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很好,虽是残月,却十分明亮。漫天的星星闪烁,倒影在海平面上沉沉浮浮。
长庚原本是跟鹤一同一个房间的。他听林听海说,他走得这两年,鹤一长大了不少。不过,相处的这几日,他觉得这孩子除了个子长高了些,实在看不出哪里长大了。分明都十八岁了,睡觉的时候仍旧要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要听他唱安眠曲,也不知道林听海怎么放心把女儿嫁给他。
不过,今夜,鹤一被风寻木赶到林听海的屋子去了。鹤一原本想争辩几句,不过想到这间屋子本就是风寻木的,只好默默的抱着睡衣去跟未来的岳父大人交流感情了。
长庚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中拿着一块木头和一把刀,似乎在雕刻着什么。他抬眼看了风寻木一眼,“跟林叔叔打架了?”
风寻木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头发微乱,听言不由勾了勾嘴角,“我又不是乌炎前辈。”他顿了顿,抬了抬手中的听海剑,道:“练了会儿剑。结果练到一半碰到雁长飞,啧,那小子真难缠。”
长庚笑了,“难怪这么狼狈。”
风寻木抬眼看了看雁长飞那间屋子的方向,眼中带着几分羡慕,“雁长飞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这种人生来就是叫旁人自卑的,偏偏还让你无从嫉妒。”
他说着走近几步,似乎是想坐到长庚身边,不料,长庚抬脚便将他隔绝在三尺之外,伸手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淡淡道:“去洗澡。”
风寻木抬起手臂闻了闻,大概也觉得味道不大好闻,咧嘴笑了笑,拿剑敲了敲他的小腿,“你这动作,倒是有几分像阿月。”他看着长庚微红的脸颊,笑得更大声了,在他生气前赶紧开溜,转身进屋了。
长庚看着他脚步轻快的飘进屋里,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低头又开始认真雕刻手中的木雕。
“雕的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庚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抬头,就见水镜月正蹲在一旁的石凳上,伸着脖子,好奇的看着他手中还未成型的木雕,乌黑的眼睛中似是闪着星光一般,那模样活像一只黑毛九灵。想到这里,长庚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人偶。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水镜月拿出一个桃木盒子,递到长庚面前,眼睛瞟了瞟他的手臂,“那个……这是梅先生配的药膏,活血化瘀的。”
长庚看着她几分心虚的模样,不由抬了抬手臂,开口调笑道:“这可是你在我身体上留下的记号,我还想着怎么让它多留几日。”
水镜月原本是来道歉的,没想到他张嘴就说出这种话,不免有些脸红。她虚张声势的瞪了他一眼,将木盒塞进他怀里,转身就走。
“阿月。”长庚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抬眼看着她笑,“帮我上药?”
水镜月稍微想了想,心道那伤毕竟是她造成的,便点头应了。
水镜月当时掐他那一下算是下意识的动作,完全把他的手臂当做无影刀来抓了,可没想着控制手中的力道。虽然长庚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她知道那里伤得不轻。不过,当她卷起他的袖子,看到那青紫色的指印时,一颗心仍旧往下沉了几分。
长庚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阿月,你要负责。”
水镜月满心的愧疚被他一而再的戏弄搅得无处发泄,连带着几分害羞化为恼怒一齐发作了出来,抬手拂开他的手指,抢过木盒,瞪了他一眼,“放心,梅先生的药膏很管用,保证明早就消失了。”说着,就用手指剜出一团药膏,涂在淤青处,用指腹将药膏揉开,动作却是十分的轻柔。
长庚低头,就见她双目微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还有几分湿润。那认真的模样和手臂上传来的小心翼翼的动作,让他的心脏莫名的就漏了几拍,三分温暖,三分酸涩,三分心疼。他想着,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心动吧。他以前总以为,怦然心动是喜欢上一个人之前的感觉,却不知道,在喜欢上一个人之后,还能因为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心悸。
“疼吗?”大概是觉察到他的异样,水镜月抬眼,轻声问道。
长庚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嘴角微微扬起,摇了摇头。
水镜月垂着眼睛,指腹在他的手臂上画着圈,解释道:“以前想到什么危险的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去抓无影刀。走江湖的那几年,无影刀不在身边,这个习惯渐渐的也改掉了。如今无影刀又回来了,没想到,以前的习惯也跟着回来了。抱歉,我还没有习惯身边有个人离得这么近,下次不会了。”
长庚听言,却笑道:“我很荣幸。”
水镜月真心实意的道歉,听他这般调笑,本有些恼火,抬头却正好对上他认真的眼神,灼热的视线似乎要看进她心里。半晌,她低头,先移开了视线,微垂的发丝挡住了红若宝石般的耳垂,开口却是带着几分责备:“傻不傻?为什么不躲开?幸好没伤到骨头。”
上完了药,水镜月放下他的袖子,又回到旁边的凳子上蹲着,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抬眼看他,道:“我刚刚去找梅先生的时候,在海边看到空桑和阿杰了。”
长庚问道:“这么晚了还在练功?过犹不及。”
水镜月倒是不在意,道:“练武哪有不吃苦的?我师父当初教我的时候,可比空桑严格多了。放心,他知道分寸的。不过,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休息,空桑在教阿杰认天上的星星。”
长庚不由笑了,“那可比让他练功更要他的命。”
水镜月想起阿杰在沙滩上抓耳挠腮撒泼打滚的模样,也笑了。
长庚抬头看了看天色,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
水镜月点了点头,却是没动。
长庚问道:“怎么了?”
水镜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半晌,抬头看他,问道:“那本书你藏哪儿了?给我看看呗,看完了我就还你。”
长庚断然摇头,“不行。”
水镜月垂着脑袋,有些丧气,“小气。”
长庚偏过头去不看她,“撒娇也没用。”
水镜月跳下石凳,撇了撇嘴,“哼,我月姑娘想要的东西,总有办法弄到手的。”
她说完,将背在身后的无影刀拿在手中,转了个圈,转身就走了。长庚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融入夜色,开始有些担心。说实话,若是水镜月真想要一样东西,莫说是他,就是乌炎,也不定能藏得住。这不仅仅是武功高低的问题,藏东西是个技术活,稍有疏漏便满盘皆输了……
“诶,你藏了什么书不敢给阿月看?春宫图?”风寻木刚刚洗完澡,穿了一身睡衣就跑了出来,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了两个酒杯,嘴角的笑容很有几分欠揍。
长庚有些无语,“七姑娘会跟你要春宫图看?”
风寻木听了这个问题,还真认真想了想,半晌,郑重的点了点头,“应该会。”
长庚微愣,不由笑了——这还真是唐小惠做得出来的事。
风寻木坐下,摆了酒杯,一边倒酒,一边道:“陪我喝两杯。”
长庚心道,真要喝一起来,可不是一杯两杯的事了。他倒不是不愿意陪他喝酒,只是……他微微叹了口气,道:“阿晚,你知道的,我的酒量一向不大好。”
风寻木放下酒壶,端起酒杯,对他挑了挑眉,“是吗?不过,阿月的酒量自小就很好。”
长庚拿起酒杯,淡淡笑了,主动碰了碰他的杯子,“干杯。”
风寻木挑眉,笑得一脸得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