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次日,案件却在出人意料的方向,忽然出现了进展。结果,经过金田一耕助一番明快的推理,这起错综复杂的案件,一举得到了解决。
那天早晨,金田一耕助照例,再次睡过了头,被矶川警部丢下了。正午稍过,他再次飘然走进湖畔小村时,便从村民们那僵硬的脸色上,觉察到又出事了。
金田一耕助加快脚步,一到派出所,就看到派出所门口,再次聚集了一群人。从人缝中挤过去,走进派出所,金田一耕助看到了清水那一脸复杂的表情。
“清水先生,又怎么了?”金田一耕助问道。
“啊……我们已经査明,之前那个伪造书信,把由纪子约到水车小屋去的人是谁了……”
“是谁?……”
“就是西神家的康雄……”
“哦,是吗?”
金田一耕助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讶,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走进里屋,只见西神家的康雄,正抖如筛糠般看着面前那封假信。
看到金田一耕助的身影,矶川警部说道:“啊……金田一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把你找来,让这封信的主人,给咱们说一说,这其间的故事呢。你也来一起听他说说吧。”
“嗯!……那好……那好啊!……”
金田一耕助刚落座,就听矶川警部说道:“木村,那就由你先问起吧。我们在旁边听着。”
“是。”木村巡查扭头看着西神康雄,一字一句地说道,“西神,毫无疑问,这封信,就是出自你的手笔。虽然你设法,改变了自己的笔迹,但想要用这种办法,来瞒天过海的话,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么,十一月三号的夜里……”说着,木村看了一眼摊开的手册,“你虽然去参加了邻村的祭典,但是,从八点半到十二点,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你的身影。下午四点,你去了邻村的亲戚家。在那里吃过晚饭之后,虽然你也到神宫去敲了太鼓,到接待所喝了些酒,但从八点半左右开始,你便消失了。邻村的青年团干事说,他原本还打算,请你出面,为众人高歌一曲,却一直没有能够找到你。而到了十二点左右,你又铁青着脸,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之后你就开始和其他人豪饮……以上就是我们调査到的,你十一月三号晚上的行动。西神,如果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就尽管辩解吧。从八点半到十二点的这段时间里,你人在哪里?”
坐在昏暗阴郁的派出所里屋中,又被木村当头棒喝了一番,西神康雄的脸上,露出了欲哭的表情。
和北神家的浩一郎一比,西神家的康雄,立刻就要矮上一截。不光身材矮小,肤色黝黑,而且让人感觉,有些少年老成,一脸狡猾的模样。难怪当初由纪子会选择浩一郎。
“我……我……”康雄一边晃动着双腿,一边吸了吸鼻涕,“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我早就说过,我不想做这种事情。结果,那位太太煽动了我……一切全都怪那位太太。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竟然那样恐怖。”
“那位太太?……哪位太太啊?”
“就是村长先生的太太。是她唆使我这么做的。”
西神康雄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骤然紧张起来。秋子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的角色,终于显露出来了。
金田一耕助扭过头,冲矶川警部笑了笑:“你是说,是村长太太,让你伪造了这封信?”
“对!……被北神家的浩一郎抢走了女人,我哪儿还沉得住气?……这样下去的话,都无颜去见,西神家的列祖列宗了。女人这种东西,只需要征服一次,她就会对你服服帖帖的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把由纪子弄到手……当时,村长太太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木村一脸惊愕地,扭头看了看矶川警部,又立刻回头看着康雄。
“所以,你就伪造了这封信,把由纪子叫到了水车小屋,想要强行和她发生关系,是吧?”
“对不起。”康雄吸了吸鼻涕,低下了头。
木村巡查正准备接着往下问,金田一耕助抬手打断了他。
“啊,稍等一下!……康雄。”
“什么?……”西神康雄抬头望着那个小个子男人。
“但当时北神浩一郎,不是应该就在水车小屋里吗?你是怎么打算的?”
