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妮薇已经习惯了这件特法器的作用,她就在自己将要入睡时所想到的地方。这个大厅的位置在提尔,人们叫它石之心大厅,它是被称为提尔之岩的巨型城堡的核心。现在,大厅里的镀金立灯架上并没有灯火,但她四周的空间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微弱的光线,渐远渐暗,最后消失在一片黑影里。至少,这里不会很热,特·雅兰·瑞奥德里似乎从没有很冷或很热的时候。
巨大的红石圆柱向每一个方向延伸开去,拱形的穹顶也被高处的黑影完全遮蔽,只能看见用金链挂在那上面的许多黄金吊灯,脚下的白石地板有许多磨蚀的痕迹。提尔大君会在醒来的世界中走进这里,当然只有在法律和习俗所限定的时间才会走进来,在其他时间,他们都会远远地躲开这个地方,他们从世界崩毁时就开始这样做了。在圆顶中心点的正下方是凯兰铎,看上去,这把晶莹剔透的剑完全是用水晶雕成的,它有一半被插进了岩石地面里,是兰德把它留在这里的。
她没有靠近凯兰铎,兰德说过,他用阳极力在它周围编织了陷阱,女人看不见这种陷阱。她相信这些陷阱有很大的危险,男人可以非常狠毒,而且这些陷阱对能够使用凯兰铎的男性有效,也很可能会对女性有效。兰德在防备弃光魔使,也同样会防备白塔。除了兰德自己,碰触凯兰铎的人所遭遇的结局有可能是死亡,甚至更可怕。
这是特·雅兰·瑞奥德的实际状况。醒来的世界中所存在的,也会出现在这里;但在这里出现的,不一定会出现在醒来的世界。这个梦的世界——看不见的世界——是醒来世界的一面镜子,虽然方式有些奇特,它也许同样反映着其他世界的现实。两仪师维林曾经告诉过艾雯,存在着一个由无数个世界组成的因缘编织,每个世界都有着不同的真实,正如同无数个人生组成了时代因缘。特·雅兰·瑞奥德连接所有这些世界,但除非是偶然的一瞬间,否则几乎没有人能走进特·雅兰·瑞奥德。一般人只会停留在自己的梦境里,进入特·雅兰·瑞奥德对于一般人有很大的危险,虽然他们很可能自始至终都不会知道,除非遭遇了不幸。进入特·雅兰·瑞奥德的做梦者所遭遇到的事情,也会在醒来的世界中发生,死在梦的世界里,也就死在了醒来的世界里。
奈妮薇有一种感觉,柱子之间有眼睛在窥视她,但她不会为此感到害怕。那不是魔格丁。只是想象中的眼睛,没有人在看我,我告诉过伊兰不用为此担心,而我却在这里……魔格丁肯定不会只是看着她,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自己能愤怒到足以导引至上力。当然,她并不是害怕,只是不够愤怒。她一点也不害怕。
那枚扭曲的石戒指感觉很轻,仿佛正要从奈妮薇的衬衫下面飘起来。这让奈妮薇察觉到自己仍然只穿着衬衣。当她想到衣服的时候,她就穿上了一身衣裙,她很喜欢特·雅兰·瑞奥德的这一点。在这里,导引并不非常必要,她在这里可以做的一些事情,她怀疑在醒来的世界中任何两仪师都无法用至上力做到。不过她身上的衣服和她预料中的并不一样,不是结实的两河羊毛。杰瑞可丝蕾丝高领一直顶到了她的下巴,紧裹身体的淡黄色丝衫显露出她的曲线。她在坦其克的时候,曾经多次穿着这种塔拉朋风格的衣服,之后她在梦的世界里也不止一次让身上出现了这种不端庄的衣服,看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这种穿着了。
奈妮薇为了自己的任性而揪了一下辫子,但她没有再改变衣服的样式。这身长裙也许不是她想要的,但她也不是会为了这种琐事而大惊小怪的浮躁女孩,衣服就是衣服。她就这样等待着艾雯和陪伴艾雯的智者。如果有人要对这身衣服说三道四……我来得这么早不是为了听别人谈论我的衣服的!
