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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妻子突然哈哈大笑,我相当错愕。
但我的视线依旧无法离开电视画面。冈本猛连人带椅不断在地上滚动挣扎,摄影机朝他靠近。
“把我的脸拍得清楚一点。”冈本猛脸颊肌肉抽动着。拿摄影机的人听话地继续朝地板上的冈本猛凑近。就在此时,冈本猛大喊一声:“好痛啊!”语气和刚刚完全不同,影片中的他不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一边在地上翻滚。接下来画面一阵摇晃,似乎是拿摄影机的人被冈本猛绊倒了,透过画面看得出来对方仍抓着摄影机便慌忙站起身,向后退了数步。拉远的镜头中,只见被绑在椅子上的冈本猛独自横倒在地,地上到处是血迹,似乎是翻倒时飞矶出来的,此外还有一大摊呕吐物,摄影镜头也有点被弄脏了。
佳代子依然笑个不停,我忍不住转头盯着她瞧。她拿起手边的遥控器说:“我可以倒带吗?”
“刚刚那段你还要再看?”
“是啊,我想再看一次。”
这可不是电影,而是货真价实的凌虐场面。但妻子不但看得哈哈大笑,甚至还想倒带再看一次,我实在无法理解她在想什么,说得严重一点,这也算是夫妻相处问题中的“个性不合”或是“价值观有差异”吧。
“他正被搞得半死不活耶!”我忍不住说道。在我看来,佳代子似乎没有理解事情的严重性。
“我知道啊,不过这是事先录好的影像,所以这他小哥不是现在正被搞得半死不活,而是曾经被搞得半死不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因为是过去的事就无所谓吗?”
“所以现在重要的是推测小哥这么做的用意。”她一边说,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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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呢,”影片又回到冈本猛说出这句话时的画面,“这大概也是一种系统吧。”
这一幕刚刚已经看过了。戴着兔子头罩的凌虐者正蹲在冈本猛的脚边扯动大剪刀,冈本猛大喊一声,连人带椅倒在地上,先是说了句:“喂,有没有拍到我?靠过来一点。”接着又说:“把我的脸拍得清楚一点。”
画面在这时忽然静止不动。
“看吧。”佳代子一手拿着遥控器对我露出微笑。
“看什么?”
“我跟这个小哥虽然不特别熟,但我怎么想,他都不是以个会大喊‘救救我’的人。”
我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指着画面说:“这有什么不对?他的指甲被拔了,手指和脚趾都被剪了,这时不喊痛,什么时候才喊痛?”
“你想想看,刚刚剪手指的时候,小哥不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吗?虽然喊了几声痛,但那只像是在说感想,完全没有求饶的意思吧?那为什么一剪了脚趾,就那么呼天抢地地大喊救命呢?”
“因为脚趾比较痛。”
“你是认真地这么认为吗?”佳代子露出了一副“怎么会有你这种笨蛋”的轻蔑表情。她将剩下的啤酒喝干,吁了一口气说道:“真好喝。”我心想,就算是啤酒公司,应该也想像不到有人能在这种气氛下畅饮啤酒,还高呼好喝吧。“落差太大了。剪手指和剪脚趾的反应,落差实在太大,所以我猜,小哥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
“他大吵大闹,一定有什么目的。”佳代子说着又操纵起遥控器,以慢动作播放影像。冈本猛在地上翻滚,摄影机凑了过去,冈本猛的激烈挣扎撞到了摄影机,画面剧烈晃动。佳代子在此时按下了暂停键,“应该是为了这个吧。”
“咦?”我诧异地伸长了脖子,眯起眼凝视。被撞偏了的画面中,看得见墙角摆着一座办公室常见的置物柜,墙壁与置物柜之间有一道狭窄的缝隙。由于这部影像是在拉上窗帘的室内拍摄,原本就很昏暗,缝隙之间灯光照射不到,自然是更加漆黑难辨。
“那边地上好像有东西。”我看着画面说道。昏暗的画面中,看得见置物柜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前方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突了出来,宛如动物的头部。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动物头造形的原子笔盖。佳代子也看见了,说道:“那好像是笔盖?”
回忆顿时涌上我的脑海。不久前,胡子男冈本猛曾在我面前模仿酒店小姐妖娆地摆着身体说:“你最近都没来店里,人家忍不住就跑来公司找你了嘛。”我记得那时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工作地点,后来他朝我走近,程式设计师工藤在后头喊了一句:“喂!你是来干什么的!”冈本猛登时抽出工藤胸前口袋里的原子笔,取下可爱动物头像造形的笔盖,以锐利的笔尖对准了工藤的耳孔。之后冈本猛将笔盖弹了出去,笔盖不断旋转着画过空中,最后飞进了置物柜与墙壁之间的缝隙。
“是那间工作室!”我望着静止的画面说道。
“什么工作室?”
“我前阵子每天上班都会去的办公大楼。”那是一栋二十层楼高的建筑物,以某寿险公司的名称命名,“我们的工作室位在五楼。”
佳代子没有问我怎么知道的,只是呵呵一笑,似乎非常为我骄傲,“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她说着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键,“等我们看完片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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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继续播放,冈本猛已不再吵闹了,兔子男不耐烦地将椅子扶了起来·冈本猛再次面对镜头,他被绑在椅子上的手脚各缺了几根手指及脚趾。
为什么这场可怕的折磨行动会在那栋大楼的那间工作室内进行呢?
