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日近午时分,淳于深秀与风辰雪抵达丹城。
可两人一入丹城,却发现丹城与他们离开时毫无二致,城门处守城的的将军没有增加,亦无一丝外敌即要入侵的紧张或惊惶,城内的百姓依旧是一派平静安乐。
两人疑惑,难道是淳于深意与孔昭路上出了事还未回到丹城?
“你先回家看看,我去先前凭的小院看看。”风辰雪道。
“嗯。”淳于深秀点头。
两人分头而行。
风辰雪到了小院,叩门,不一会儿便听得里面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响孔昭清脆的声音,“是深意还是姐姐?”打开门一看,顿满脸惊喜,“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一把扑到风辰雪怀里,两手抱着她的腰,又是高兴又是依恋地再唤一声,“姐姐。”
风辰雪抬手抚着她的头,柔柔一笑,“我回来了。”
“姐姐快进来。”孔昭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把她往里拉。
两人进院,离开时还烂漫着桃花早已谢尽,此刻一树绿叶,倒是院中的一株珍珠梅开花了,如云似雪,未开的花苞像一颗颗圆润的珍珠挂在枝头,一眼望去,仿似一位二八少女披着雪缕玉珠衣,清姿丽质,气洁神秀。
到了屋里,风辰雪一边解下背上的琴囊一边问道:“你和深意回到丹城有几日了?”
“已有三日。”孔昭将包袱放下然后帮着风辰雪解背上的琴。
“嗯?”风辰雪听了不由眉头微锁,“既然早已至此,何以丹城无一丝御敌准备?”
“呃?”听风辰雪这么说孔昭也是一脸不解,“我们回来那日便是先到了淳于姑娘家,我亲眼看她跟淳于大人说了的。”
“哦?”风辰雪在椅上坐下,“你这几日可有看着她?”
孔昭摇头,一边倒了杯茶放到风辰雪手边。“那天淳于姑娘送我回了这里后便回去了,这几日也没有过来,我一直猜她忙得没空。”
“这样么……”风辰雪不由沉思,为何会如此?淳于深意既然告知了她父亲,那丹城便不该如此毫无防范?还是……
“姐姐,你这一路可累了吧,我先给你烧水洗澡,然后给你弄吃的。”孔昭却道。在她的眼里,丹城会如何,皇朝又会如何,这些并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她只关心她的公主。
“嗯。”风辰雪点头。这一路奔波,都未曾好好洗过,积了一身的风尘。
于是小院里,风辰雪洗去一身风尘,然后享用孔昭做出的美味,而在淳于家却无这等幽静。
书房里,淳于文渊坐在太师椅上,淳于深秀站在房中,父子俩一个眉头深锁,一个满脸震怒。
“爹,您身为府尹,难道就不能做主?”淳于深秀追问父亲。
“哎。”淳于文渊长长叹一口气,“一城之首虽是我,但你也知道一城的兵权在都副之手。他不相信山尤会攻打丹城,他不肯调动兵马,为父又能如何?”
“这孙荣实是可恶!”淳于深秀一拳砸在桌子上,顿一阵砰砰当当。
“你这孩子,跟你说过多少次,脾气别这么暴躁冲动。”淳于文渊看一眼儿子,想训斥几句,最后还是作罢,此刻确实没那份心情。
“孙荣这混蛋为什么不信?”淳于深秀怒瞪双目,“我们日夜拚命赶路就是为了赶在山矮子前回丹城报讯,而为了拖延山矮子我们还差点没了命,这孙荣竟然就以一句此事无实凭不可虚言妄言而置之不理?!”
淳于文渊亦是一脸无奈与愁结,“这孙都副乃是三年前调任丹城的,而偏偏这三年山尤未曾进犯一次,他怎肯信山尤会在近日犯境。而且三年来山尤每年都派使臣携礼前来较好,这孙都副得了人家不知多少好处,此刻别说你们并无采蜚、山尤结盟的盟书,便是有,他都会怀疑盟书真假。”
“混蛋”淳于深秀咬牙赤目,“他难道要看到山尤大军兵临城下才相信?难道要山尤大军杀到他眼前才信?!”
“深意呢?怎么不见她?”淳于深秀一听这话不尤问道,自他回家到此刻都不见妹妹的身影。
“一大早便去找李千户与田校尉了。”淳于文渊答道,“她是想去游说两人,可以为父对两人的了解,你妹妹去了也无用。
“这孙荣……竟无视全城百姓的安危!”淳于深秀猛地转身,“本大少去宰了他!到时爹爹你以府尹之位代行都副之职便可!”
“你疯了!”淳于文渊赶忙拉住儿子,“这等大逆之话你也敢说!”
