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慌乱地打开椅子的扶手,跟在两名海民女子身后跑了出去,却又差一点在舷梯上把奈妮薇撞倒。船仍然在摇晃不停,只不过不像刚才那么猛烈了。伊兰不知道她会不会沉没,只能用力推着前面的奈妮薇,催促她爬得更快一些。
船员们都在甲板上来回奔忙,整理索具,从船边探出头去检查船壳,嘴里高喊着关于地震的话,同样的喊声也在码头上的工人间响起。在剧烈晃动的码头和船只上,伊兰比一般人更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抬头望向提尔之岩,那座巨大的城堡仍然稳如山岳,大群受惊的飞鸟仍然在它上方盘绕,那面白色的旗帜几乎是有些慵懒地在孤独的风中飘扬,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座巨城受到了影响。但那一定是兰德,伊兰坚信这一点。
她转回身,发现奈妮薇正看着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是这样对望着。“如果他弄坏了这条船,那可真是一出好戏,”伊兰最后说道,“如果他要把所有的船都扔上天,我们又怎么到坦其克去?”光明啊,他一定要平安无事,如果他出了事,我也无能为力。他不会有事的,一定。
奈妮薇碰了碰伊兰的胳膊,仿佛是想确认她还是正常的。“毫无疑问,你的第二封信触动了他的神经,男人在不控制情绪时总是冲动得要命,想不让他们出轨就得付出代价。也许他是转生真龙,但他一定要学会,男人对于女人,是要……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是甲板上站在熙熙攘攘的海民中间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汤姆·梅里林,他穿着走唱人斗篷,背上是放在皮匣中的竖琴和长笛,脚边放着一捆行李和一只锁住的破旧木盒子。他身旁是一个瘦削却英俊的中年提尔男人,肤色黝黑,面容刚毅,戴着一顶有圆锥尖的草帽,穿着一件提尔平民穿的外衣,只不过衣服的下摆紧束在腰间,又向下展开一截,仿佛是一条短裙,一把锯齿短剑悬在束住外衣的腰带上。他的手里拄着一根白色的有节手杖,手杖的长度和身高正好相当,却并不比拇指更粗,一个方形的包袱挂在他的肩头。伊兰认识他,他的名字是泽凌·散达。
很明显的,虽然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但彼此并不认识,所以都保持着沉默。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却被同样的事物吸引着,其中之一是领航长走向船尾甲板的脚步,另外就是一直在被他们偷偷观察着的伊兰和奈妮薇。他们显然都有些犹疑,却又都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汤姆面带笑容,抚着白色的长胡子,每次看她们两个的时候都会点点头;泽凌只是严肃地向她们鞠了个躬。
“船没有损伤,”克恩说着,爬上了舷梯,“我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启航,希望这能让你们喜悦。如果能找到一名提尔的引航员,就没问题了,如果找不到,我也能把船驶出去,只不过这就意味着不能再回到提尔了。”她沿着两个女孩的目光望向那两名男人,“他们也要求搭乘,那个走唱人要去坦其克,那名捕贼人要去你们去的任何地方。我不能拒绝他们,不过……”她的黑眼睛回望着伊兰和奈妮薇,“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会拒绝他们。”在领航长的声音里,传统习俗正在对抗着……帮助两个女孩的愿望?还是侍奉克拉莫的心情?“那位捕贼人是个好人,即使他是岸上的人,光明在上,我这么说不是要冒犯你们。我不认识那位走唱人,不过走唱人总能使航行变得充满活力,让令人疲倦的时光变得轻松。”
“你认识泽凌泽先生?”奈妮薇问。
“他曾经两次找到偷窃我们东西的人,且两次破案的速度都很快,换成是别的陆民,可能会故意拖延破案时间,好借机哄抬价钱。显然你们也认识他。你们想要我拒绝他们吗?”她声音中仍有些不情愿的意味。
“先让我们看看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奈妮薇不动声色地说。这对那两个男人而言可不是好兆头。
“也许应该由我开口,”伊兰的声音柔和却坚定,“你可以仔细观察他们是否隐瞒了什么。”她并没有说奈妮薇的脾气会误事,但女伴的苦笑已经告诉她,有些话是不言自明的。
“好吧,伊兰,我会观察他们,也许你可以研究一下我是如何保持平静的。你知道,当你反应过度激烈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伊兰也只能苦笑。
两个男人面对走过来的女子站直了身体。在他们周围,船员们仍然在忙碌着,他们在各种索具间劳作,拉起绳子,展开其中一些,收紧另外一些。领航长有条不紊地向他们发出一道道命令,他们在这四位陆民身边来回忙碌着,却从没看这四个人一眼。
