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吕利新左卫门带着千宗易重访大日坊住的助松庵是此后第三天的下午。
宗易拿着轻妙的茶具,向大日坊献上一剂茶。当他抬头看见大日坊时不禁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凉气,大日坊正目直视,锐利地问道:“茶,甚么茶?”
宗易静静一笑说:“茶可作蕴育诚心的药饵。”
“药饵,甚么意思?”大日坊又问。
“药饵即是培育人内心喜福的茶。”
突然,大日坊在宗易面前双手扶地:“助松庵大日坊,即日成为茶道弟子。务请关照。”
宗易轻叹一口气:“尘世不可测。一心不乱,则为我普渡众生之道。谨献上一剂。”
“多谢。在下终于窥见涅盘,仰视心中的蓝天。”
新左卫门嘿嘿笑着说:“水已沸了,别谈蓝天了。”说着取下茶壶盖子。
饮茶中,宗易和大日坊一片虔诚,使人感动。此后两人的交谈则锋芒四射,令人胆寒。假如筑前在此,必不放其生存,大日坊从小纸袋里抓出松子,说道:“筑前的缺点有二。”
宗易答道:“其一无学,其二轻薄。”
“不尽然,无学固然是缺点,轻薄则不然。其二为不知女人。”
“哦!”宗易忍不住笑着换了话题:“那么,高僧是说筑前的后房女人会坏他的大事啦?”
“总之,明智光秀在世时,看出筑前此弱点,曾私下漏话,想将筑前暗中爱恋的女子嫁给柴田胜家。这样,羽柴和柴田之争不可避免。光秀最要提防的是筑前和胜家携手合作。”
“言之有理。所言是不是光秀用女人破坏了两人的关系?真是小人作风!”
“不,不。应该说是欲盗天下者了不起的设想,不愧是为三日天下之主,可叹。”
“三日天下之主……?”
“对!”
“以后,天下已非欺盗和强夺可得。即便盗得,但因气量不令神佛满意,很快就会失去的。”
“宗易阁下是说将天下让与筑前是徒劳?”
“不是此意。暂存一段,等待其气量长足。总之,整个日本国民从心底盼望世上没有战争。”
“嗯。”大日坊被人冷酷地指摘过后,闪动着眼睛盯着宗易。
“筑前是交好运的人。得到曾吕利和贵公这样的人相助,现又有我大日的智慧……”
“哈哈哈……”宗易发出爽朗的笑声:“不过,气量仍是那种天下盗贼的话,不多久就会众叛亲离,手足无措。关键是怎样磨练自己,迎合神佛之意……”
“宗易阁下!”
“甚么事?”
“假如贵公成了天下盗贼……,怎样去打倒筑前?想必有所见识,随便就教一番。”
大日坊满脸认真地问道,宗易立即摇了摇头。
“我就一心一意煮茶,仅此而已。”
“噢,茶总煮着,是否意味着筑前自动会倒台呢?”
“该倒则倒,该兴则兴。这世间自有我们智慧无法预测的大法则和惩罚。就像每日东升的太阳沉落西空一样。”
听完,大日坊猛拍一下膝盖说:“问了个愚蠢的问题。明白了,确实如此。所以,我大日才专心致力于出谋划策让筑前成为符合神佛之意的天下之主?”
默不作声听两人对话的曾吕利新左卫门此刻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啊哈哈……人啊,就是随意地修饰自己的语言。不管是宗易,还是大日,所言都是谎话!”
“绝不说谎,曾吕利阁下。”
宗易不高兴地打断了他的话,曾吕利全然不在意。
“这个大谎言家。想来筑前阁下也可怜。各位都祈盼泰平,祈盼在泰平之世赚钱,便违心地抬举筑前。一旦做出不中意的事,就会立即将他抛向地下。抛弃时还说这家伙不合神佛之意。哎呀呀,实在是无法形容的恶党之徒。对吧,大日阁下?”
“说甚么,甚么?”
“这里聚集了天下三大恶徒!”
“竟敢将我们称为三恶徒?”
“正是。第一人新左卫门坂内宗拾,第二人幽灵大日坊,第三是茶道徒宗易……哎呀呀,被这三个少有的恶徒缠着,筑前阁下也够可怜的了。”
新左卫门的话极尽夸张,三人不由得合声大笑起来。
外面海风凉爽,夏日夜空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