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无人理她,薛玉润又实在追不上,索性站在平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哎呀,我摔跤了!”
薛彦扬和薛彦歌双双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大哥哥,我没被骗,我是自愿的。”薛玉润赶紧跑上前,帮薛彦歌说话:“大哥哥,你看小石头还看着呢,不能当着小石头的面揍人吧?你要注意言传身教呀。”
薛彦扬迟疑一瞬,看向钱宜淑。
钱宜淑抱着薛峻茂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满脸的笑意,闻言抬手就遮住了薛峻茂的眼睛。
薛玉润心底嗷了一声,嫂嫂这动作,无异于——“没事儿,打吧。”
果然,薛彦扬转身就拎起了藤条。
“等等等等。”薛玉润急道:“二哥哥还要陪我去花朝节呢,可不能打坏了。”
薛彦扬略一沉吟,藤条没动。
薛彦歌忙不迭地道:“大哥,你放心。花朝节那日,我必定时刻护在汤圆儿左右,绝不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这话澄文也跟我说过。”薛彦扬冷扫了他一眼,握藤条如握剑:“走,跟我比上一场,再来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说大话。”
*
事实证明,尽管薛彦歌败于薛彦扬的藤条之下,但鉴于薛澄文失败在先,薛彦扬只能把薛玉润托付给薛彦歌。
花朝节之日,薛彦歌没有穿飘逸如仙、尽显风流的宽衣,而是慎之又慎地挑了一身箭袖,面目凝肃,宛如是要去上战场,而非去踏青赏花的花朝节。
薛澄文向他投去钦佩的眼神,迟疑地看了眼自己飘飘欲仙的宽衣,转身就想回房换衣服,也弄一身方便跑动的箭袖。
薛玉润无奈地扯住了薛澄文,对薛彦歌道:“二哥哥,你穿这身哪里像去过花朝节?快去换身衣裳。”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薛彦歌回道。
薛彦扬今日亦是休沐,闻言板着脸颔首。
钱宜淑站在一旁,乐呵呵地问道:“穿身箭袖,是能跑得过,还是能打得过?还不如穿得风流潇洒,让心仪的小娘子多瞧几眼。”
薛玉润深以为然地点头。
还是嫂嫂厉害,戳心窝子一戳一个准。
薛彦歌顿了片刻,头也不回地去回房去换衣裳。
薛彦扬:“……”
*
不过,等一到花朝节时,郎君和小娘子们齐聚的灵鹫峰山脚,薛彦歌的脸上就挂起了舒心畅意的笑容。
无他,当薛玉润走入人群之时,人群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汤圆儿!”和“薛姑娘!”没多时,就将薛玉润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们都听说薛玉润要和顾如瑛切磋秦筝,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
薛彦歌一展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薛澄文的肩膀,笑道:“澄文,我们大可高枕无忧矣。”
第58章
轻快的筝声与激越的筝声交替响起。
行云遏制, 啾鸣的黄鹂好像也失却了自己的嗓音,只静静地听着这可绕梁三日的筝声。
花朝节举办之地,在普济寺坐落的灵鹫峰脚。顶峰时幽静的禅房, 但山脚却是盛放的各色野花, 透着人间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但此刻,万籁俱寂, 众人都沉浸于筝声里。
她们直到此时, 才无比清楚地认识到, 乞巧节上那一场比试,当真不够尽兴。
薛玉润和顾如瑛相对而坐,一曲接着一曲, 一直弹到尽兴,她们才双双将手覆在琴弦上, 对视一笑, 明澈的眸中, 熠熠生辉。
“彩!!”
众人齐声喝彩, 惊起林中飞鸟, 扑簌簌地飞向天边。
薛玉润一笑:“《花好月圆》?”
顾如瑛颔首:“《花好月圆》。”
这片刻的对话之后,两面互不相让的筝、两双互不相让的手, 竟一齐拨弦,筝声合二为一, 齐齐弹奏出最寻常热闹,也最令人欢欣的曲调。
花枝摇曳, 风声带笑。
待筝声止歇,薛玉润只觉无比畅快。
一只手举了一枝迎春花, 递到了她的面前。薛玉润抬头一看, 就望见了脸色微红的孙妍。薛玉润笑着道:“多谢。”
“我、我没有去乞巧宴, 一直遗憾没有、没有听见你们斗筝……”孙妍红着脸说了几句,胡乱地止了声,匆匆地给顾如瑛送了另一枝迎春花,就害羞地跑进了人群。
“姑娘慢行。”薛澄文猛地被孙妍撞到,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稳,又急急忙忙地收回了手,脸色微红地道歉:“抱歉,在下僭越。”
孙妍抬头看了薛澄文一眼,道了一声谢,红着脸走开了。
薛玉润的视线一直追着孙妍的身影,目睹这一幕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调侃薛澄文,赵滢直接捧了一大束野花来,可谓姹紫嫣红:“我怎么能被孙姑娘比下去呢?”