“柏姬泰?”周围一片寂静,她又提高了声音,虽然这么做其实并没有必要。在这个地方,她正在呼唤的那个女人能在世界的另一端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柏姬泰?”
一个女人从圆柱中间走了出来,蓝色的眼睛平静、骄傲,充满了自信,她长长的金色发辫样式比奈妮薇的还要复杂。她穿着白色短外衣和在脚踝处收紧裤脚的宽松黄色绸裤,脚上穿了一双高跟短靴,这种衣服的样式和她在两千多年以前喜欢的穿着完全一样。她腰侧箭囊里的箭和她的弓看上去都像是纯银的。
“加达还好吗?”奈妮薇问。他经常会陪伴在柏姬泰身边,总会让奈妮薇感到很紧张。他拒绝承认奈妮薇的存在,每当柏姬泰和奈妮薇说话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满脸不悦。在第一次发现加达·森和柏姬泰这对存在于许多故事和传奇中的英雄伴侣就生活在特·雅兰·瑞奥德里的时候,奈妮薇确实吃了一惊。但就像柏姬泰所说的那样,与时光之轮连结在一起,随着它的转动而不断转世的英雄在等待转世时,难道有比梦的世界更好的等待之处吗?这是一个像时光之轮一样长久的梦,这里有他们——柏姬泰、加达·森、罗格斯·鹰眼、亚图·鹰翼和所有传奇中的英雄,他们将响应瓦力尔号角的召唤,投身在最后战争。
柏姬泰摇了摇头,也让她的辫子甩动了几下:“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我想,时光之轮已经再次让他转世,这样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她的声音里同时包含着期待和关切两种情绪。
如果柏姬泰是对的,那么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在不久之前刚刚出生了一个小男孩,一个懵懂无知、只知道哭泣的娃娃,但命中注定的惊险生涯会为他谱写一段新的传奇。时光之轮以这些英雄为经线,塑造因缘,他们死后会回到梦的世界,等待再一次轮回。在世界上足够勇敢和有能力的新人因为自己的事迹而超脱凡俗,也会有机会和时光之轮连结在一起,但这样的连结一旦形成,就永远都不会再脱离。
“你还有多长时间?”奈妮薇问,“一定还有几年吧!”柏姬泰一直都和加达连在一起,一同出现在一个又一个故事里、一个又一个纪元中,一同经历过无数的危险与浪漫。时光之轮从未将他们拆开过,她也总是会在加达之后一年、五年,或者是十年出生。
“我不知道,奈妮薇,这里的时间和醒来世界的时间并不一样。对我来说,我在十天前就见到了你,而见到伊兰还是昨天的事。你们觉得见到我有多久了?”
“我是四天,伊兰是三天。”奈妮薇嘀咕着。她和伊兰都在尽可能多找柏姬泰交谈,但也无法过度频繁,毕竟她们必须与汤姆和泽凌共同分担宿营和守夜的工作。柏姬泰记得至上力之战和弃光魔使,她曾在那个时期度过了一个人生。她过往的人生如同一本本记载了长久岁月的日记,只是记忆愈久远,就愈显得模糊。但柏姬泰仍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些弃光魔使,特别是魔格丁。
“你明白吧,奈妮薇?时间的流动在这里会分裂成许多支流,也许再过几个月,甚至是几天,我就会转生了,而在醒来的世界里,我出生的日期也许还要等到几年以后。”
奈妮薇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焦躁:“那么我们就更不能浪费时间了,我们上次分开之后,你有没有看见过他们?”她不需要指明她说的是谁。
“太多了,当然,兰飞儿经常回到特·雅兰·瑞奥德,但我也看见了雷威辛、沙马奥、古兰黛、狄芒德和色墨海格。”在说出最后这个名字的时候,柏姬泰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即使是对柏姬泰怀恨在心的魔格丁也不会让她有畏惧的表现,但色墨海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奈妮薇同样打了个哆嗦,眼前的金发女子跟她说了太多色墨海格的事迹。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一件厚实的羊毛斗篷,一个深兜帽罩住了她的头。她立刻红着脸让那件斗篷消失了。
“他们之中有没有人看见你?”奈妮薇焦急地问。柏姬泰虽然了解特·雅兰·瑞奥德,但她在很多方面都比奈妮薇更脆弱,她从来都没有过导引的能力,任何弃光魔使都能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杀掉她。如果柏姬泰在这个世界被杀死,她就永远都不能转生了。
“我还没有那么笨拙和愚蠢,不会有这种可能的。”柏姬泰靠在她的银弓上,传奇中说她的这副银色弓箭从没有射失过。“他们只是关注着彼此,对其他人毫不在意。我见过雷威辛和沙马奥,以及古兰黛和兰飞儿,彼此都在潜行靠近对方,还有狄芒德和色墨海格也在彼此躲避。自从他们得到自由之后,我还没见过他们之中有那么多人进入这里。”
“他们在盘算着什么计划。”奈妮薇恼恨地咬住嘴唇,“但是在盘算什么呢?”