“爹!此刻丹城危在眼前,山矮子们的大军可马上就要到了,你还顾这些个原则、虚名作甚?!”淳于深秀一把扯开父亲的手,“这孙荣昏聩无能,杀了他反能救丹城!而且只要打退了山矮子,你居功至伟,那便功过相抵,殿下也不会降罪!”
“不行!”淳于文渊厉声喝道。
虽然从小便常被父亲训叱,可淳于深秀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厉的神色,不由得一愣。
“你今日若杀了孙都副,那日后该有多少人仿效你行此无德无形之事!那以后又该出多少目无法纪草菅人命之徒!若与那相比,为父倒宁愿今日丹城蒙难,也不要给后世之人留如此一个榜样!”淳于文渊义正词严。
“爹,此刻难道不是救丹城最重要?!这可是十数万条人命!”淳于深秀大喊道。
“闭嘴!今日丹城只十数万人,若后世仿效戾徒之行,祸害的便是百世千世之千千万万人!”淳于文渊面色铁青。
“爹!”淳于深秀只觉得父亲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要再说!”淳于文渊一摆手,满脸肃容,“等你妹妹回来,为父领你们一道去城楼前,事以至此,已无法隐瞒,至少该告知城中百姓。到时你留下组织城中壮丁守城,深意则护送城中老弱妇孺离开,前往鄂城去。”
书房的门忽然推开,确是淳于夫人进来了,一手提一壶茶,一手端一长盘,盘上置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深秀,你一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呢。”她将茶壶与长盘摆在桌上,又道:“你们俩父子难道都成仙了不成,午膳都过了也不知道饿。”
父子俩同时望向她,然后都收了声,在桌前坐下用膳。
淳于文渊拾起筷子却又放下,然后转头眼睛望着窗外,道:“夫人,你和深意一块走。”
淳于夫人将盘中的菜一道道摆上桌面,然后手一伸,揪住淳于文渊的耳朵将他的脸转过来,挑着眉道:“你是老糊涂不成?我走了,你若是死了,谁给你收尸?当年姑奶奶抢你上山时不就跟你说过了么,姑奶奶会一辈子对你好,你活着给你吃香的喝辣的,你死了谁给你披麻戴孝。”
“夫人,你……你快放手,这成何体统。”淳于文渊赶忙低声告饶。
面对淳于深秀低头拔饭,脸都快埋饭碗里了,只肩膀一耸一耸的抖着。
“给我坐直了吃。”淳于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脑后。
淳于深秀挺腰抬头,脸上憋着一脸的笑,“娘,我觉孙荣那混蛋应该由您出面去收拾,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你胡说什么!”淳于文渊瞪儿子一眼,捧起碗筷,可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饭菜,却是毫无食欲。
“吃饭吧。”淳于夫人夹了几筷子菜放他碗里,“去杀人也得把肚子填饱了呀,否则哪有力气。”
“唉!”淳于文渊重重一叹,“只盼州府大人的援兵能早到,只是呀……”他说至此微微一顿,脸上显现深深的忧虑。
“只是什么?”淳于深秀追问。
“你们走后,朝廷派下了新的州府,乃是敬熙伯之子燕云孙。”淳于文渊道。
“那个人?”淳于深秀停下筷子,“这位燕九公子的大名便是我们这等边城可也是早有耳闻啊,是常常用来和秋大哥作比较、以衬托秋大哥英伟不凡的纨绔子弟中的典型。”
“你这孩子,不可无礼!”淳于文渊瞪一眼儿子,“你以为你比人家会好到哪去,至少人家此刻是堂堂州府大人,位阶远在为父之上。”
“还不是仗着父荫罢了。”淳于神秀不屑地哼一声,然后大叫,“爹,这可惨了!难道是天要亡丹城不成?否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换了这个绣花枕头来了?!”
“所以为父才会一边星火上书州府,一边星火上奏帝都。”淳于文渊叹着气道,“只希望啊……”
可淳于神秀却不敢“希望”,他呆坐在椅上,“这可怎么办?早知道,怎么也该让秋大哥写道手令才是,至少也可用来威吓一下孙都副啊。”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一事不由怔了。
“气死我了!”
门外忽然一声大叫,淳于深意怒气冲冲进来。
“怎么?”淳于深秀赶忙问她。
淳于深意见兄长在坐微微一愣,但此刻可无心情来叙别后之事,道:“我去找李千户与田校尉时,那孙荣小人竟然也在,他竟是算准了我会去找他们,还故意当着我的面对李千户与田校尉说无他的命令绝不许动一兵一卒,否则便以军法处置。”
“这混蛋!他是要祸国害民到底啊!”淳于深秀顿也怒骂道。
“可恶!姑娘我真恨不得去捶扁那家伙的脑袋!”淳于深意握着拳头恨恨道,“这下可怎么是好?这皇帝也是,为什么要把兵权给那种家伙!直接由府尹接管兵权不更好吗!”
