朝山谷而去,却无视这样的推论,将凶魔集结至毫不相干的地方,背后究竟是有何种理由?
就在这时,葛道夫缓缓地朝东南方走去。
“葛道夫先生,您怎么了?”
萝萝妮亚唤了声,葛道夫不但没停下,缓慢的步伐还渐渐加快,与两人越离越开。
不太对劲——亚德雷惊觉有异,连忙追了上去,揪住葛道夫的肩膀。
“喂,别擅自行动,我们现在可没要到那儿去。”
这时,亚德雷才刚发现自己手腕被抓住,随后便翻了个筋斗。不知发生何事的他,躺在地面仰望着蓝天。
“亚德!?”
直到萝萝妮亚惊呼,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摔倒的。
“葛道夫,你这是在干什么!”他甩掉葛道夫的手,由地面翻身而起。
“……公主、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公主……娜榭塔妮亚怎么了吗?”
葛道夫没回应亚德雷,快步向东南方而去。
“站住,葛道夫,给我说清楚!娜榭塔妮亚怎么了?”
“公主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娜榭塔妮亚可是敌人啊!”
亚德雷绕到葛道夫面前,没想到下一秒,亚德雷的腹部挨了一记拳头。肺里的空气今被挤出,害他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葛道夫先生!?您这是……!?”
萝萝妮亚奔往亚德雷身旁。葛道夫转过身对两人说:
“亚德雷、萝萝妮亚,我要、去拯救公主。”
“为何突然要去呢?”萝萝妮亚替开不了口的亚德雷问道。
“听着、你们俩听好,不要、妨碍我,我得去、救公主。”
进了魔哭领后宛如行尸走肉的他,如今眼神恢复了光彩。黝黑的眼眸里,正燃着炽烈的火焰。
“我一个人去,你们大家、别跟过来。”
“先等一下,葛道夫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萝萝妮亚喊道。
“状况、不一样了。要是谁来阻挠,我绝对不会留他生路。”
“不……不留生路?”萝萝妮亚惊惶道。
这时,亚德雷见到出乎意料的景象。葛道夫哭了。他望着先前凶魔离去的东南方,一声不响地落着泪。
待亚德雷起身,葛道夫早已转身离去。亚德雷本打算追上,但萝萝妮亚阻止了他。
“……还是别一个人追去吧。葛道夫先生他……已经完全失常了。”
巨大的身躯以毫不相称的神速奔向东南方。亚德雷两人只能看着那背影远去。
……
三十分钟后,六人在平原上四处追寻葛道夫。
“究竟是怎么回事?”芙雷米问道。
听完亚德雷与萝萝妮亚的叙述后,大家都是一脸纳闷。
“该不会,那小子真的疯哩?”韩斯接着说了。
身为目击者,亚德雷自己也觉得韩斯所说的可能性不低。毕竟葛道夫的行动实在令人费解。
葛道夫向来仰慕娜榭塔妮亚,自然希望把投靠凶魔阵营的她给带回来,而他所说的拯救,指的或许就是这回事。但亚德雷丝毫不懂,为何他哪时不行动,却偏偏挑上这个节骨眼。
这时,一行人在道路前方发现三头凶魔尸体。亚德雷凑了上去,检查凶魔身上的伤口。
“是葛道夫下的手吗?”摩菈问道。而由伤势来看,摩菈似乎说中了。这三头凶魔都是被沉重又尖利的一击给刺死的,但古怪的是,它们在死亡后,又被人剖开肚皮。
“看来有人把手伸进去搅和过。葛道夫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想他应该是想救娜榭塔妮亚吧。”芙雷米说了。
“……什么意思?为了救娜榭塔妮亚,所以剖开凶魔肚皮?”
看来葛道夫发疯的可能性又更高了。亚德雷等人离开现场,继续朝葛道夫追去。
“这前方有些什么?”边跑,摩菈边问道。
“再前进一段路,会再次进入森林,等出了森林后,就是一片熔岩地带。那儿地下有个岩浆库,附近到处是间歇泉,是个危险地带。”
“那小子……跑到那鬼地方到底是想干什么?”
亚德雷刚嘀咕一句,芙雷米就在同时站住,连带让其余伙伴也停下了脚步。
“芙雷米,怎么回事?”亚德雷问道,但一对上芙雷米的眼,他立刻就看出芙雷米的心声。
“……我们不该继续追下去。”
“芙雷米?”
“我猜熔岩地带八成聚集了凶魔,而葛道夫正打算引我们进入。我不知道泰格狃或娜榭塔妮亚准备了什么陷阱,但要是继续前进,就等于是自杀。”
“你意思是,葛道夫是第七人?”
