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哥哥一定怀疑我吧?”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隐藏在眼镜后方的双眸,带着少许自卑之色。
“而且您也一样,绅堂老师。”
在大厅就已经看似相当不悦的贯间芳臣,听到绅堂的自我介绍之后,怒气又加深了一层。这个变化正好和他的兄姐相反。
“话不能说得这么笃定啊。”绅堂这番话,和刚刚说给他哥哥听的一模一样。
“我在这个事件是站在完全中立的立场。我只打算和所有关系人谈话,然后做出客观的判断……不论令兄怎么说,我对你的判断绝不会因为那样就有所定论。”
相较于始终维持温和态度的绅堂,芳臣连半点软化的征兆都没有。
“这样啊。意思是说,您不会因为人的外表或头衔就妄下断言,对各种人都有办法保持中立的立场,是吗?那还真是了不起啊。相信您在这个世界上,肯定被视为相当怪的人吧!”
和他说出来的话正好相反,他脸上充满讽刺笑容的自卑之情正在逐渐增加。
真奇怪。秋生第一次出现这个想法就是在此刻。感觉他对绅堂的话所做的回应,似乎非常地牛头不对马嘴。不过他的话本来就是乱七八糟的,很难立刻做出判断。
(但他说老师在世人眼中是个怪人这一点,倒是说对了。)
总之秋生就是这么想。
“姐姐和哥哥大概都告诉您,我是为了一点小钱才企图夺取父亲的财产吧?……先说清楚,他们的认知是错的。”
芳臣的房间有个巨大的书柜,上面除了经济学和社会学相关的书本外,还有许多关于绘画、戏剧方面的书。但是看起来又不像是学生为了加深在专业领域的造诣,多半是个人兴趣吧。
像高梨阳吉的画集便是如此。这个时期高梨的主要作品都是版画,而且大部分的画风都十分新颖,尽管常被画坛巨匠批评为“不按牌理出牌”,但是依然在新锐艺术家和学生当中享有广大的人气。以一个上流社会的次男喜好的兴趣来说,有种再贴切不过的感觉。
铺在木质地板房间一角的榻榻米上,今年二十二岁的书生正盘腿坐在厚实的坐垫上,身体向前采了过来,奋力发表言论。
“之后,我想开拓一个能纵观社会、经济,甚至国家未来的全新事粱。很多朋友也赞同我。但是哥哥、姐姐,还有父亲,全都不了解我的想法……不对,他们根本无法理解。那些人的脑袋实在太老旧了。”
愤愤不平的表情,和他的姐姐还有哥哥十分相似。
(但是他并不否认自己想要钱这一点呢……)
果然没错,他的话听起来就是有种偏离主题的感觉。因为过度主张自我看法,才导致谈话方向朝着和原本问题不同的地方发展。
绅堂一直默默地听着他说话,偶尔轻轻点头。
“我这个人啊,老师,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只依靠既定的价值观来判断事物的人种了。光凭外表和头衔来判断一个人,我也讨厌那种傲慢的态度。然后恕我直言,我觉得您也是比较接近他们的人。”
虽然芳臣对绅堂毫不掩饰地表现厌恶之情,但是在为此感到不快之前,秋生先因为他的前后矛盾而感到疑惑。
(他自己不也是用外表和头衔来判断老师的吗……?)
实际上,像绅堂一样拥有超脱一般世俗尺度的观点,这样的人其实很罕见。他反而更像是嘲笑这些事物的人类。
若是光听谈话内容,芳臣大发豪语的程度不输绅堂,不过很遗憾的是,他只有话说得好听,根本没有付诸实行。虽然讲得十分夸张,不过内容却在各方面都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印象。
至此,秋生也明白过来了。绅堂之所以保持沉默,并不是因为他专注听着对方说话。他的行动就像是对无价值的杂音充耳不闻一样,虽然没发现这点的芳臣的确越来越兴奋就是了。
“要是用这种狭隘的眼光观察事物,难道不会疏忽掉事件的本质吗?绅堂老师。举个例子,您大概已经认定了犯人的目的是这个家的当家大位和财产——”
(才没这回事呢。)
秋生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反驳,感觉怒火差不多要冒出来了。
“不过,您不认为这应该是为了让父亲因担忧而受苦,然后借此杀死他的巨大恨意表现吗?我个人觉得这种解释更加自然喔。”
“听起来相当具体呢。看来你已经锁定了某个对象。”
绅堂总算开口说话,他的话引出了芳臣身上难以掩盖的狂喜表情,大概只是单纯因为自己的想法获得肯定而高兴吧。不过,绅堂的目的当然只是让他完整说完意见而已。
(简直像个小孩子……)
秋生毫不留情地记下这一笔。
带着眼镜的书生完全不知道自己给人的印象,会被远比自己年幼的秋生写成这样。只见他一脸得意地说道:
“相信老师肯定连想都没想过吧。……是梅子。她对父亲应该是恨之入骨。毕竟就是因为父亲,才让她变成单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