“有了!”淳于深秀却突然起身,“那日我们在山尤与秋大哥分别时,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闻言,淳于文渊与淳于深意不由都问道:“说了什么?”
“他说有事可找辰雪。”淳于深秀道。
“嗯?”淳于文渊不解。
淳于深意却是沉思,“辰雪么……”她喃喃念一声,然后问道:“哥,你们一路怎样,可有阻住山矮子?辰雪怎么了?那山矮子们何时会到?”
淳于深秀点头,“我们倒是以两人之力拖住了山矮子们三天,这都是辰雪的功劳。”
“喔。”淳于深意眼睛一亮。
“这位辰雪就是深意你说过的那位姑娘?”一旁淳于文渊问道。
“嗯。”淳于深意点头,“就是你那日见着的孔昭的姐姐,她的功夫极好。”转头又问淳于神秀,“哥,你说说你们是怎么拖住山矮子的?”
“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回头有空我再和你说,现在我们还是先去找辰雪商量一下吧,说不定她有法子。”淳于深秀道。
“嗯。”淳于深意也同意,她想起那夜风辰雪与秋意亭的对话,心中一动,“那日在山尤,秋大哥一定要她和我们一起回丹城,说不定他就是存着要辰雪帮我们的意思。”
“那我们现在就去。”淳于深秀马上起身。
“慢。”淳于文渊却唤住儿女,“她不过一介女子,又有何德何能救丹城于危难。”
“爹,你不信她,难懂你不信秋大哥吗?”淳于深意道,“秋大哥在离开之时特意跟哥哥嘱咐一句,自然有他的道理。”
淳于文渊闻言一怔。
“爹,女儿平生不服人,可就对她和秋大哥服气。”淳于深意又道。
“哦?”淳于文渊见女儿这般说亦不由心思一动,沉吟一会,道,“既是如此,那为父于你们一道去,也示诚意。”他还是想亲自会一会这位风姑娘,若真有奇才,他愿跪拜相求。
房中一直沉默的淳于夫人忽然哼了一声,道:“这顿饭可是费了银钱耗了我功夫的。”
于是淳于文渊与淳于兄妹乖乖吃完了饭才出门。
泽城是月州的州城,新到任的州府大人燕云孙燕九公子这会正坐在州府大衙里一脸郁闷地看着一封文书。
“唉,本公子才上任半月,怎么就有如此大的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一旁伺候着的燕辛伸长脖子问道。
“山尤十万大军不日即犯丹城……”燕云孙念着文书。
“啊?”燕辛也吓了一跳,“公子你运气还真不好,一到就有这么大的事,难不成你与月州这地界不合,所以一到就给它带来了灾难?”
“臭小子!”燕云孙一巴掌拍过去,“有你这么损自家主人的吗?”
燕辛头一低躲过去了,嘴里依旧道:“公子,这实在怨不得小人说,这是事实啊。不都说山尤有三年没犯境了吗,怎么你一到,它就来了,这不就说明你运气不好吗?”
“还真是运气不好。”燕云孙指尖拈着文书甩来甩去,“陆都统去了景城还没回,公子我可不懂带兵打仗,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当没收到丹城淳于府尹的上书好了?”
“公子,怪不得以前秋大公子老骂你是硕鼠一只”,燕辛摆出一副鄙夷神色看着自己家公子,“这话也亏得你能说出来,连脸都不红一下,果真是皮粗肉厚。”
“你这小子三句话不损我四句你就不舒服是吧。”燕云孙斜他一眼,“从这里送信给陆都统,最快要五天,再等陆都统接信然后决策然后发兵然后到丹城,那时估计丹城城楼上早就挂上山尤领将的将旗了。”
“嗯。”燕辛想想也是,“那怎么办?”
“燕辛,你说秋大公子这会儿在哪呢?”燕云孙忽然道,“他明明该在月州才是,可怎么也找不着他,而且他那十万‘云彻骑'又在哪?”