众小娘子一乐,纷纷效仿,不多时,就把薛玉润和顾如瑛淹没在了花海之中。甚至还有活泼些的小娘子抢着献花,不小心在人群中发生了小小的推搡,有人摔倒在草地上,惹来惊呼与笑声。
花朝节有寻百花、斗百草的传统,小娘子们都会随身拎一个花篮。郎君赠花枝给小娘子也很寻常。
远观的郎君们手上早就折了花枝,瞧见小娘子们献花这般快活,愈发的蠢蠢欲动。
只不过,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略过了薛玉润,而是将目光落在顾如瑛身上。
少年们起着哄,接二连三地想向顾如瑛的花篮献花。
顾如瑛面色淡淡地随手扯了块汗巾子,遮住了她的花篮。
走到她跟前的郎君:“……”
好狠心一小娘子!
众人四笑而散,终于如从前的花朝节一般,三三两两地走开。去阿耨达池畔参加曲水流觞、又或是斗百草、寻百花、拜花神。
赵滢没有走,而是贴着薛玉润坐在绣凳上,乐不可支地对顾如瑛竖起了大拇指:“顾姐姐威武。”
因为除了薛彦歌和薛澄文,没有郎君敢给薛玉润献花,所以薛玉润得以和赵滢笑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每一个给顾如瑛献花的人。
薛玉润笑眯眯地点头,瞧着郎君们吃瘪还怪好玩的。
尽管如此,依然有一人逆着离去的人流而来——正是赵滢的兄长赵渤。
赵渤的左手和右手分别拿着两枝雪白的杏花,两枝放到了赵滢的篮子里:“送你了啊,别回家又跟阿娘告我的状。”
赵滢环顾四周,薛玉润悄声对她道:“二哥哥在跟三哥哥说话呢,没往这儿看。”
赵滢立刻朝赵渤翻了个白眼。
赵渤好悬没气死,不过当下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转身,文质彬彬地将另两枝杏花递到了顾如瑛的面前:“顾姑娘,顺祝春祺。”
顾如瑛抿了抿唇,收下了这两枝杏花,道了一声:“多谢。”
赵滢在一旁道:“哥哥,顾姐姐也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要不然她的花篮万紫千红,才懒得收你这两枝花。”
赵渤抬手做了一个要弹她脑袋的动作,赵滢“哎哟”着往薛玉润身后躲。
薛玉润笑着看看顾如瑛,又看看赵渤,双手一摊:“赵哥哥,那我呢?”
赵渤向薛玉润拱手,诚恳地道:“薛妹妹,我惜命。”
然后,赵渤忙不迭地行礼告退,丝毫不敢在薛玉润面前久待。
薛玉润:“……”
这一下,就连神色清冷的顾如瑛都露出了笑意。
赵滢更是笑得差点儿仰倒,“哎哟”“哎哟”地唤着肚子疼。
薛玉润反手弹了一下赵滢的额头,然后从赵滢的花篮中拿起两枝桃花。
旁的花都随意地横放在花篮中,唯独这两枝竖着,被小心安放,格外与众不同。
赵滢笑声一顿。
这两枝桃花是薛彦歌所赠,而他给薛玉润送的是迎春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薛玉润在赵滢面前转了转这两枝桃花,故作高深地点头:“顾姐姐,你说是不是?”
顾如瑛颔首道:“好诗。”
赵滢红着脸,伸手去夺那两枝桃花,先嗔顾如瑛:“顾姐姐,都怪你把汤圆儿教坏了!她从前哪想得到那么多。”然后又啐薛玉润:“你个促狭鬼,就仗着陛下不在!”
赵滢话音方落,就见顾如瑛站起身来,道:“滢滢,你现在可以想想若是陛下在,又当如何。”
薛玉润微愣,顺着顾如瑛的视线看去,就见楚正则缓步向她走来。
少年穿着月白色绣墨色山水的常服,这一身在花朝节太过素淡,远不如其他郎君那般花枝招展,可他踏着漫山青草繁花而来,仿佛从碧空苍山的画中来。而这画中仙,偏只看着她,叫她如何不心悸?
薛玉润下意识地向楚正则走去,还没走两步,就被两道身影拦了下来。
薛彦歌和薛澄文一左一右地站在薛玉润身前,确保薛玉润只露出一条合适行礼的缝,齐声恭敬地对楚正则行礼:“郎君大安。”
赵滢和顾如瑛也跟着行礼,待楚正则说完“平身”之后,她们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往远处的赵渤那儿走。
薛玉润用眼神示意她们留下,但得到的回应是顾如瑛加快的脚步,以及赵滢顺走了她的花篮。
薛玉润:“……”
——就知道她们俩这道屏障,一点儿用都顶不上!
她方才小小地为美色所惑了片刻,现在已经回过神来。
她前儿给楚正则回信,惹得薛彦歌挨了一顿教训,薛玉润心里对那本名为《娇吟哦》的话本子,隐隐有了猜测。可这猜测过于大胆,以至于她光是想到,就恨不能把自己挖个坑埋起来。
更何况,醉酒之时,她说了那么多难为情的话。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见楚正则呢!
还好薛彦歌和薛澄文尽职尽责地挡在楚正则面前,看起来很是可靠。薛彦歌恭敬地道:“郎君,某等兄妹三人,正要往阿耨达池畔去,那儿在举办曲水流觞的文会。您可要同行?”
薛玉润乖巧点头。
人多,楚正则就不好跟她说什么了嘛。
楚正则没应声,而是气定神闲地朝德忠一挥手,德忠便恭恭敬敬地向薛彦歌和薛澄文分别呈上两封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