“我无法断定,但他极为可疑。”
“可、可是、芙雷米小姐……”萝萝妮亚结结巴巴地试着反驳。“葛道夫先生也许是中了什么圈套,也许是被娜榭塔妮亚小姐骗去的也说不定……”
“怎么说?”
“葛道夫先生不是喜欢娜榭塔妮亚小姐吗?那么一听到娜榭塔妮亚小姐有难,他一定会出面的。也许敌人对他撒了谎,把他骗到熔岩地带。”
“但是这不合理。娜榭塔妮亚是如何诱骗葛道夫而不被人察觉的?当时你跟亚德雷根本没看见或听见什么,不是吗?”
“这……”
芙雷米这番话确实有理,令萝萝妮亚哑口无言。恰姆就在这时说话了。
“咦咦?萝萝妮亚你不是怀疑葛道夫的吗?为何要帮他说话呢?”
“啊……呜……这是因为……”
芙雷米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接着又开口说:
“挺机灵的嘛,恰姆。经你这么一说,我又看出其他端倪。也许是萝萝妮亚设计了葛道夫,让他前往熔岩地带,再怂恿我们跟过去。这同样不无可能。”
萝萝妮亚惊得什么也说不出,嘴巴就像鱼一般又张又合的。
“没凭没据的揣测就别再说了。现在最要紧、也最该做出决定的,是我们该拿葛道夫怎么办。亚德雷,你怎么打算?”
面对摩菈的问题,亚德雷迷惘了。敌人肯定在前方守株待兔,葛道夫也确实疑点重重。亚德雷望着韩斯,想借助他的智慧,但韩斯摇了摇头。
“这事儿该由你决定。要是不能当机立断,算什么领导者咧。”
一点也没错。亚德雷对试图求助于韩斯的自己感到惭愧。
“坦白讲,我怀疑的也是葛道夫,要我下决定弃他而去,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
话语至此中断,亚德雷随后苦思了好一会儿。
“我那时看到了葛道夫的眼神,那绝不是凭演技能装得来的。我能肯定,葛道夫是真心要去救娜榭塔妮亚……或者至少,他不是在骗我们。”
亚德雷说完,萝萝妮亚也点了点头。
“所以呢?”
“我认为葛道夫不见得就是第七人,还是有清白的可能,而既然那可能性存在,我们就不该弃他而去。一旦伙伴间不再互助互济,我们大家就等于是玩完了。”
芙雷米眼里透着冷峻的愤怒,对着亚德雷说:
“……好,就假设葛道夫不是第七人,而且是去救娜榭塔妮亚,但别忘了娜榭塔妮亚可是敌人。既然葛道夫去救她,就等同是叛变,不再是我们的一员。为何你还打算去帮助叛徒?”
“那小子并没有背叛,只是迷上娜榭塔妮亚罢了。试图守护心爱之人,这样的念头并不算背叛。”
“……你当真要去帮葛道夫?”
亚德雷点头以对,这下芙雷米激动得一把揪住他前襟。
“开什么玩笑!”
“芙、芙雷米小姐……”萝萝妮亚慌得不知所措。
“你太天真了!葛道夫要不是第七人,就是叛徒,再不然就是疯了,没有其他可能!而你竟然还想为了这种人,刻意踏入险境!?”
“喵,芙雷米,你也太大声了呗。”
即使韩斯制止,她依然充耳不闻。
“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抛弃同伴,也不会改变主意。”说完,亚德雷掰开芙雷米的手。
“我无法再跟着你这种人走下去了。”
“……芙雷米小姐,我觉得,亚德这么做是对的。”这时,萝萝妮亚开口了。
“怎么说?”
“其实我,沿途一直烦恼得不得了,不知自己哪时会落入圈套里,或是被冤枉为第七人。而接下来的路,也得一直担心下去。”
“所以?”