伊兰对汤姆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她确信自己在这位走唱人出现在提尔之岩以前,从没见过他,但这人身上某些熟悉的东西还是让她深深地感到震撼。但是这种情形不太合理,一般来说,走唱人只是乡下的表演者,她母亲肯定不会让这种人出现在凯姆林的宫廷中。伊兰只记得在母亲的郊外行宫附近的村子里见过走唱人,而她在那里从没见过这个如同白毛老鹰一样的男人。
她决定先和捕贼人说上两句,她还记得这个男人的职业在别的地方都被称为捉贼人,但在提尔则称作捕贼人,但他总是坚持自己的提尔称谓。这两种称呼之间的区别对他似乎非常重要。
“泽凌先生,”伊兰严肃地说,“也许你不记得我们了,我是伊兰·传坎,这是我的朋友奈妮薇·爱米拉。我知道你要和我们去同样的地方。我能否问一下是为什么?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并没有完成我们交付的任务。”
当伊兰说到他可能不记得她们的时候,泽凌的神色并没有变化。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女孩的手指,注意到她们没戴戒指,这双黑眼睛会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并将它们牢牢地印在脑子里。“我记得你们,伊兰小姐,而且记得很清楚。但,如果你们原谅,上次我为你们服务是和麦特一起,我们俩在银梭子鱼就要咬到你们的时候把你们拖出了水面。”
奈妮薇哼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实际上,那是一座牢房,而不是海水;是黑宗两仪师,而不是银梭子鱼。奈妮薇尤其不喜欢被人提到那一次急需别人帮助的经历。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泽凌的失误,她们根本不会落入监牢。不,这么说并不公平,她的看法没错,但不完全公平。
“你说得没错,”伊兰立刻就说道,“但你还是没说为什么你会想去坦其克。”
泽凌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看了奈妮薇一眼,捕贼人更加留意她的女伴而不是她,伊兰不确定自己是否会为这件事而高兴。“我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前被叫出我的房子。”他谨慎地说道,“我想,你们认识那个叫住我的人,他自称为岚,是个石头脸的高个子。”奈妮薇的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他代表你们认识的另一个男人前来找我,一个……牧羊人,他是这样告诉我的。他给了我一大笔金子,要我陪伴你们,你们两个。我被告知,如果你们没有从这次旅程中平安返回……我们可不可以说,那样的话我把自己淹死会比回来更好?岚说话的样子很坚定,而从他代传的口信中听来,那个……牧羊人绝不会比他软弱。领航长告诉我,除非得到你们的同意,否则我就不能乘船,我的本领对你们会很有用的。”他用双手旋动手杖,杖端发出尖锐的呼哨,杖身仿佛变成了一片凝滞的圆形。他的手指又按在腰间的锯齿短剑上,那把短剑没有开刃,它特殊的凹槽可以锁住敌人的兵刃。
“男人总能在你对他们提出的要求中钻漏洞。”奈妮薇喃喃地说着,不过她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
伊兰只是有些烦恼地皱起了眉头。是兰德派他来的?他在这么做之前一定还没有看过她的第二封信。烧了他吧!为什么他要这样轻举妄动?已经没有时间再送一封信去了。即使我写了信,也只能让他更加困惑,让我看起来像一个更蠢的傻瓜,烧了他吧!
“还有你,汤姆先生?”奈妮薇说,“那个牧羊人又派了一个走唱人跟着我们吗?或者还有别的人?也许,他是想要你用戏法和吞火逗我们开心。”
当伊兰和泽凌交谈的时候,汤姆一直在仔细观察捕贼人。奈妮薇问话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把目光转回到女孩身上,优雅地鞠了个躬,只是他用百衲斗篷舞出的一个过于卖弄的花式,与这种优雅很有些不相称。“不是那个牧羊人,奈妮薇小姐,是我们都熟悉的一位女士向我提出的要求,她要求我陪伴你们,正是那位女士在伊蒙村找到了你和那名牧羊人。”
“为什么?”奈妮薇怀疑地问。
“我,同样,掌握有用的技能。”汤姆说话的时候瞥了捕贼人一眼,“当然,我不是说变戏法,而且我去过几次坦其克,对那座城市相当了解,我可以告诉你们该去哪里找一家好客栈,哪个街区在白天也像夜晚一样危险,必须贿赂什么人,国家侦骑才不会监视你们,或者对你们所做的事情感兴趣,他们总是不会放过外来客。我对你们会有很大的帮助。”
那种熟悉感又开始拨弄伊兰的心弦,没等到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女孩已经伸出手,拉住汤姆的一缕白胡子。走唱人惊跳了一下,女孩已经用双手捂住嘴巴,面颊早已变得通红。“请原谅,我……我似乎记得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我是说……我真的很抱歉。”光明啊,为什么我会这样做?他一定以为我是个大呆瓜。
“我……也会记得一些事。”汤姆说着,声音非常僵硬。