“公子你都不知道,小人又怎么会知道。”燕辛眼一翻。
“哎呀呀,这可真让人发愁呀。”燕云孙把文书往案上一丢,摊开四肢倒在椅上,“看来这州府一点也不好当了,麻烦事这么多,公子我不用多久便要长白发生皱纹了。”
“公子,我怎么看你脸上也没写着愁啊急啊的。”燕辛目光打量一番自家公子道,“不过为难倒是有一点。”他从小跟着公子,两人一块儿长大,再是熟悉不过了,燕云孙头发丝动一下他都知道是啥意思。
燕云孙从椅子上坐起身,摸着下巴道:“唉,确实为难啊,谁叫你家公子上擅巧取豪夺,下懂坑蒙拐骗,中通赌术兼知美人,更是英俊潇洒魅力无敌,可就不会兵法武技。而这眼前呢,虽然摆着一个能帮公子的人,而且还是难得的奇才,可是啊……”
燕辛听着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可惜呀。”
“唉唉唉……”燕云孙一边叹气一边将文书捡起,“可是没办法了,公子我不急,那丹城的淳于府尹只怕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燕辛于是道:“这刻秋二公子应该是在紫藤院里睡午觉。”
“唉,他睡午觉多舒服啊,本公子却要为这些个麻烦事而烦恼,不公平呀不公平,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本公子怎么着也该去扰扰他才是。”燕云孙一边嚷着一边往门外走去。
燕辛一边跟上一边道:“这几天服用了梁大夫的药,每日里也只是看书睡觉,二公子的气色可是好多了。”
“那就好,让他那颗脑袋稍稍动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两人离开州府大衙回到官邸。
作为一州之州府的官邸,自然不会简陋到哪里去。前有铜门高槛,里有楼阁亭廊,衬着朱窗碧户,锦花秀树,十分的富丽雅致。两人穿过府院径往后园而去,还隔着墙便闻得一阵花香,步入园门,便可见园中一池粼粼清波,池旁一架紫藤花开正盛,紫蓝花串自枝头挂下,仿若垂云落霞,色绮香幽。而在那紫藤之下横着一张竹榻,榻上一人素袍乌鬓,枕一方白玉枕,睡得正香。
两人步入园子,不自觉便放轻了脚步,只是离竹榻还有两丈远时,榻上的人却睁开了眼睛。
见他醒了,燕云孙便负手身后慢慢踱步过去,一边还摇头晃脑地吟道:“遥闻碧潭上,春晚紫藤开。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
榻上的人起身,捡起枕边落下的一朵紫藤花,淡笑道:“这诗倒还算应景。”
燕云孙嘻嘻一笑,道:“还有更应景的呢。”
“哦?”秋意遥抬起手去束散着的长发。
“秋公子,我来。”一旁的燕辛见之赶忙过去,拾起枕旁的发带就在他颈后轻轻一束。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燕云孙又漫声吟道,最后叹气一声,“可惜你是个男人啊。”
秋意遥侧首向燕辛一笑以示谢意,然后看向燕云孙,“你今日怎这么早便回来了?”
“唉,还不是因为这个。”燕云孙自袖中取出文书递给他。
秋意遥微现疑惑,然后接过打开,片刻,将文书还给燕云孙,颇是平淡的说了句,“这事看来是挺急的。”
燕云孙一听这话,顿一屁股坐在竹榻上,嬉皮笑脸地道:“意遥,亏得我们都几十年的兄弟了,你怎么就丢这么一句话呢,也不关心关心我要如何处理。”
“哦,你要如何处理?”秋意遥从善如流。
“你再关心关心我发不发愁。”燕云孙也笑眯眯的再加一句。
“你发愁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这回秋意遥却不再顺着问。
“意遥,我们几十年的兄弟,你怎可如此无情无义。”燕云孙低头一副无比怨屈的模样。
秋意遥摇头,看着他道:“你专门拿这种东西来给我看,也就别再拐弯抹角了。”
“哎呀,意遥,你比那些红颜知己更为知我呀。”燕云孙抬头,满脸感动地伸手去拉秋意遥的手。
秋意遥手指一弹,将燕云孙的手弹开,叹气道:“真不知你这般模样到底是如何当上这州府的。”
“自然是陛下慧眼识英才啊。”燕云孙大言不惭的自夸。
“我记得你有说过陆都统在几日前去了景城。”秋意遥懒得再与他胡缠。
“所以说我运气不佳啊。”燕云孙颇是感慨的叹气,转而又一脸喜气的看着秋意遥,“不过呢,上苍也还是照顾我的,这不就让你与我一道来这月州了嘛。”
秋意遥沉默。
燕云孙看着他,眼珠子一转,然后一把扑过去抱住秋意遥,伏在他肩头嚎啕大哭,“意遥,你可要救我呀!你也知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呀,可不知带兵打仗,你要不帮我,这回我可真要死在这里了,不但我要死在这里,还会因戍边不力而招致大罪而牵连亲族,到时陛下肯定还要斩了我的爹娘兄长嫂嫂姐姐姐夫侄儿侄女们……意遥,你不救我,至少也要救从小视你如己出的燕伯父、燕伯母啊!”