“我也还不知道,奈妮薇,在暗影之战中,他们也经常会制定彼此侵害的计划。当然,他们的行动从来都不会对世界有任何好处,无论是梦中的还是醒来的。”
“试着查清楚,柏姬泰,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冒险。”金发女子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奈妮薇觉得她一定认为自己的警告很可笑。这个蠢女人就像岚一样从不考虑危险。奈妮薇希望能问问她,白塔和史汪·桑辰有什么计划,但柏姬泰没办法接触和看见醒来的世界,除非她受到瓦力尔号角的召唤。你正在逃避你要问的问题!“你有没有见过魔格丁?”
“没有,”柏姬泰叹了口气,“但我也一直在注意她。一般情况下,我能找到任何知道自己身在梦的世界的人,这样的人会给我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像涟漪一样在空间中扩散。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这里还保有清醒的意识,实际上我并不清楚真正的原因,我是一名士兵,不是一位学者。自从你击败魔格丁之后,她可能是没来过特·雅兰·瑞奥德,或者是……”她犹豫了一下,奈妮薇不希望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但柏姬泰不会逃避任何即使是非常恐怖的可能性。“或者是她知道了我正在盯着她,她能隐藏自己,她被称作蜘蛛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是“魔格丁”一词在传说纪元的真义——一只结网的小蜘蛛,她把网结在秘密的地方,她的毒牙可以在心跳之间就杀死目标。
突然间,奈妮薇仿佛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她开始剧烈地打哆嗦。她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冷,不是害怕,但她仍然努力地控制着让身上只穿着那套单薄的塔拉朋长裙。如果不这样做,她害怕自己会突然发现身上已经套上了铠甲。即使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也会让她感到羞愧,更何况现在正有一位勇敢不亚于加达·森的女性,用蓝色的眼睛冷静地望着她。
“如果她一直隐藏自己的话,你是否还能找到她,柏姬泰?”她一定要问清楚这一点,如果魔格丁知道自己成为了狩猎的目标,那么现在继续捕猎她就像是握着木棍在杂草中寻找一头狮子。
柏姬泰毫不迟疑地回答:“也许,我会继续试试。”她提起自己的银弓,“现在我必须走了,我不想在她们到来的时候被看见。”
奈妮薇将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如果你让我告诉她们,应该会有好处,那样我就能与艾雯和智者们分享你告诉我的关于弃光魔使的信息,她们可以把这些告诉兰德。柏姬泰,兰德需要知道——”
“你答应过的,奈妮薇。”那双坚冰一样的亮蓝色的眼睛显示出绝不妥协的神情,“按照规定,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住在特·雅兰·瑞奥德。因为和你交谈,我已经打破了许多规则;为了帮助你,我打破了更多的规则。然而,我不能在你和暗影战斗的时候袖手旁观,我到底在多少个人生中进行着这场战斗,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我还是要尽量遵守规则,你也一定要遵守你的承诺。”
“当然,我会的,”奈妮薇忿忿地说,“除非你允许我说出去,但我请你务必——”
“不!”