“浩一郎那家伙……浩一郎那家伙……会由村长太太出面,帮忙解决的,那家伙……那家伙……”西神康雄的眼睛里面,忽然闪现出一丝邪恶的目光,“那家伙和村长太太之间有私情。那家伙……那家伙跟村长太太有染!……”
除了金田一耕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全身一震。一瞬间,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了沉重的沉默之中。
如此一来,秋子的角色,也越来越明了了。
矶川警部从桌上探出身子来,别扭地干咳了一声。
“康雄,你说的可是真话吧?……你没有信口开河吧?”
“是真的,我没撤谎!”“你之前就知道这事了?”
“不……之前我毫不知情。那两个人,一直隐瞒得很好。当听到村长太太,坦白这事的时候,我也大吃一惊。浩一郎那个龌龊的家伙,居然还在外边,四处装乖巧,以模范青年自居……”
“这么说,是村长太太自己向你坦白的?”
“对。但村长太太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她希望,我能够把由纪子的名声搞臭……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告诉我,她和浩一郎之间的事。她威胁我说,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是绝对饶不了我的,所以我就怕了……村长太太听说,浩一郎那家伙,准备和由纪子结婚,便顿时醋意大发,甚至已经到了自暴自弃的地步。之前我都不知道,她原来是个这么可怕的女人。”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遵照,村长太太的命令行事了……是吧?”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觉得挺窝火的……就算我抢不到由纪子,只要把她的名声搞臭,也算是对浩一郎,还以颜色了。”
金田一耕助饶有兴致地,盯着西神康雄看。就算两家人世代有仇,但这样的事,也确实有些超越了常人的想象。
“你当时是托人把这封信,交到由纪子手上的吧?”
“我不知道。当时,我只是当着村长太太的面,照她说的,写下这封信。村长太太重新看过之后,就把信收起来了。她跟我说,她会找人,把这封信交到由纪子手上,让我赶在由纪子到达之前,抢先到水车小屋里去等着。至于村长太太,到底是找谁,把信交给由纪子的,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那村长太太,又是怎么把浩一郎,引出水车小屋的?”矶川警部问道。
“估计是把他叫到家里去了吧。那天晚上,村长和女佣都不在家,而且,要到很晚才会回去,他们两个,也就可以尽情偷欢了。”
西神康雄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懊丧的神色。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如同深闺怨妇一样。
“这样啊,我知道了。因此那天夜里,你在水车小屋里,见到了由纪子,但由纪子不肯乖乖听话,所以你就……”
木村巡查的话刚说了一半,康雄便激动地,尖声喊了起来:“不……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
“不是这样的?那又是怎样的啊?”
“当时的情况有些奇怪。不……应该说是很奇怪。”西神康雄用怯懦的目光,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我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相信,但我说的,全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中邪了……离开邻村的时候,我心里确实有过那种打算。为了给自己打气,我还喝了满满两杯神宫招待的酒呢。嗯,之前我也喝了不少……我本打算翻过山岭回村的,但走到半路,我就开始感觉身子发软,困得不得了。我一直觉得,这事挺不可思议的……我的酒量并不差。要是有人作陪,我能够轻易地喝下将近两升。可不知为什么,偏偏就在那天夜里,我却觉得很困,疲倦得不行了。当时我本想坐到路边的树旁,稍微歇口气再走的,结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说的都是真话,当时我真的睡着了。虽然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但这是真的。而且之后,还发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时,我是靠在路边的树旁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却躺在,林子深处的草地上。应该是有人趁我睡着,把我弄到了林子深处,但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以矶川警部为首的警察们,脸上都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但金田一耕助却颇感兴趣地,聆听着西神康雄的讲述。
“你醒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甚至连自己在哪儿都弄不清楚。但是,我想起了由纪子的事情,连忙一看表,才发现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我吃了一惊,赶忙跳起身来,在林子里瞎转悠了好一阵子,终于绕出林子,跑到了水车小屋。我偷偷地从窗外,往屋里张望了一下,只见浩一郎正悠然地在里边舂米。我当时既懊悔,又气愤,感觉自己就像是中了邪,之后便回邻村去了。而且,我还感觉头痛欲裂。”
“你朝水车小屋里张望时,有没有看到由纪子?”