“有声无泪谓之嚎。”秋意遥抬袖在燕云孙肩头一拂,燕云孙便半边身子麻了一下,然后便被推开了。
“你要不帮我,那我还要闹,还要上吊!”燕云孙摆出一脸无赖样道。
秋意遥瞪着他,既无奈又好笑,“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大概就是从小就认得你。”
“所以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从小就认识你和意亭。”燕云孙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秋意遥看着他满脸无语。
可燕云孙却在下一刻正襟而坐,神容严谨,自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他,道:“我来月州后,文武官员皆有接见,这上面列的便是我见过的还算是人才的几名武将。只是说到调兵遣将我实在不通,所以你帮我看看,该如何用他们。”
秋意遥接过,展开,纸上列着数名武将的出身、年龄、品性、职位以及燕云孙估摸出的其个人能力,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微笑。虽说燕九公子一贯的散漫不羁,可该做的该看的该知的未落一分。看过一遍后,他将纸还给燕云孙,并未言语。
燕云孙倒也不催他,只坐在一旁打了个哈欠,然后便倚在榻上,眼睛半睁半闭,似睡未睡。
秋意遥起身,走至水池边,目光自湖面掠过,然后静静的望着对面的一树珍珠梅,似乎是在欣赏枝头那些清雅秀丽的花蕾,又似乎透过那些花望到了很远的地方。
“男儿何不带吴钩,踏取关山五十州。”许久后,他蓦然轻声吟道。
燕云孙听得心头震动,不由坐直了身,抬眸往他看去。
池边人久病缠身,面色苍白,身材瘦削,一身素袍,便显得越发的羸弱,可那双眼睛从来都是那般清澈而坚忍。而此刻,他的眼中更是绽放着一种炫目的华采,仿似是暗匣里藏着的绝世宝剑终于重见天日绽放明光与锋芒。
秋意遥的目光自那株珍珠梅上移开,然后仰首望向天际,微微眯眸,承受那炙热而刺目的阳光。“云孙,我替你去山尤。”
“意遥,你……”燕云孙惊讶。
“云孙,你难道不信我做得到?”那是一个语气平淡的问句,可隐隐的傲岸已不露自显,那是以往二十多年他从未自温雅谦忍的秋意遥身上看得的。
秋意遥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望向天际,炙烈的阳光已刺得眼前一片模糊,可他不想低头,不想移目,就想看着这耀射天地的朗日。
“你有任免三品以下官员之权,你便让我……嗯,让我想想……四品的武职是都尉,那么你便让我当个都尉吧。”
燕云孙未语,只是看着池边沐阳而立的他。艳阳如火,而他便似火边的一尊琉璃,给火光映衬得流光溢彩,却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为火所化。
许久,他才开口:“意遥,我并不需要你去丹城,你只需要告诉我哪位武将适合领兵守城,哪位适合领兵出击,而我方又该以何策应敌。”
秋意遥回身,带着一脸浅淡的笑容轻轻摇头,“云孙,我又非先知,岂能在敌人未至时便先有御敌之策。况且,战场之上瞬息千变,非亲置其中,又如何能有应敌之法。”
燕云孙听了也同样摇头,“意遥,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你的身体不允许你上战场去。我带你来月州的本意是治病,回帝都时我还想吃秋家伯母做的菜,并不想被她痛骂。”
秋意遥闻言并未露出失望之色,面上依旧一派平淡,他转回身看向水池,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如云似霞的紫藤花,也倒映着碧蓝的晴空。
“云孙,我不是秋家亲子。”蓦地,他道。
燕云孙微愣,想这是全帝都,甚至说是全天下只要知道威远侯的人都知道的事。
“这我从小就知道,而侯府里的人都知道,侯府外的人也都知道。”秋意遥静静的看着那在水中微微荡漾的紫藤花簇。“爹娘、兄长待我之好,非是亲人而胜于亲人,但这并不会让他人就没了闲言暗忌,而爹娘每每耳闻总是一脸不豫,兄长更是曾因别人骂我一句'野种‘就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结果反挨了爹爹的打。”
燕云孙听着不由暗暗点头,打得好,秋意亭那臭小子总算也挨过打啊!