柏姬泰消失了,奈妮薇的手刚刚还放在白色衣袖上,现在手心里却只剩下了空气。她在心里骂了几句从汤姆和泽凌那里听来的粗话,即使伊兰偷听这些话,她也一定会立刻就责备那个女孩的,更别提开口说了。现在再喊柏姬泰的名字已经没有用,她八成不会回来的。奈妮薇只希望下一次她或者伊兰叫她的时候,她还能出现。“柏姬泰!我会遵守诺言的,柏姬泰!”
她应该能听得到,也许等下一次见面时,她就能查出一些魔格丁的动静了。奈妮薇其实有些希望柏姬泰不要查出什么结果,至少,现在还没有证据说明魔格丁正在特·雅兰·瑞奥德中有所行动。
蠢女人!“不去找蛇,就不要抱怨自己被蛇咬。”她真的希望有一天能见见伊兰的那位老保姆。
空旷的大厅,所有那些粗大的抛光石柱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如果这里真的有别人,柏姬泰一定会知道的。
她发觉自己正在抚平腰间的裙摆,为了从脑海里摆脱那双不存在的眼睛,她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衣服上。她应该穿上岚第一次看见她时那种结实的两河羊毛裙,或者是他承认对她的爱时那身有简单刺绣的衣裙。但她想让岚看到她穿着这种丝衣的样子,如果看到她穿这身衣服的人是他,那就没有什么可以害羞的了。
一面立镜出现在她面前,映出了她的全身,她在镜子面前来回转身,又回头看看自己在镜子里的背影。黄色的胸衣紧紧地裹住她的身体,让全身曲线更加明显,伊蒙村的妇议团如果看见她穿着这身衣服,一定会把她揪去进行一次认真的私人交谈,无论她是不是乡贤。但这样真的很美丽。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能够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点习惯了在公众场合穿上这样的衣服。你竟然喜欢这样。她大声地斥责自己,伊兰可能是正在变成婊子,而你已经变成婊子了!但这样真的很美丽,而且这样不一定就像她往常说的那样会很下流。她的领口又没有像梅茵之主那样,几乎开到了肚脐上。好吧,也许贝丽兰确实没有把领口开到那么低,但她的衣着实在不是女人应该穿的。
奈妮薇也听说过阿拉多曼女人的衣着,就连塔拉朋人也说她们非常不像样。随着这种想法,黄色的丝绸胸衣变成了一片轻纱,她的腰间系上了一条金线细腰带,她的双颊立刻变得通红。太薄了,几乎已经完全透明,这套裙装可不止是能挑逗人心而已了。如果岚看见她穿得像现在一样,他就不会胡说什么他对她的爱是没希望的,他只能给她寡妇黑纱作为新娘礼物的傻话了。只要瞥上她一眼,他就会热血沸腾,他就会——
“光明在上,你穿的是什么,奈妮薇?”艾雯带着害羞的语气问道。
奈妮薇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过身,看见艾雯和麦兰(看见麦兰感觉很糟,但即使换成其他智者也好不了多少)正盯着她。那面镜子消失了,奈妮薇的衣着变成一套暗色的两河羊毛裙,衣料的厚度足以让她穿着这个过冬。压抑住被那两个人吓到或是羞愧——不,她只是被她们的突然出现吓到而已——的情绪,奈妮薇身上的衣服瞬间又改变了。阿拉多曼的纱衫又回到她身上,然后立刻变成塔拉朋的黄色丝绸长裙。
奈妮薇感到双颊像着了火一样滚烫,她们也许会以为她是个彻底的傻瓜,特别是在麦兰面前,这位智者是个美人,拥有金红色的秀发和清澈的绿色眼睛。事实上奈妮薇并不在意这个女人的相貌,只是上次也是麦兰陪艾雯来和她见面的,那次麦兰就嘲笑过她和岚的事,奈妮薇曾经为此而大为光火。艾雯告诉她,在艾伊尔女人之中,那种说法不是嘲笑,但麦兰确实是当着她的面夸奖了岚的肩膀、双手,还有他的眼睛。这只绿眼猫有什么权利去看岚的肩膀?她并不是怀疑岚的忠诚,只是他是个男人,而且现在距离她很远,而麦兰就在他身边,而且……她恶狠狠地禁止自己再这样推想下去。
“岚——”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烧焦了。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舌头,女人?但她没办法把这些话咽下去,特别是麦兰也在这里的时候。艾雯若有所思的微笑已经够让她受不了了,但麦兰竟敢直接就摆出一副谅解的神情。“他还好吗?”她试着要故作镇静,但最后还是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他很好,”艾雯说,“他只是担心你是否安全。”
奈妮薇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完话之后就屏住了呼吸。即使没有库莱丁和沙度艾伊尔那样的坏人,荒漠也是个危险的地方,而且岚根本不知道何谓谨慎。他在担心她的安全?那个蠢男人真的以为她不会照顾自己?
