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提出告辞,说自己接下来要去学校,就走出了店门,店里于是再次只剩我和老妇人。
“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去CD店吧。”我说。“你还真是喜欢音乐呢。”她发出感慨的声音,然后像是突然灵光一闪似的问我,“那么,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赌一把?赌什么?”
“现在是不是已经放晴,雨有没有停。”老妇人伸出右手指向窗口。窗帘依旧拉着,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但我不用拉开窗帘就能知道答案:“不可能停的。”
“那么,就赌一把吧。我觉得已经放晴了。”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今天放晴也不错。”
“完全没有根据嘛。”
“那么,就赌一把吧。”
我完全不感兴趣。对我来说,根本不用看,就知道肯定还在下,这是我的经验。我把这些告诉了她,她却只是甩下一句“没情趣的男人”,然后就快步走到了窗边,笑着说“我又没有说如果我赢了就让我继续活下去”,接着哔啦一记拉开了窗帘。
然后——
“看!”
——回过头来的老妇人的身后,是一片我从未见过的广阔青天。
老妇人带着因为过于震惊而失语的我走到了海边。沙滩虽然因为连日来的雨而依旧湿漉漉的,却并浚有泥泞到让人无法行走的地步。我站在海边眺望着海面,不由感叹道:“好蓝啊!”我仰望着头顶上空,郑里是―片清澄的宽广蓝色,没有半片云,天空绵延不绝——“好辽阔!”
老妇人站在我身旁,拼命抑制着笑意:“‘一穿就透的蓝天’也是很不错的一种形容呢。”说着将双手抱在胸前,“不知道最早是谁先说的。”
“就这么静静地凝望着,感觉自己会溶化进去呢。”我陶醉在那片广谋的蓝色之中。头顶是一片无限辽阔、也深也浅的蓝色天空,眼前是一片波澜起伏的大海,海天相连,使我感觉到一种似乎要把我给吞噬进去的摄人气势,从而丧失了远近距离感。
“漂亮吧?”
我静静地站着,闭上双眼,我想要拥抱这一整片天空。
“你也明白这些吗?”老妇人不像是在挖苦我。
听到狗吠,我睁开了眼睛,在距离我们大约50米的沙滩上,我看见一个少年正在来回地奔跑着,一条狗蹦跳着紧随在他身边。正是前两天来过理发店的那个少年。老妇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小声道:“真有精神呢。”
我们站在原地继续并肩眺望了一会儿天空。我觉得,那是怎么看都不会生厌的景色。
老妇人遥望着正在玩耍的少年和狗,说道:“这样的晴天,有这样的一只狗,有一个孩在子开心地玩耍着,光是这样——”她顿了顿,“光是这样,就已经是十分的幸运了。”她张开双臂,像是要高呼万岁。
“说起来,”这时我想起了之前的谈话,“你二儿子不是音信全无吗?之前你可是这么说的。”
“啊……”老妇人尴尬地红了脸,却毫无歉疚地说,“那只是个小小谎言。”她说着作了个怪相,然后对我露齿一笑,“好像很久以前有部电影里是这么说的,微妙的谎言与失误无限接近……是哪部电影呢……”
“哦?”我反射性地叫出声。
我记得这句台词!我把自己的记忆倒回去一点,再次上下反复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终于想起来我和她过去也曾经见过面。“难道说……刚才那件外套……”我问道,“那件旧外套,是你过去,在特卖会上买的吗?”
“是吧,我不记得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妇人说。
几十年前我负责调查过一个在精品店工作的男子,我回忆起当时的事情。“你―直留着?”
“因为我很喜欢啊。”老妇人回答道,眼睛却一直望着海面。我也无意再继续聊下去。狗的叫声好像乘上了海浪声,倏地传得老远。
过了一会儿,我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妇人,只见她眼睛咪成一条缝,皱纹挂在眼角,嘴角温婉地笑着。
“你在笑什么?”
她缓缓地将目光转向我,显得有点迷惑的样子:“好耀眼啊,太阳。”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阳光正从右手边照耀着我们。
“原来如此。”我觉得又学到了知识,“人类在感觉到耀眼和笑的时候,表情很接近呢。”
老妇人一怔,随后立刻回答说:“是这样呢。真要说的话,没准意义也差不多。”
“意义?”
“耀眼的意义跟喜悦的意义,没准很接近。”
“你说什么呀?”我不是很理解老妇人说的话。
“真的,好耀眼呀……”我听到老妇人兴奋的话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