“所以我从小就懂得了看人眼色,懂得如何说话才不会被人憎厌,如何做人、做事才会令人喜欢。”
燕云孙暗爽的心情还未到顶便是一呆。
“我就这么察言观色地长大,然后他人提及威远侯家的秋意遥,亦从一开始的‘狗杂种、来路不明的孤儿’到‘侯爷家的养子’到‘秋家二公子为人温文谦和,待人细心宽谅’。”秋意遥微微一笑,那笑容淡淡的如一层浮烟飘在面上,“到而今,天下间知道我的,看到是赞我的比骂我的人多,而爹娘亦以我为荣。”
燕云孙怔怔看着他。
“可是这个温文的秋二公子,也许只是一个虚壳。”秋意遥面上的浮烟似的淡笑终于散去,于是露出那种空洞而怅冷的眼神,“而……真正的我是个什么样子,却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燕云孙依旧未语,只是看着他。
他与他从小就识得,可以说除他的亲人外,最熟悉秋意遥的便该是他燕云孙了。而从小,秋意遥便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每每被爹娘训话之时亦会听到“你即算不像意亭那般有出息,至少做到意遥一半的听话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的话。再到他们长大,帝都里提起秋意遥,更是赞不绝口,他的父亲敬熙伯燕文琮更是感慨道“秋家只两子,而我有九个儿女,可这九个加起来连人家一个意遥抵不上,更不用说老大了”。
是的,秋意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个让人喜欢、赞赏的几乎是毫无缺点的人。
“云孙,我要离开帝都的原因,你是知道的不是吗?”秋意遥回头看着燕云孙。
燕云孙自沉思中回神,然后心头一凉,顿哼着鼻子道:“本公子不知道!”
秋意遥脸上又浮起淡淡的笑,“你请来的名医难道未曾告诉你?”这话虽是询问,可话中的意思却是那样的肯定。
“没有!”燕云孙瞪着眼睛。
秋意遥摇头,“云孙,我自己也是习了医术的,我又怎会不知。”
“你那半吊子算什么!”燕云孙不屑。
秋意遥不与他争论,走至紫藤架下,看着满架如火如荼的花,轻轻叹息,“如此明媚的韶华,若是永远绽在枝头,那该多好,可它总要谢去,我们无计可阻之余,只能心中怅然。”
燕云孙默然。
“我此生,都不知自己到底是何人,亦从未做过一件纵心任情之事。”秋意遥伸手自枝头摘下一串紫藤花,“所以我离开帝都,不想最后都做着那个别人眼里的秋意遥。我也不想让爹娘亲眼看着……以他们疼爱我之心,那必是痛不欲生的一件事。”他手指拂过,那紫藤花瓣便如细雨纷飞,籁籁落地。
“云孙,我并不喜欢战场,我亦非喜欢杀戮,可是不知为何,我很想去丹城,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做的、亦是最后做的一件任性之事。”秋意遥看着地上那些细碎的花瓣,眼神里似是怜惜,似是解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是爹爹自战场捡来的,或许那里才是我的归处。”话是如此的平淡静然,可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苍凉孤寂。他孤身而来,亦孤身而去,这个天地许有他存身之处,许连安魂之位亦无。可是……比之锦绣繁华温情脉脉的帝都侯府,他更愿魂散在这荒凉苍寂的天涯某处。
燕云孙依旧默然,秋意遥亦未再说话,于是园中一片沉寂。
许久后,蓦地园中响起燕辛一声尖叫,秋意遥回头,便见燕辛在地上打着滚,眼看着便要滚下水池,他赶忙纵身一跃,倾身,伸手,将脑袋刚浸到水的燕辛一把提起。
“怎么回事?是踩滑了,还是身体不适?”秋意遥指尖搭上燕辛的手腕去探脉。
“公子,你为何突然踢我?”燕辛却转头冲燕云孙委屈的叫道。
秋意遥一愣,放下燕辛,莫名其妙地看着燕云孙。
燕云孙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秋意遥,冲着他恶狠狠地叫道:“本公子知道你是谁,你就是个心肠软得要死的傻瓜!”
呃?秋意遥呆了呆。
燕云孙甩袖出园,“燕辛你还傻着干什么,还不去给秋公子挑件合适的盔甲去!““是。”燕辛赶快跟出去。
园子里,秋意遥看着燕家主仆离去的背影,忽然轻轻一笑,空明净澈,如碧空,如清湖。
丹城。
淳于文渊跟随一双儿女来到那座幽静的小院。
院门开启,孔昭见到淳于兄妹颇是欣喜,“原来是你们,快进来。”
“你姐姐呢?”淳于深意步入院子问道。
“在房里,用过膳后一直在写写画画,我是看不明,但瞅着应该是在画布阵图。”孔昭答道,看到兄妹俩身后的淳于文渊微微惊讶,但随即躬身致礼,“淳于大人。”
淳于文渊轻轻点头,跟在儿女身后进到小院里。入门便见院墙的左旁矗着一棵高大的桃树,青枝翠叶间挂满了鸡蛋大的碧桃,而对面一株珍珠梅亭亭玉立,云瓣雪珠绽满枝头。不由暗想,这小院倒是十分雅致,却不知住在此的主人又是怎样的人。
孔昭轻轻推开右旁一间房的门,三人跟随而入,便见书桌前风辰雪垂首执笔,神情专注,只是几人的到来显然是惊动了她,抬首扫了三人一眼,神色淡漠,然后继续埋首书桌,笔尖时而挥动时而停顿,显然心神全在其中。
而那一抬首,淳于深意却是轻轻“咦”了一声,因为风辰雪此刻竟然未戴面具,一张绝美玉容抬首间便已睹于目。转头往父兄看去,见父亲果然面现惊异之色,而兄长的神色却极为淡定,似乎是早就见过,令得她心下生出小小的好奇,兄长是何时见过的?