“我们已经到了阿玛迪西亚。”奈妮薇急忙说道,希望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先是乱说话,然后又是乱叹气!那个男人一定把我的理智全都偷走了!从另外两个人脸上,她看不出自己的掩饰是不是成功了。“我们到了一个叫作西恩达的村子,在阿玛多东边,那里到处都是白袍众,但他们都没多看我们一眼。我们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些事。”在麦兰面前,她必须小心地隐瞒一些事实,但她还是告诉了她们伦蒂·麦克拉和那名眼线收到的奇怪讯息;还有麦克拉想要用迷药抓住她和伊兰的事。她没有告诉她们实际上麦克拉已经成功了,当着麦兰的面,她没办法承认这一点。光明啊,我在干什么?我这辈子从来都没对艾雯说过谎!
她当然不能在智者面前说出她们推测中这件事的起因——白塔要捉回逃跑的见习生,智者们都以为她和伊兰是正式的两仪师。但她还是设法用暗示让艾雯了解到事实。“这也许是某个关系到安多的密谋,但伊兰和你我有一个共同点,艾雯,我想我们应该像伊兰一样小心这件事。”艾雯缓缓地点点头,她看上去很震惊,这不算是不合理的反应,但她应该是明白了。“幸运的是,当时那杯茶的味道引起了我的怀疑,她想用叉根茶迷倒像我这样熟悉草药的人,当然是自讨苦吃。”
“计谋连着计谋,”麦兰喃喃地说,“我想,巨蛇的形象代表了你们两仪师,总有一天,你们会不小心把自己吞掉的。”
“我们也有讯息要告诉你。”艾雯说。
奈妮薇不明白艾雯为什么要急着说话。我才不会任由这女人诱使我发脾气,而且我肯定不会为了她侮辱白塔生气。奈妮薇将手从辫子上挪开。艾雯说的事情已经将发火的事彻底从她的脑子里挤走了。
库莱丁越过了世界之脊,这肯定是非常严重的事件,而兰德紧随其后的行动更让她感到紧张。现在兰德正朝章嘉隘口急行军,艾伊尔部队每天在第一缕阳光出现之前出发,一直到黄昏过后才会宿营,麦兰说他们很快就要到达世界之脊了。如果两股艾伊尔势力在凯瑞安开战,只会让那里的状况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更趋恶化。如果兰德一意孤行,坚持这疯狂的计划,一场新的艾伊尔战争肯定就要爆发了。疯狂,不,他一定还没疯。不管怎样,他必须维持住健全的心智。
我已经多久没担心过该如何保护他了?奈妮薇有些苦涩地想,而现在我却只想着让他能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去参加最后战争。其实这对奈妮薇来说并不是惟一的原因,虽然这确实是原因之一。兰德的身份是无法替代的。光明烧了我吧,我像史汪·桑辰和她的手下们一样坏了!