“不……当时屋里只有浩一郎一个人。”
“屋里的帘子,有没有掀起来?……就是用麻袋拼成,挂在里屋前的那道帘子……”金田一耕助开口问道。
“嗯……是掀着的。我还留意过,由纪子会不会躲在角落里。”
“嗯,谢谢你。”
金田一耕助问完,矶川警部又接着问了起来:“回邻村的路上,你有没有遇到过谁?”
“嗯……半路上我见到九十郎那家伙,迎面走过来。我不想惹麻烦,所以,就躲到林子里去了。九十郎那家伙,当时喝得醉醺醺的,大概也没有注意到我。那家伙其实就是冲着招待酒去的。换作其他时候,他也没有机会喝到醉。”
说到这里,西神康雄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了畏惧的目光。他观察了一下矶川警部的脸色。
“矶川警部,或许您并不相信我的话,但我觉得,您不妨可以派人去找找,看看到底是谁,把我扛到林子里去的。那家伙很清楚,当时我睡得到底有多熟。”
矶川警部什么也没说,但金田一耕助却从一旁探出身来。
“康雄,你喝下招待酒的时候,身旁有没有其他人?”
“嗯。到处都是人,几乎可以说得上人头攒动了……在那种地方喝酒的人,全都是些穷光蛋,个个都跟饿死鬼一样……我也有亲戚在邻村,在那种地方喝酒,会让人笑话的,但我那么做,全都是因为由纪子,我在设法给自己打气。不然我也喝不下,那种刺鼻难喝的酒……”
“那酒是你自己斟的吗?”
“不是的,是别人给我斟的。”
金田一耕助看了看矶川警部,忽然开口说道:“警部,差不多就到这里吧。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矶川警部点点头,嘱咐西神康雄说,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外出,康雄吓得跳了起来:“警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是浩一郎干的,错不了。是浩一郎那家伙,借机把村长太太杀掉的。不……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作好了把村长太太杀掉的打算。而等他回到水车小屋,发现由纪子就在那里,所以把她也杀了。由纪子当时,肯定是觉察到了什么。警部,这一切,全都是浩一郎那家伙干的好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请您……”西神康雄嚷得嗓子都快干了。
看到刑警们全力拽着,不住号哭的西神康雄,匆匆出门之后,矶川警部叫来清水,让清水去把浩一郎找来。一切全都安排停当之后,矶川警部再次扭头看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你怎么看刚才康雄的话?”
“这个嘛,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先听听浩一郎,究竟是怎么说的才行……”
“话是如此,但你难道不觉得,刚才西神康雄说的话,听起来是在为自己开脱罪名吗?”
“当然觉得,警部。”木村凑过身来,“由纪子肯定是那家伙杀的。当然了,他也并非一开始,就打算把她杀掉,是当时的情势逼得他这么做的。杀了人之后,他就把尸体,一把扔进了湖里,毕竟,当时浩一郎的船,就拴在屋外。之后,他本来准备,立刻逃回邻村,结果又想起了村长太太的事情。村长太太知道,西神康雄准备在水车小屋里,对由纪子下手。要是由纪子的尸体,被人发现的话,那么,首先会遭到怀疑的人,就是西神康雄自己。因此,他把村长太太也杀了。您看,这样一来,一切不就全都合情合理了吗?”
“的确如此,确实是一番明快的推理呢。”金田一耕助微微笑了笑。
就在这时,清水把北神浩一郎带到了。浩一郎依旧还像昨天那样,铁青着脸,一副苦恼的模样,但情绪比昨天,镇定了一些。
“北神,坐吧。”
“是!……”浩一郎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今天,就请你来说一说,真实的情况吧。”
“真是愧疚。给您添麻烦了。我今天也是作好了准备而来的。”
金田一耕助微微笑着,看着虽然低垂着脑袋,却依旧从容不迫的浩一郎的侧脸。
“嗯,那就好。你就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全都说出来吧。还有你把由纪子的尸体,沉到湖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