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过后,就着单人牢房里小水槽上的水龙头洗完了手,躺在床上等待堆着书籍的推车推过来时,狱警站在铁栅栏外冲着他说道:“巴纳德·科伊?”
巴纳德回答说“是”。
“要给你派活干了。跟我去做劳动技能测试。”
接着,铁栅栏滑向一旁。他走出去一看,左右囚室的门并没有打开。如此看来,大概是初到这里的那天夜里,囚室的门闹了点毛病。
隔壁的铁栅栏后面,尼基在眼巴巴地往这边看。派活还没有他的份儿。狱警也和尼基对视了一下,然后说道:
“被监狱长看上的才能有活干。有活干,就能领赏钱。”
说完便迈开步子,领着巴纳德穿过走廊。
“请问工钱会有多少呢?”巴纳德一边跟着,一边冲着狱警的后背发问。
“一个小时十美分。”
他答道。如此说来,干上一天也到不了一美元。
“感冒好了吗?”他问了起来。
“已经不碍事了。”巴纳德回答,“不再咳嗽了,嗓子也不疼了。”
于是狱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被带到了家具工厂。在满屋子的电锯和砂轮机的噪音之中,一大帮犯人在默默地干着活。
“恶魔岛上的工作分成三类,木工厂、缝纫厂,还有洗衣房。先看看你做木工的潜力。”狱警在一片嘈杂中扯着嗓门说着,然后领着巴纳德一直走到一名身穿囚服,似乎在用板材和方材拼出一个柜子的男子那儿。由于噪声太大,巴纳德什么也听不清,只见狱警指着身后的巴纳德,在对那人吩咐着什么。那人似乎领会了,点了点头。狱警朝着在一旁监视的同伴扬了扬手,回值班室去了。
“我是卡尔。你呢?”那人伸出手来。一看,此人是个年纪一大把的老爷子。巴纳德走上前,握了握那只手。
“我叫巴尼。”
“好的,巴尼。木匠活是头一次?”
“是的。”巴纳德答道。
“那好,你先把这块方材像这样塞进这个底座里,一直塞到旁边画着的那条线那儿,然后再用这个刨子刨。给你留出富余了,可你也要干得仔细点哦,尽量别叫我返工。”卡尔说,“要我给你示范一下吗?”
巴纳德巴不得卡尔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卡尔动手示范起来,还对姿势和要点进行了嘱咐。
此后,巴纳德一声不吭地干了三十来分钟,卡尔凑过来,对巴纳德的工作成果审视了一番,然后说:“嗬,你的悟性还真不赖呀。真的是头一回?”
看到巴纳德点了点头,他又说:“嗯,了不起。那你到这儿来一下。”
然后,指了指放在他自己正在组装的家具旁边的一块厚厚的板材,“你给我用电钻在这个带记号的地方打一个孔。可别打歪了,一定要垂直地钻。我现在就做给你看。”
说完,卡尔钻出了一个“范本”。巴纳德跟着钻了一个,再次得到了卡尔的赞赏。接着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从某个地方传出巨大的声响。动静似乎来自隔壁房间。说是隔壁房间,其实连房门都没有,墙壁也只是左右各有一小截。那声音就是从墙后面传过来的。
他起初并未留意,还以为是哪个家伙在干活时毛手毛脚地捅了篓子。没想到情况并非这么简单。一时间警笛大作,声音凄厉,所有人全放下了手里的活。电钻和磨床都被关掉,车间里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只见监视巴纳德他们的狱警朝隔壁房间奔去,而走廊外的狱警也端着枪冲了进来。
激烈的撞击声、东西打碎的响声、像是工具箱掀翻在地发出的稀里哗啦声……惨叫……怒吼……巴纳德和卡尔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朝着隔壁房间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刚站到隔壁房间的交界处,就听“哗啦”一声,窗玻璃碎了。一名狱警被撞飞,肘部磕到了玻璃上。