“你们坐下稍等。”孔昭轻声对三人道,然后出门准备茶水。
淳于文渊望向儿女,以目光询问他们:便是要找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相商丹城存亡大事?莫要怪他怀疑,他实为想到儿女口中聪慧非凡的友人会是如此容色绝世之人,若这位凤姑娘年纪再长些,面容也更平凡些,他倒更能放心些。
淳于兄妹点头,然后一左一右拉着父亲坐下。
不一会儿,孔昭回来,给三人奉上香茶。于是淳于家三人或是焦急、或是轻松地啜着香茶等待,期间淳于文渊尝试着咳嗽几声,奈何书桌前的人并未有起身待客之意,只是埋首沉思,浑然忘外。再看一向好动喜闹的儿女此刻也安安静静坐着,淳于文渊虽是奇怪,但也只是作罢,于是房中虽有四五人,却一片静谧。
如此差不多快半个时辰过去,只闻一声“嗒”的轻响,紫毫搁上笔架,风辰雪终于自纸墨间抬首。
淳于家三人不约而同常常吁了一口气。
“姐姐,淳于姑娘她们等你好久了。”孔昭捧着一杯茶上前,递给了风辰雪,然后收拾着凌乱的书桌。
风辰雪端起茶杯,畷了一口,放下,然后才移眸望向三人,看到淳于文渊时眼中微带疑问。
“就这样干坐着大半个时辰,可坐苦我了。”淳于深秀赶忙起身甩着胳膊。
“辰雪,这是我爹,也就是丹城的府尹。”淳于深意大大咧咧的介绍一句,淳于文渊理理衣袍正想起身,她便又道:“我们今日来找你可是有紧要的事情要请教。”
风辰雪目光移向淳于文渊,算是招呼,然后看向淳于深意,“我亦想问你们,何以丹城至今未有任何防范?”
“这正是我们来找你的原因。”淳于深秀赶忙道。
“哦?”
于是淳于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淳于深意咬着牙叫道:“依姑娘我的意思,直接拿把刀架在那龟孙子的脖子上,那时看他听不听话!”
“深意,不可胡言乱语!”一旁的淳于文渊听得赶忙叱她一句。
淳于深意撇撇嘴,不说话。
“辰雪,我爹不许我们这么做,可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让这孙混蛋相信我们的话,你可有法子?”淳于深秀问道。
风辰雪听了微微沉吟片刻,然后道:“这孙都副听得敌国入侵如此大事依可无动于衷,他要么是心向山尤是以装聋作哑无视警讯,要么便是眼花耳溃刚愎自用的无能之辈,而他无论是哪一种,你与之说道理都是白费功夫,最有效的莫如夺权自理,或是以武迫之调兵。”
这话一出,淳于兄妹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这话太中我意了!”淳于深意顿拍掌道。
“爹,你听到了没,果然要这样做才行。”淳于深秀马上看向父亲。
“哼!”听了风辰雪的话淳于文渊早生不满,再见儿女如此赞同,顿冷叱道:“此乃逆节之行,本府决不许!你们兄妹随本府回去,此后亦不许在与此逆乱之辈相交!”言罢一甩衣袖便要离去。
“爹!”淳于深秀赶忙拉住父亲,“你刚才也听到了,那孙混蛋你与他说再多的好话都是白搭,他就是不信,他就是不放一兵一卒,难道就我们几个赤手空拳去应付山尤的十万大军?难道你就要为了你那忠臣之义君子之道而令得丹城城破,令得百姓家破人亡?”
“不止我们几个,本府会率全城的男儿死守丹城,山尤贼子决不能得逞!况且那刻兵临城下,孙都副自然就信了,自然会派兵抵御,而且州府大人的援兵不日即会赶来,又何惧贼子!”淳于文渊甩开儿子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横眉怒目,“而你们所谓的法子不过是歪门邪道,乃是不义之行,只会自取灭亡!”
“爹,什么歪门邪道,我们可全是为了丹城为了百姓!”淳于深意也叫道,“你要率领全城的男儿死守丹城?要领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去对抗那些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山尤铁骑?你以为你们能守住?告诉你,你那等行为分明就是领着他们去送死!”
