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在他的名著中,提出现代人在获得从未有过的自由后,突然发现极度自由的感觉,并没有原来想像中那么美好。 而自由所带来的责任和挑战,又往往超越个体所能承受的压力,于是,现代人在满街都是自由的努力中,寻找逃避自由的空间。毒品简单而昂贵地给了现代人一个逃避自由的空间。
“你知道吗,我爱海洛因,我爱!”皮朋一说起海洛因,他那张干枯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好像海洛因就是他的梦中情人似的。
“你怎么个爱法?” 我问道。
“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在一起, 我把我姐姐的婚纱披起来。然后,每人打一针海洛因,很快,那种奇妙的感觉就上来了。”
“什么感觉?”
“超人的感觉,你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的感觉。我想自己是新娘子, 我就变成了新娘子;我想让自己变成新郎倌,我就变成了新郎倌;连我想和自己结婚,我好像也能做到。”皮朋边说边微笑。显然,他十分陶醉在海洛因的感觉里。
“有人说海洛因是神仙的药丸。”
“对,是神仙的药丸, 可惜,这神仙的药丸不能停,一停止下来,那种感觉就太坏了。”
“怎么个坏法呢?”
“体内的感觉先是头晕目眩,然后是腹痛如绞,最后是万虫齐发,好像是有无数条虫在里面咬你。体外的感觉是过印第安百人阵,你所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对你拳打脚踢,你哀号痛哭,但却没有人理睬你,大家是照打不误。”皮朋在做如上描述时脸上收起了笑容,可见,海洛因的阻断效应是极恐怖的。
“这样看来,你在海洛因中找到了一个虚幻的极乐的自由世界,但海洛因却在同时把现实世界转化为一个魔鬼的世界。”
“唉,现实世界,我原本就是为了逃避现实世界才用海洛因的,但用过以后,现实世界居然加倍地恐怖了,连回头也难啊。”
“那可卡因又是什么感觉呢?”我想了解吸毒者对各种毒品的不同想法。
“可卡因是加速剂,用了可卡因以后,你感觉一切都被加速了,风驰电掣,痛快至极。有不少人用了可卡因后性欲旺盛,干起来犹如狗一样。”
“你能否比较一下海洛因和可卡因两者的区别?”
“海洛因使人如坠仙境,可卡因使人兴奋如癫。”
“那么这两者的花费何者为多呢?”
“当然是可卡因。可卡因使人疯狂,人如果吸可卡因上瘾后,每天生活的惟一目标便是如何搞到可卡因。海洛因使人懒洋洋,懒鬼的动作自然要比狂人慢半拍,所以,即使用毒品的速度也相应慢了半拍。”
吸毒者在逃避现实的自由的同时,在内心创造了虚幻的自由。一个对现实失望的人,很容易在毒品中找到自己所希望和向往的东西。这种现实和虚幻感受之间的巨大差别,使得吸毒者一旦上瘾后就无法自拔,直至将现实生活完全摧毁。
在美国这个自由主义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里,个体面对自由时所产生的无助和恐惧,在毒品中得到了自然的解救,但毒品在满足个体的虚幻感受后却无情地伤害甚至摧毁了个体的现实生活。当个体在现实生活中完全失败后,连购买毒品的经济基础也失去了保障。吸毒者不但失去了现实的一切,也失去了维持吸毒的经济能力,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摧毁一切的“连环毒计”。愚蠢而无助的吸毒者,一个一个地跳入这个无底漩涡,任生命随毒品而肢解、沉没。
自由主义和个体主义往往是连在一起的,以个体为本的资本主义在崇尚自由的时候,必然轻视集体主义和威权主义,而后两者正是社会主义的核心。个体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失去充分自由的同时,却也自然减轻了因过度自由而引发的焦虑和无助。
逃避自由的倾向在以个人主义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国家里,很自然地在毒品中找到了归宿。相对而言,逃避自由的倾向在以集体主义为核心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对个体的压力要相对减轻许多,所以,个体对毒品的依赖也相对较轻,我的这个推论其实在资本主义国家里早就得到印证。各种类型的瘾君子在美国自发成立了团体互助组织,其铺天盖地之势,完全超过了政府所提供的以医生为中心的治疗手段。瘾君子们在团体交往中,得到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缺乏的群体归宿感。虽是同病相怜,但其内在的核心意义,却是对“逃避自由的社会主义大锅饭”的向往。我从毒品论证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你说奇怪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