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水阁中。
蓝笺正将那些熏制好的各色花瓣制成香袋,在宫灯掩映之下,她的侧影秀美清逸。如今她虽为宝林,但与皇帝之间并无任何纠葛,而是执意要终生陪伴我,我只得遂她之愿。现在她在宫中己不再是低等侍女,但依然处处精心照料我身边之事。
子时将近他方才回来,蓝笺便行礼退下。他似是疲累之极,应是今日与众臣议事所致。
他见我独坐于灯下,夜深露重肩上仅披着一件雀金毡衣,走近说道:“何必定要等朕回来?若是冻病了又要让朕担心。这水阁终究还是不宜避寒,朕过些时日再带你去别处。”
我见他自己已是劳累不堪,回来反而先记挂我,心中温暖甜蜜,起身投入他怀中柔声说道:“茉儿定会照顾好自己。皇上今日也累了,该早些歇息才是。”
他拥着我亲吻,说道:“朕只要一闲下来,心中便全是你的影子,多年累积之爱恋,竟不及今日之万一。茉儿,朕真心爱你疼你,你可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他爱我。
我如今已是无限眷恋他。他身上那熟悉的龙涎香气和男子气息让我觉得心中安定。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待我好,只是我觉悟得太迟了些。
我其实也是一样爱他。
青樱端来一碗汤药,轻声道:“娘娘该吃药了。”
我每日临睡之前都会按习惯喝下这些苦苦的药汁。他只告诉我这是因我身体赢弱需要进补之汤药,但我心中明白那是何物。太医院遵他旨意遍寻来的药方,他无论如何都会要我试一试,即使希望渺茫。
我故意装做不知道。
若能让他因有希望寄托而开心,我喝下这些又何妨,况且汤药对我身体并无任何损害,只是味道苦涩,难以下咽而己。
我早己习惯如此。
他伸手接过,如同往常一样自己先尝了一口,方微笑递给我道:“不烫,茉儿乖,快些喝了。”虽然他装得十分轻松,但是他眼中分明有着隐隐的心痛与怜惜。
我喝完笑道:“现下我可以去睡了么?”
他拥紧我的手微微颤抖,轻轻说道:“茉儿,朕对不起你,朕一生一世都亏欠你,你莫要怨朕。”
我知道,他此时心中之痛胜似我百倍干倍,但是我却再无勇气对他提起我欺瞒他之事。我不敢,只因我害怕他会因此遗弃我、冷落我。
他若是得知真相,不知是否依然还会爱我。
我蜷伏在他怀中,他以轻柔的手环抱着我。
窗外湖面上似有北风口乎啸而至,水阁楼栏发出曳曳轻响,若是再冷下去,只恐几日后会有飞雪飘临。
他喜欢拥着我的感觉,本无意夜夜欢爱,但我们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有时是他,有时是我。
今晚他似是己有些累了,眉头亦是深锁的样子,我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心,按揉他肩膀说道:“皇上可觉得舒服些么?”
他挑眉轻笑道:“你又想如何了?”
我知他误会我有意挑逗他,忙缩回手嗔道:“茉儿并无他意,皇上不要误会。”
他并不放过我,说道:“你果真并无他意么?”言毕将我抱紧,手却恣意在我身上移动,同时吻上我胸前。
我无法躲避只得承受,轻喘道:“求皇上不要……”
他手下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四处游走,说道:“你再说一遍不要,朕便住手。”
我只是娇笑并不开口。他的眼眸却变得深沉无比,本是要逗我玩笑而已,此时却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汹涌情欲,两人都不愿放开彼此了。
良久,他叹道:“朕如今竟会如此沉迷此事,恐迟早要因你而成昏君。”
我依偎在他身旁,软语试探道:“皇上怎会是昏君?茉儿虽不知朝中诸事,却知皇上威名早已震慑番邦及朝廷。魏博节度使谋反,皇上准备如何处置他?”
他道:“这些事情你不要过问,数日后他们便会知道与朕相抗的下场。”
他并不欲与我多论及朝政,转头对我道:“你尚未去过东都,朕年后带你去住些时日可好么?”
我自到他身边后,除在行宫住过两个月外,一直都在京都宫苑中,料想东都洛阳地处中原,较之京都要温暖得多。
我问道:“皇上要去东都住多久呢?”
他笑道:“你若喜欢,朕就将京都迁到那里,再不回来了。”
他竟然是有迁都之意。
为何如此?我不明白。
京都有我父母兄弟,我自幼在京都长大,并不太愿意离开,但他如此决定应有充分理由,我亦得随他而去。
次日,父亲进宫求见我。
皇帝下诏将蕊欣赐婚与曹先生同归吐蕃时,父亲不敢有异议,但他这个岳父却委实当得有些尴尬。曹先生本与他兄弟相称,如今竟为翁婿,料他们二人心中皆难以坦然,幸好不用经常谋面。
蕊欣追随曹先生而去,自是再无遗憾。我送别他们之时,只觉他们二人虽非情意缠绵,但也颇有默契,料曹先生对她亦有些喜欢。想到曹先生定会爱护关心她,我自是放心。父亲虽知此事必定是我在暗中推波助澜,却并未怪责我。
父亲至水阁中正欲叩首,我忙道:“皇上此刻在太极殿中,爹爹不必拘礼。”
父亲本是繁忙,今日皇帝只宣兵部前去太极殿,恐因父亲并不擅长于行军征战,父亲方才得空。
我问道:“爹爹,皇上准备如何对付那叛乱之臣?”
他亦不再过于拘谨,缓缓说道:“茉儿你在皇上身边,可知道他心中忧患么?”
我点头道:“如今皇上应是想削藩了。”
他道:“不错。但是皇上毕竟年轻气盛,此事恐有些操之过急。那些节度使岂肯如此甘心降服?我如今最担忧的便是你姐夫田悦。”
我有些害怕,却安慰他道:“姐夫他未必便有谋逆之心,或许是误传了军情。”
父亲叹息道:“怎会是误传?你们姐妹中无一人能完全让为父放心,尤其是茉儿你。皇上睿智英明、纤毫必晓,为父日夜担忧,只恐你在宫中有半分差池。”
我道:“皇上待我真的很好,爹爹确实不必担心我。”
他似是略为安心,说道:“你须谨记,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向皇上质疑。你要恪守后妃之德,不要卷入朝堂是非。”
父亲今日来见我,应是为了向我说出这番话。
我点头称是,并未追问他为何会有此言。
建中三年二月,魏博节度使田悦叛乱平息,历时不过三个月。朝中大将李怀光诛杀田悦后,接替了田悦的官职,被封为魏博节度使。
田氏一族尽数被诛,其中便有大姐芳逸的亲生之子,我的亲侄田成廷。他只是一名小小幼童,却因父亲背叛朝廷而无辜惨死于刀下。
芳逸痛不欲生,几近疯狂。
父亲将浑噩迷茫的芳逸接回京都。我眼看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更不敢面对昔日关心爱护自己的大姐。
三月中旬,皇帝带我一起前往东都洛阳。
此次出行若无其他宫中嫔妃同去似有不妥,我想到王珠与我交好,宋若芷行动有礼颇知进退,便询问他意见道:“王昭容和宋充仪,举止端庄文静,皇上可要她们同行?”
他随意说道:“朕只想带你去,其他人你自己决定即可。”
如此便决定下来,我及王珠、宋若芷离京随他而往东都,贤妃等人依然留在京都宫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