“那为父宁愿舍身取义,亦不要做逆节之辈!”淳于文渊神色凛然。
“爹!你怎么就不知变通,只会一味顽固认死理!”淳于深秀拧着眉头看着父亲。
“放肆!”淳于文渊指着儿子,气得脖子发粗,“你……你……”
正在父子女争得发僵之时,风辰雪忽然出声唤道:“淳于大人。”
清冷平淡的嗓音顿如一道凉水,浇熄了房中的火气,淳于家三人同时望向风辰雪。
“以武夺权你们确实不能做。”风辰雪淡淡道。
这话令得淳于家三人又是呆愣,想着方才她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这会又改口了?
“辰雪,你方才不是同意了吗?”淳于深意不解。
风辰雪没答,却问道:“这孙荣既然如此无能,又何以他能做到都副之职?”
“还不是因为他是上任州府的堂兄!”淳于深意哼道。
“喔。”风辰雪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微微凝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历朝历代总是免不了。”
不过淳于深秀并不想追究孙都副的家史,他问:“辰雪,为何你又说不能做?”
风辰雪依旧未答,又问道:“那前任州府现在何处?”
这兄妹俩却不知道了,于是望着父亲。
风辰雪见此,也移眸望向淳于文渊。
淳于文渊这会正奇怪这女子何以前后矛盾,本不想理会,可当那双清眸落在身上,他莫名的觉得头皮一麻,她明明坐着,可那目光却仿佛是自高高的地方俯视而下,带着一种不可违逆的迫力,令得他不由自主的微微垂首答道:“前任孙州府现已调任南州。”
“喔。”风辰雪轻轻点头,“虽不知孙州府其人如何,但他既能让堂弟在府下任职,必是重亲族之人。他既然还在朝中,那你们今日若对孙都副动武胁迫,便等于与孙州府结下怨结埋下暗刺,日后你们淳于家与他同殿为臣,必生嫌隙。”
淳于文渊一听此言,微有惊诧。他不同意以武夺权,倒非是忧心淳于家日后前程,只是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考虑到了。
“可是……”
淳于深意才开口,风辰雪便微微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
“淳于大人,我也知你不同意胁迫孙都副以夺取兵权,乃是不想为后世留下一个行不义之为却成功了的逆节之臣的模样,即算是守护了丹城,即算你可因功抵罪或是获赏,你也认为此行若令得后世仿效,必是大过大罪。”
淳于文渊心头一震,抬首往她看去。他这一番苦心在儿女眼中不过是食古不化,却不想她竟然完全理解。
“大人,站在为人臣民的立场去想,我也认同大人之理。”风辰雪继续道。
淳于文渊欣然点头,淳于兄妹却是瞠目结舌。
“辰雪……”
风辰雪移首看向淳于兄妹,“所以,我去。”
这话一落,淳于家三人顿又呆在当场。
“你……你……”淳于文渊指着风辰雪说不出话。这女子说了半天话,只道她认同了,谁知到了最后她自己反倒是要做那逆节之徒!
淳于兄妹醒过神来却是喜笑颜开。
“吓我一跳。”淳于深意拍拍胸口,“刚才我还真当你也要跟我爹一样,领着一群赤手空拳的人去抵挡铁甲尖刀的山尤大军呢。”
“你若肯出面,那就放心”,淳于深秀也道。
风辰雪起身,自书桌后亭亭转出,“淳于大人,君子之道固然可取可敬,但迫在眉睫之时也要懂随机应变。大人放心,我之所为,必不会青史留污,请大人只管去做你府尹该做的事即可。”
淳于文渊一脸疑惑,“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风辰雪却没有答他,转而对淳于兄妹道:“你们也陪在大人身边,到时见机行事即可。”
“好。”
淳于兄妹欣然应道,然后等风辰雪示意,当下一左一右拉着父亲告辞离去。只是三人走到门边时,风辰雪突然追问一句,“新任的州府是何等样人?”
淳于文渊未及答话,淳于深秀已扭着脑袋颇为懊恼地答到:“就是从帝都来的那个风流之名远扬天下的燕九公子!”说完了,便扭回了头,三人出门而去,是以他们并未见风辰雪那一脸的讶然。
燕九公子?燕云孙?新任州府竟然是他?
孔昭送三人离去后回来,问到:“姐姐,刚才淳于大少说的‘燕九公子’可是说的那次拦着姐姐车驾的九公子?”
“帝都里除了那位九公子之外又还有谁会风流之名远扬天下。”风辰雪轻轻叹息一声。
“唉呀,还真没想到,那位九公子竟然做这么大的官啦。”孔昭感叹。
风辰雪默然。是啊,还真是没有想到当年风流不羁的燕云孙竟然会入朝为官,今日竟然成了这月州州府。只不过……他身为州府,倒不至领兵来这丹城,不会见面自然不会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