两名狱警正与一名犯人纠缠在一起,在地板上翻来滚去。刚才肘部打碎玻璃的那一个则从后面又扑了上去,夺下犯人手中的锛子,扔到这边的地板上。立刻,地板上血花四溅。
另一名狱警急忙将锛子捡了起来,以防其再落入犯人之手。
一名犯人站在扭打成一团的这三个人的跟前,目光呆滞地望着脚下的狼藉。这个人毫发未伤。可就在地板上搏斗着的三个人的对面,一名狱警躺倒在地,样子痛苦万分。两名持枪的狱警跑到他的身边蹲下,解开衬衫前襟的扣子后,扒开来查看伤口。他的伤势看上去很严重,鲜血汩汩直流,不断地淌到地板上。
两名狱警将那个挣扎着的犯人压在身下,然后,一左一右地摁住他的胳膊,强行将他拽了起来。另外一个则绕到他的背后,将他的双手反铐起来。
“里克,你就那么喜欢地牢吗?”他气喘吁吁地说,“这一次可就长了。趁现在多看看亮光吧。”
随即,两名狱警连拉带拽地拖着亢奋得满脸通红的犯人向门口走去。
“警卫,盯着他,盯着他呀!”里克拼命地向后扭着脖子,嚷嚷起来,“是哈利那个浑蛋,他想越狱啊,你们要留神!大家可要把他看紧了,那家伙想从这里逃跑!”
“担架,把担架拿过来!”看着痛苦得大声呻吟的同伴,持枪的狱警急得大叫。
“看看你小子干的好事!”狱警一边拖着里克,一边冲他喊,“你把我们的人弄伤了,他伤得很重,弄不好就没命了,出了人命可就不是关地牢那么便宜了。你就等着瞧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找事儿啊。我就是想教训教训那个逃犯!”里克又嚷又叫地离开了车间。
“说吧,哈利,刚才的事儿是真的吗?”旁边的狱警向那个一直呆站着的囚犯发问。
相貌似有些猥琐的哈利似乎才缓过神来,说道:“嗯?什么事儿,长官?”
“刚才里克说的话。你想越狱吗?”
“没影儿的事儿啊!从恶魔岛逃走?没影儿的事儿!”他大声地说,“我可什么也没干哪,那个王八蛋二话不说就拿锛子打我,我又没招惹他。我只顾着逃命了,根本就没想闹事儿。您就饶了我吧,千万别送我去地牢啊。”
“谁说都不算,全凭监狱长一句话。”狱警说,“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发飙,除非是疯子。”
“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闹出事来双方都有责任。”
“您别拿话耍我啊,我可什么都没干!”
一名狱警抱着折叠担架跑了进来,另一名狱警帮着他把担架打开,放在地板上。
“得抬到医务室去吧?”另一名狱警问道。
“说得是啊,可这会儿医生不在啊。”
“什么?真的?”
“也没什么像样的药。只好用汽艇把人送到对岸的医院了。”
“那可糟了,他出血太多,会送命的。你看,肉被锛子掀开了,伤口很深。”
受伤的狱警被两个人合力移到了担架上,呻吟得愈发厉害了。
“有消毒用的酒精吗?”巴纳德走过去问道。
“你想干什么,犯人离远点!”拿来担架的狱警吼道。
“请交给我吧,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我是学医的……”
巴纳德说完,凑到伤者的身旁蹲下。趁着担架还放在地上,他扒开衬衫的前襟,观察了一下伤口,用手按住了其中的一段。
“从肋骨一直伤到了胃的附近。伤口很深,幸亏没伤到腹膜。按住这个位置可以暂时止血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医务室。有灭菌水吗?”
“什么东西?估计没有,都没听说过。”
“生理盐水呢?”
“没有。”
“伤口需要缝合,有针和线吗?”
“我怎么会知道。”
狱警们抬起担架,朝医务室走去。巴纳德也跟在担架的旁边,手按着伤口。
“抗生素总该有吧?”
“口服的吗?”
“是的。”
“哦,大概有吧。”狱警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