“难道他大吵大闹的目的是为了让我看到那个原子笔盖?”我只觉得难以置信,但佳代子却泰然自若地点点头说道:“应该是吧。像那样夸张地大叫,又摔倒在地上,应该就是为了把拍摄的人绊倒,让摄影机偏掉,好拍出那个原子笔盖,让你明白他所在的地点。你看,他现在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了。”她指着画面中的冈本猛。
“渡边,现在你明白了吧?”冈本猛一派轻松地对我说道。虽然是事先录好的影像,我却有种现在此刻正当面听他问出这句话的错觉。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否真如佳代子的推论,是在问我明不明白他的所在之处呢?
画面中的冈本猛继续遭受折磨。对方除了使用大剪刀,还拿出了类似钻子的道具。我只能咽了口口水,强忍着想吐的感觉,静静地看着。佳代子的脸上也不见开心表情了,换上的却是一脸兴致索然,连连打起呵欠。她的反应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但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遭受折磨的冈本猛竟然也打起了呵欠。虽然冈本猛有时会因为疼痛而皱一下眉,偶尔会呕吐或喊出声,但从头到尾都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没说出半句求饶的话。
看着看着,我甚至开始有种错觉,搞不好像这样的酷刑其实是生活中稀松平常的事,任何成年男性都经历过,而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平凡,所以从来没人在我面前特地提起,就好像不会有人特地跟别人说“昨天我大便了”一样,若真是如此,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辛苦了。
“小哥真能忍呢。”佳代子淡淡地称赞道。
而几乎与此同时,画面中的冈本猛开口了:“对了,渡边。”我一听见这声音,立刻转头望向电影。摄影机的位置没改变,但冈本猛在椅子上坐得四平八稳,看上去身形仿佛大了半圈。
“渡边,你还记得薛克顿吗?”冈本猛说道。
“那是谁?”佳代子戳了戳我的腰际。
我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冈本猛和我提过这个人。“薛克顿是个探险家,我记得是英国人,据说在横越南极大陆时遇难,在南极存活了一年以上。”
“喔?”
“后来生还了。”
“等等,这个人该不是你的偷腥对象吧?”
我张大了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面看着如此怪异、诡谲又惊悚的影像,为什么她的思绪会转到完全不相干的方面去?
“喂,薛克顿该不是外国女人的名字吧?再不然是某个酒店小姐的花名?”
“绝对没有那种事。”我直视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内心再怎么觉得可笑,这种时候也绝对不可随口敷衍,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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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把薛克顿找出来。”冈本猛的声音将我与佳代子的注意力再度拉回画面上,“还有你那个朋友。”
“井坂?”我不禁说出友人的名字,“他跟薛克顿有什么关系?”
这时我察觉,自己从盛冈回来后还没联络井坂好太郎,他该不会也出了什么事吧?以冈本猛的遭遇来看,这并不是杞人忧天,我得赶紧联络上井坂好太郎才是。
“你给我老实说,薛克顿小姐是你的偷腥对象吧?”佳代子颇激动,逐渐失去了理性,她不停摇晃我的身子,我有预感她随时会伸手勒住我的脖子。
此时冈本猛努了努下巴,宛如指着荧幕这一头的我,“啊,对了,你老婆在旁边吗?”
“啊,我在呀!你好吗你好吗?”佳代子对着荧幕开心地挥手说道。但我不管怎么想,冈本猛的状况实在不会多“好”。
“如果她在旁边,我得帮你说句话。渡边太人,薛克顿是个探险家,不是你老公的偷腥对象。”冈本猛竟然早已预料到佳代子看了这段影像会产生误解,真是神机妙算,我不禁大为佩服,感谢之情油然而生。
“啊,是这样吗?”佳代子很直率地相信了。
“渡边,你得找出薛克顿跟那个油嘴滑舌的小说家,还有……”
“还有?”我喃喃说道。
“我。”冈本猛笑了,“把我找出来。”
“什么意思?”我不禁缩起肩膀。
这时兔子男很唐突地站了起来,一拳又一拳打在冈本猛身上,彷佛突如其来的暴怒让他控制不了自己,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把冈本猛打得摔倒在地之后又是一阵乱踹。
“发生什么事了?他在干什么?”我大吃一惊问道。佳代子耸耸肩说:“大概是受不了了吧。不管怎么折磨,小哥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兔子先生心里一定很害怕。”
“会这样吗?”
“这场耐力赛,是兔子先生输了。”佳代子说道。她的语气像是在旁观一场小孩子的吵架。
“冈本猛会被怎么处置?”
“折磨戏码的最后一幕都一样,小哥心里应该也很清楚。”她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令我毛骨悚然的话,接着揽住我的脖子说道:“老公,我不想看了。”
我以坚定的语气回答:“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们去现场吧。”
“现在?”佳代子显得有些不悦,干脆地说道:“去了也没用,小哥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