“但是亚德雷从来不曾抛下我,总是信任我到最后一刻。就是有这份安心感,知道亚德绝不会背叛,我才有办法战斗下去。而不只是我,我想大家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众人一阵沉默。
“芙雷米,你还是让一步吧。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这次就相信亚德雷吧。”
“是呀,当初已经说好要由他全权决定,如今也不该再说三道四呗。”
说完,韩斯笑着并迈步而去。芙雷米低下头,垂着肩,注视着地面。
“亚德雷,我……”但说到一半,芙雷米却又噤了声。
见到她的样子,亚德雷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但却又想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话。
……
一小时后。六人边提防四周边前进,踏入了熔岩地带。
这里被浓灰色的一大片粗岩覆盖,某些地方透着红光,还酷热异常,隔着鞋底也能感受得到热度。
岩石缝隙间不时喷出夹带硫磺味的蒸气,臭得令人眉头紧皱。地表连一只虫或一根杂草也没有,一片死气沉沉。
对于这区域,亚德雷毫无了解。不管是持花圣者还是过去的六花,都不曾到过这里,而芙雷米虽然来过,但也只是路过几次罢了。
“……真是讨人厌的地形啊。”亚德雷嘟哝道。
陡峭的岩山在眼前连绵不绝,高度从五公尺到二十公尺不等,几乎没一块地是平坦的。呈不规则状的岩山严重影响视野,即使站到高点,也很难掌握周边地形。
要想埋伏偷袭,这里称得上是绝佳场所。
“这地形看起来,不太像自然形成的。”
亚德雷说完,芙雷米接着答道。
“听说这里本来是座大火山,卡尔癸克在建造那座山谷时,就是从这里引导岩浆过去的。”
登上一旁岩山的韩斯,伸手指向另一方:
“呜喵,那儿也有凶魔尸体呢。看来葛道夫那小子,应该已经进入熔岩地带深处了吧。”
亚德雷人朝韩斯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头凶魔尸体就跟森林里发现的类似,不但被一击刺死,肚子也一样被人剖开。
“葛道夫这究竟是在做什么。”摩菈不禁嘟哝道。
之后,亚德雷等人继续前行,走了约三十分钟,越过好几座陡峭的小岩山,期间又发现许多凶魔尸体。
进入熔岩地带时,亚德雷早有遇袭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遇上的却尽是凶魔尸体,连一头活着的也没有,也感受不到任何埋伏的迹象。
“什么东西都没有呢。这会不会是陷阱呀?”恰姆说。
但亚德雷不这么认为,觉得葛道夫搞不好真的将凶魔全收拾掉了。
又走了一段路,这次眼前出现一座巨大的台地。众人登上约三十公尺高的顶端,发现台地中央陷了下去,呈一个直径约七十公尺的平坦洼地。
见到洼地里的景象,亚德雷不禁屏息。
“……这究竟是……”
里头的凶魔尸体堆积如山,数量超过两百头,亚德雷等人冲下边坡前往该处。
“这难不成是葛道夫先生一个人做的?”
“这怎么可能。要是能独力收拾这么多凶魔,那家伙肯定不是人类了。”
经过一番检视,亚德雷发现尸体上的致命伤,几乎都是啃咬或利爪造成的,还有一些是烧伤或酸液造成的灼伤。由伤口来看,它们应该是数小时之前死的。
“凶魔间自相残杀吗?”亚德雷嘀咕着。地表到处被掀出坑洞,碎裂的岩片散落各处,不难想像当时战况之激烈。
看了几头凶魔的样貌,芙雷米开口了。
“大半都是泰格狃派的凶魔,不过也掺杂了不少卡尔癸克派。我想应该是凶魔间决裂没错了。”
关于凶魔间复杂的对立关系,芙雷米之前就已经透露过。依她所言,凶魔分为三大派系,势力最大的是卡尔癸克派,其次是泰格狃派,而这两大派系里,都藏了些背叛者德兹派的凶魔。
“所以卡尔癸克跟泰格狃开战了?”亚德雷接着问道。
“……我不确定。卡尔癸克与泰格狃确实已是那,但现在应该都忙着对付六花,我不认为它们会蠢到在这时候起冲突。”
“所以是那个德兹搞的喵?我对那家伙一概不知就是哩。”
“德兹派的势力有大到足以掀起内乱吗……我想应该不至于。”芙雷米纳闷地歪着头。
在亚德雷等人不知道的地方,事态显然起了变化,但没人晓得那是对我方有利,或是令状况更加恶化,也看不出跟葛道夫有什么关连。
“不管怎样,凶魔起内讧对我们来说总是好事。别管这个了,先把葛道夫找出来再说吧。”
亚德雷刚说完,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
“喔,原来你们是来找葛道夫的吗?”
听到声音的瞬间,亚德雷反射性地丢下铁匣并拔剑,萝萝妮亚以外的其他人也同时架起武器。那高亢柔和的声质,以及彬彬有礼的优雅口吻,大家当然不会忘记。
“我还以为,你们是专程来杀我的呢。”
在环绕洼地的边坡上,一名少女正坐在凶魔尸体上,从容不迫地俯视亚德雷等人。她身穿以黑白色为基调的奢华铠甲,戴着附有兔耳形饰的头盔。
不知她是何时现身的。在几秒前,那里明明还空无一人。
“好久不见了,六花的各位。”
总有一天会再见,而如今预感实现了。四天前曾与大家殊死搏斗的第一号假勇者娜榭塔妮亚,如今就在大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