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一郎与满代一同走向门口。
他拿出长靴与雨伞正要出门。“啊。”他发现大门没上锁。
“满代阿姨,”启一郎回头望向保姆问道,“这门锁是你打开的吗?”
“啊?”满代瞠目结舌,拼命摇头,“不可能……睡觉之前,我都检查过。”
“那怎么会没锁上?”
满代在白河家干了好多年,启一郎深知她是个很可靠的保姆。如果她断言“我锁了门”,那就绝对不会有错。
然而,门的确没上锁。换言之,有人在满代检查过之后打开了房门。而且门上并没有用蛮力拉扯的痕迹。也就是说……
启一郎仔细观察门口的水泥地。他发现门口少了一双鞋子。
“真实哉的鞋子怎么不见了?”
“哎呀……”保姆一脸疑惑。
启一郎问道:“你把鞋子收起来了?”
“没有啊……”
莫非是真实哉打开房门出去了?那满代刚才看见的人影也许就是真实哉。
可深更半夜的,雨又那么大,他跑出去做什么呢?
启一郎让手足无措的满代等在原地,一个人冲了出去。
雨好大,风也出乎意料地大,简直跟刮台风似的。这个夜晚似乎充满着异常的骚动。
真实哉出去干什么了?
启一郎撑着伞在雨中思索着。
话说回来,那孩子从昨天起就不太对劲了。听说他在诚二郎的病房里“发作”了。莫非,他会在半夜冲出去,跟那次“发作”有关?吃完晚饭,所有人都在客厅里看电视。当时他的状态也跟平时不太一样。他打听起傍晚送来医院的那个病人,还招惹了喵喵,被喵喵挠伤了。
“发作”是真实哉的老毛病了。聪美非常担心,诚二郎出事前也是如此,两人还商量过这件事。
夫妻俩带孩子去过好几家医院,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但还是没能找到病因。医生只能确定真实哉的大脑功能没有异常,因此那“发作”应该是某种心理问题。如青少年特有的歇斯底里症状——这个猜测,能把所有问题解释清楚。一般会出现这种症状的人,都有“想受到周围的人们的同情与关注”的欲望。但启一郎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给真实哉贴上这样的标签。
真实哉总说,他的心会在“发作”时离开他的身体,变成其他人的“眼睛”。没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可启一郎却很介意他的说法。因为……
启一郎今年四十七岁,弟弟诚二郎比他小七岁,还有过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名叫“知惠子”。
不幸的是,知惠子没活到十岁就因为心脏病夭折了。妹妹去世时,启一郎十二岁,而诚二郎才五岁上下。所以诚二郎几乎不记得知惠子,只能依稀回忆起她的脸。
知惠子去世前常会跟父母和哥哥讲起她的奇妙经历。
“我的心会离开我的身体,变成其他人的‘眼睛’!”她总会如此描述自己的“经历”。
启一郎说:“你只是在做梦吧?”妹妹总是摇头辩解道:“才不是呢。”启一郎又问:“那你变成谁的‘眼睛’了?看到什么了?”妹妹却回答:“不知道。”
第一次听说真实哉会“发作”时,启一郎立刻联想到妹妹曾经说过的话。两人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这也太过巧合。不过知惠子并没有出现过类似“发作”的病征,也没有在清醒的时候突然进入这种状态,所以她的症状和真实哉不太一样。可这也……
其实有另一条线索为知惠子和真实哉的共同点赋予了更深的含义。
启一郎的母亲曾说过:“白河家会不时出现拥有奇妙‘力量’的孩子。也许知惠子就是那样的……”
但知惠子已不幸去世,诚二郎结婚前,他们的父母也与世长辞。除了启一郎之外,没有人会将真实哉的“发作”与知惠子以及白河家的血脉联系起来。
真实哉的“发作”与知惠子的“经历”真是同一种东西吗?是母亲提到的那种“力量”吗?那真是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吗?
他本想把这件事告诉诚二郎,可到头来还是没能说出口。弟弟是个脚踏实地的解剖学家。他认定,弟弟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你作为一个医生,怎么会说出这么不切实际的话?”
启一郎走出房门,往右拐,走向房子的南边——面朝厕所窗户的院子。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间小储物室。小房子已经很破旧了,但他懒得去修补,也不打算把它推倒。他就这么把屋子留在那儿,不管不顾。
雨点横飞。走了没几步,他便意识到撑不撑伞其实没什么区别。早知如此就该穿雨衣来。他将伞举在面前,当做抵挡风雨的盾牌,低头走在布满水洼的草地上。
啪嗒。风雨中传来奇怪的响声。两三秒后又是一声。啪嗒。
果然是储物室的门开了,风正在拍打那扇门。
是强风把门吹开了?还是真实哉打开的?如果是他,那他为什么要开门?难道他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不久后,他来到了小屋门前。身上的外套已经湿透了。启一郎冲进敞开着的房门,顾不上收起雨伞,便伸手摸索电灯开关。
吊在天花板下的电灯泡发出微弱的灯光。启一郎环视四周后,立刻萌生出新的疑惑。
狭小的储物室里并没有人影,但的确有入侵的痕迹。证据就在蒙着厚厚灰尘的木地板上——启一郎发现了脚印。
地板上有好几个湿漉漉的脚印,从入口一路延续到内侧墙边的架子旁。走进去之后,入侵者又折回了储物室的入口,就好像他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似的。
启一郎已经很久没进过这间小屋了,记不清什么东西分别放在了什么地方。反正储物室里没有贵重物品,不是用来打理花园的道具,就是做木工的工具。
启一郎弯下腰,观察着入口处的脚印。
那是真实哉的脚印吗?不对,不可能。脚的大小不一样。
脚印旁边有一圈水珠,所以轮廓很不明显。但他能看出这绝对不是孩子的脚。就算减去水珠扩散的面积,这只脚也相当大。
启一郎就这么弯着腰,用眼睛追踪着通往建筑物深处的脚印。溅开的水珠逐渐减少。越是往前,脚印就越是清晰。
怪了。他能从脚印里辨认出脚趾的轮廓。换言之,留下这些脚印的人并没有穿鞋。他是光着脚走进来的。
启一郎不禁闷哼一声。
脚印的大小并不重要。就算真实哉的脚比普通孩子的大一些,也不会留下这样的脚印。因为这个脚印与消失的那双鞋自相矛盾。
看来满代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今晚的确有人入侵他的家。而且那个人并不是真实哉,也许正是从朱城市逃来的杀人犯。
要不要立刻报警?启一郎一边犹豫,一边走出储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