但真正让奈妮薇吃惊的是沐瑞的状况。“沐瑞听从他的一切吩咐?”她难以置信地说。
艾雯戴着那条可笑的艾伊尔头巾,用力地点了点头:“昨晚他们吵了一架,沐瑞仍然想说服他不要跨过龙墙,最后他命令沐瑞站到外面去,直到让自己冷静下来。沐瑞的表情就像是吞掉了自己的舌头,但还是照做了。不管怎样,她在夜晚的帐篷外面待了一个小时。”
“这是不妥当的。”麦兰用力地整了整披巾,“男人不能命令两仪师,正如同他们不能命令智者,即使是卡亚肯也不行。”
“他们不能。”奈妮薇表示同意,随后她急忙狠狠地闭上了嘴巴,免得为自己为刚才冲口而出的话目瞪口呆。就算兰德命令她为他跳舞,我又干什么要关心?她一直都在操纵着我们为她跳舞。虽然兰德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不想成为两仪师,我只想再多学一些医疗的知识。我还是我,让兰德去命令她吧!不过,这确实是不妥当的。
“至少现在他会和沐瑞说话了。”艾雯说,“以前只要沐瑞走到距离他十步以内,他就会蛮横得不得了。奈妮薇,现在他的脑袋每天都会胀大一圈。”
“从前我认为你会跟随我做一名乡贤的时候,”奈妮薇带着挖苦的语气说道,“我教过你该如何对付胀大的脑袋。你这样做,对他只有好处,即使他已经变成了那片草原上牛群的头子也一样,也许那正是他倒行逆施的原因。那些国王们如果忘记了他们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一般人时,他们就会做出许多蠢事来。不过如果他们只记得自己是个君王,而忘记自己也是个凡人时,结果就会更糟糕。必须有人提醒他们,他们像任何农夫一样,需要吃饭,会出汗,会流眼泪。”
麦兰玩弄着自己的披巾,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同意奈妮薇的看法,但这时艾雯说道:“我试过了,但有时候他似乎根本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即使是在他正常的时候,他那个傲慢的气泡也太厚了,根本就刺不穿。”
“尽量去做吧!帮助他把握自己,也许是我们能对他和对这个世界做到的最好的事。”
三个人之间出现了一阵寂静,奈妮薇和艾雯不想去讨论兰德终将陷入疯狂的宿命。麦兰也不可能喜欢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奈妮薇才又说道:“我还有另外一些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我想,那些弃光魔使正在实行着某个计划。”这与柏姬泰和她说的并不一样,奈妮薇说的就好像是她亲眼看到了兰飞儿和其他弃光魔使。实际上,她只认得出魔格丁,也许还有亚斯莫丁,虽然她只是在远处看见过他一次。她希望艾雯和麦兰都不要问她怎么能认出那些弃光魔使,或者是为什么她认为魔格丁也许正在暗地里行动,不过她们两个根本就没有提到这样的问题。
“你在梦的世界里逗留过很久吗?”麦兰的眼睛如同两块绿冰。
虽然艾雯一直在旁边摇头,但奈妮薇还是毫无惧色地与智者对望着:“如果不这样,我就没办法监视那些雷威辛等弃光魔使。”
“两仪师,你知道得很少,却尝试得太多。我们只教了你很少的东西,但就连那些东西我们也不该教给你。我有时很后悔同意进行这样的会面,未经训练的人不该被允许进入特·雅兰·瑞奥德。”
“我自己探索的知识比你们教给我的要多得多。”奈妮薇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我自己学会了导引,我看不出进入特·雅兰·瑞奥德又会有什么不同。”
她只是因为气恼和顽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确实,她自己学会了导引,但她那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也无法灵活地运用至上力。在进入白塔之前,她用至上力治好过一些人,但这都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完成的,直到沐瑞给她做出证明之后,她才知道这是至上力的作用。她在白塔的老师说,正是因为她的导引能力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所以她只有在愤怒的时候才能导引。她向自己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她害怕这种能力,只有怒火能冲破这种被长久埋藏的恐惧。
