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可真是疯了,事后回想起来,我只能说这是唯一的解释。
又到了我每个月去马可斯·肯特那儿就医的日子,我准备搭火车去。令我感到万分意外的,是乔安娜居然宁可留在林斯塔克。以往,她总是雀跃不已地跟着我,一起去住两天才回来。
但是这一次,我虽然提议当天晚上就坐火车回家,乔安娜的答复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她只是谜样地告诉我,她有很多事要做,何必放弃乡下一个那么可爱的日子,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拥挤的火车上呢?
这当然是无可否认的事,但是,听起来却太不像乔安娜的口气了。
她说她不需要用车,于是我就把车开到火车站,准备回来时再开回家。
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林斯塔克的火车站,离林斯塔克足足有半英里路。半路上,我看到梅根百般无聊地在闲逛,就停下车来。
“嗨,你在干嘛?”
“没什么,出来散步。”
“不过我想一定不是一次愉快的散步,你看起来像只垂头丧气的蜘蛛在有气无力地爬着。”
“喔,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目标。”
“那你最好一起来,送我到车站算了。”我打开车门,梅根跳了上来。
“你上哪儿去?”她问。
“到伦敦去看医生。”
“你的背不会又恶化了吧?”
“没有,好得很,我想他看到我一定非常高兴。”
梅根点点头。
我们在车站边停好车,我到售票口买好车票。车站里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借我一分钱,好不好?”梅根说:“我想买个自动出售机里的巧克力。”
“拿去吧,小宝宝。”我说着把钱递给她,“你不想顺便买点口香糖或者喉糖什么的吗”
“我最喜欢吃巧克力。”梅根一点也没怀疑到我在取笑她。
她走到巧克力出售机前,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到越来越生气。
她穿着一双陈旧的鞋子、粗糙而不吸引人的袜子,以及一件不成形的上衣和松垮垮的裙子。我不知道这些为什么会惹我不高兴,反正我就是觉得生气。
她一回来,我就生气地说:“你为什么要穿着这么讨厌的袜子?”
梅根低头看看自己的袜子,诧异地说:“我的袜子怎么了?”
“反正不对劲透了,让人讨厌透了,还有,你为什么穿这种像烂掉的甘蓝菜一样的羊毛衣?”
“这件衣服很好,不是吗?我已经穿了好几年。”
“我想也是,你为什么--”
就在这时,火车来了,打断了我愤怒的谈话。
我坐进空空的头等车厢,放下窗子,俯身继续我的话。
梅根仰着脸站在下面,问我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没说真心话:“只是看到你这么邋遢,不注意自己的外表,所以才不高兴。”
“反正我无论如何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够了!”我说:“我要看到你穿得整整齐齐的,我要把你带到伦敦,从头到脚好好打扮一下。”
“我倒希望你真的能。”梅根说。
火车开始移动了,我低头看着梅根充满期望的脸。
接着,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阵疯狂的意念涌进我脑子。
我打开车门,抓住梅根的一只手臂,适时把她拉进车里。
车站的挑夫惊呼了一声,可是也只能机警地再把车门关牢。我把梅根从隔梯上再拉上来。
“你为什么这样做?”她一边揉膝盖,一边问我。
“闭嘴,”我说:“你跟着我一起去伦敦,等我把你打扮好,你一定连自己都认不得。我要让你看看,只要你肯试试,你看起来会有多大的不同。我已经看够了你这副模样。”
“噢!”梅根出神地低语。
收票员来了,我替梅根买了张来回票。她坐在她的位置上,尊敬而畏惧地望着我。
“我说,”边了一会儿,她说:“你的举动实在太突然了,是不是?”
“是的,”我说:“我们一家人都一样。”
我该怎么向梅根解释那阵突来的冲动呢?--她本来像头被主人抛在一边的可怜小狗,现在脸上却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愉快神情,像高高兴兴跟着主人散步的小狗。
“你对伦敦一定不太了解吧?”我对梅根说。
“不,我很了解,”梅根说:“我每次去学校都要路边,还去看边牙齿,和一幕哑剧。”
“这一回,”我神秘地说:“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伦敦。”
到伦敦时,离我在哈利街的约会还有半小时。
我们搭计程车到乔安娜的米若汀女装店那儿。主持人是四十五岁的玛丽·格雷,非常活泼,和传统的中年妇女很不相同。她很聪明,也是个好伴侣,我一向都很喜欢她。
我事先告诉梅根:“你暂时是我堂妹。”
“为什么?”
“别跟我辩。”
玛丽·格雷正和一位高大的妇人在一起,后者穿着一件紧身的粉蓝色晚礼服,我把玛丽·格雷拉到一边。
“听着,”我说:“我带了个小堂妹来,乔安娜本来也要来,临时有事不能来,不过她说一切交给你就行了。你看到那个女孩现在的样子吧?”
“当然看到了。”玛丽·格雷用带着情感的声音说。
“好,我要你把她从头到脚改变过来,、袜子、鞋子、全套衣服、内衣,一切都要改!对了,替乔安娜做头发的师傅也在附近,对不对?”
“安东尼?就在转角那边,我也会注意她的头发的。”
“你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
“喔,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就是别忘了钱的问题。可别笑我,我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女客从来不付钱。不过我说过,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她用职业的眼光迅速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梅根,“她的身材很好。”
“你一定有透视眼,”我说:“在我看起来,她毫无身材可言。”
玛丽·格雷笑笑。
“都是那些学校!”她说:“它们似乎对于那些女孩子变得规规矩矩、呆呆板板感到很得意,还说那样很可爱、不世故。有时候差不多要整整一年,毕了业的女孩子才会懂得打扮,看起来像个女人的样子。别担心,一切交给我好了。”
“好,”我说:“我六点左右回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