“所以你是那种被称为野人的两仪师。”麦兰在说出“野人”这个词的时候,语气里夹杂了另一种意味,但不管她是嘲笑还是表示可怜,奈妮薇都不喜欢。在白塔里,“野人”这个词很少会有赞扬的意思。当然,艾伊尔之中没有野人,能够导引的智者会找出每一个生来就带着至上力天赋的女孩,即使不接受训练,她们也迟早会获得导引的能力。智者宣称自己还会寻找每一个天生不具有这种能力、但通过后天训练也可以进行导引的女孩,没有艾伊尔女孩会因为未经训练的盲目导引而死亡。“你知道独自学习控制至上力的危险,两仪师,不要以为梦境中的危险就会更少些。对于那些不具备知识就硬闯进来的人,这里的危险也许更大。”
“我一直都很小心,”奈妮薇生硬地说,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听这个金发艾伊尔泼妇的唠叨,“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麦兰。”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像她刚刚到我们身边时一样任性、顽固。”智者给了艾雯一个很是亲切的微笑,“我们花了许多力气才磨掉她的锐气。现在她学习得很快,虽然还是难免会犯下很多错误。”艾雯愉快的笑容消失了,奈妮薇怀疑正是因为艾雯的笑容,智者才会加上最后那一句。“如果你想在梦境中穿行,”艾伊尔女人继续说道,“就来找我们吧!我们会磨掉你的锐气,再将知识教给你。”
“我不需要训导,非常谢谢你。”奈妮薇礼貌地微笑着。
“如果有一天安奈伦知道你死了,他也不会活下去的。”
奈妮薇如同被冰锥刺了一下心脏。安奈伦是艾伊尔对岚的称呼,在古语里,这个词的意思是“单独的人”,或“独行者”,或“代表整个民族的人”,对于古语总是很难给出确切的翻译。艾伊尔人对于岚给予了很大的尊敬,因为这个男人绝不会放弃与暗影的战争,即使强大的敌人已经毁灭了他的国家。“你是个下流的战士。”奈妮薇喃喃地说道。
麦兰扬起一侧的眉弓:“我们是在战斗?如果是的话,那你就要知道,战场上只有胜利和失败。只有游戏才有规则。我希望你能承诺,你在梦里不会做任何事,除非先得到我们之中一个人的同意。我知道两仪师不能说谎,所以我要你做出承诺。”
奈妮薇咬紧了牙。说这句话很容易,也不必去遵守它,她还没有受到三誓的束缚,但这样就等于承认了麦兰是对的。她不相信这名智者的话,她也不会做出这种承诺。
“她不会承诺的,麦兰。”最后艾雯说道,“只要她一摆出这副母牛般的架势,即使你让她看到屋顶着火了,也无法把她从屋子里拖出来的。”
奈妮薇瞪了艾雯一眼。母牛!竟敢这么说我!她只是不想被别人当成布娃娃一样摆弄罢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麦兰叹息了一声:“那么好吧!但你最好记住,两仪师,你在特·雅兰·瑞奥德里只是个孩子。来吧,艾雯,我们必须走了。”当她们消失的时候,艾雯的嘴角揶揄地抽动了两下。
突然间,奈妮薇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改变了,这不是她自己干的。那个智者很了解特·雅兰·瑞奥德,她可以改变自己身外的东西。现在奈妮薇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上衣和一条暗色的裙子,但和刚刚离开的两个女人身上穿的不一样。这条裙子的下摆只到膝盖,她的鞋袜都不见了,头发在耳侧被编成了两根辫子,上面还系着黄色的缎带,一个脸部有着雕刻彩绘的布娃娃被放在她的赤脚旁边。奈妮薇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这样的事情在以前发生过,她从艾雯那里打听出这是艾伊尔人给小女孩穿的装束。
她恼怒地将衣服换回塔拉朋黄色丝裙,这一次,它将身体裹得更紧了。她一脚踢开那个布娃娃,布娃娃飞了出去,消失在半空中。那个麦兰也许真的看上岚了,艾伊尔人似乎全都认为岚是个英雄。高领变成了一圈厚厚的蕾丝花边,深陷的领口一直开到了她的乳沟。如果那个女人向他微笑……如果他……她突然发现这身衣服上的领口正在飞快地向下敞开,她急忙用力将它停住,虽然没有完全闭合已经敞开的裂缝,但也可以让她不至于满面通红了。她又觉得胸衣已经紧得让她无法呼吸,只好再做出更动。
她真的一定要得到那些智者的许可吗?去乞求她们给自己能做某件事的权力?难道不是她打败魔格丁的吗?她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显得非常震惊,但她们显然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
如果柏姬泰不能查出白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她自己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