伊兰希望他不会觉得受到冒犯,但从他的表情中,伊兰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男人总是在应该莞尔的时候却被激怒,应该被激怒的时候却莞尔一笑。如果他们要一起旅行……伊兰第一次发现,自己已经决定了他们要一起走。“奈妮薇?”她说。
她的女伴当然明白她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奈妮薇若有所思地审视着这两个男人,然后点了点头:“他们可以上船,只要他们同意听我们的话。如果任由羊毛脑袋的男人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他们就会对我们造成危险,我可不能任由这种事发生。”
“如你所愿,奈妮薇小姐,”泽凌立刻就说,同时又鞠了个躬。但汤姆说道:“走唱人的灵魂是自由的,奈妮薇,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让你有危险,我会让你远离危险。”
“听命行事,”奈妮薇对汤姆严厉地说,“你要答应这个条件,否则你就得站在码头上,看着这艘船启航。”
“亚桑米亚尔不会拒绝任何人搭船,奈妮薇。”
“你以为他们不会?难道那个捉贼人……”泽凌退缩了一下,“……是惟一一个承认需要我们的允许才能搭船的人?听命行事,汤姆先生。”
汤姆像发怒的马一样昂起满是白发的脑袋,粗重地喘着气,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奈妮薇小姐。”
“那么,很好,”奈妮薇满意地说,“就这样了,你们两个现在去找领航长,告诉她,我要她尽量为你们两个找一间舱房,但不要和我们的舱房在一起。现在,赶快离开吧!”
泽凌再次鞠躬,转身离开,汤姆在跟上他时,腰杆直挺挺的,却能明显地看出他在打哆嗦。
“你对他们是不是太严厉了?”等到确定他们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后,伊兰对奈妮薇说。这时他们走得还不算太远,不过甲板上充满了各种喧哗声。“毕竟,我们是要同舟共济啊!‘好话才会有好伙伴’。”
“有些话最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清楚,伊兰,汤姆很清楚我们不是正式的两仪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放低了声音,又向周围扫了一圈。除了领航长之外,根本没有任何船员看她们一眼,而领航长正在船尾,听高个子的走唱人和捕贼人讲话。“男人们总是无话不谈——他们总是这样——所以泽凌很快也会知道这件事。他们不会惹两仪师的麻烦,但两个见习生……如果给他们半点机会,他们会不顾我们的意见,只是按照他们自以为最好的方式去做事,我连半点机会也不会给他们。”
“也许你是对的,你觉得他们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去坦其克吗?”
奈妮薇哼了一声:“我想他们不知道,否则他们就不会这么乐观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伊兰一眼。不必说,她认为如果事情是由她全权处理的话,就连领航长也休想打听到这个秘密,“也有一句谚语可以告诉你,‘自找麻烦,十倍偿还’。”
“你仿佛不信任他们,奈妮薇。”如果是其他女子,伊兰会说她很像沐瑞,不过奈妮薇不会喜欢这种比较的。
“我们可以信任他们吗?泽凌曾经背叛过我们。是的,是的,我知道,男人没办法对抗黑宗两仪师,但这次不是一样吗?而且莉亚熏和其他黑宗两仪师已经认识他了,我们必须让他穿上不同的衣服,也许还要让他把头发蓄长一些,再留上胡子,就像走唱人那样,也许这样会好些。”
“那么汤姆呢?”伊兰问,“我想,我们能信任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承认是沐瑞派他来的,”奈妮薇不耐烦地说,“但他有什么没承认?沐瑞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却没有告诉我们?他是要帮助我们,还是有其他的图谋?沐瑞总是在玩弄别人,我相信她在这方面比莉亚熏还要厉害。”她一边说一边搓了搓手指,“她会利用我们——你和我——彻底利用我们,以此来帮助兰德,或者说,帮助她对兰德安排的计划。如果她可以,她会把兰德像小狗一样用皮带拴起来。”
“沐瑞知道要做些什么,奈妮薇。”实际上,伊兰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沐瑞所知道的必须去做的事情,也许只能将兰德更快地推向末日战争,那可能代表着他的死亡。兰德和这个世界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而她却衡量不出它们的轻重,这真是一个愚蠢至极,又充满了孩子气的想法。但她不敢让这座天平在她的脑海中摇摆,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沐瑞比兰德更清楚该怎样做,”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坚定,“也比我们更清楚。”
“也许,”奈妮薇叹了口气,“但我不喜欢这样。”
固定船只的缆绳被从船头松开,三角帆猛然张开,浪舞者号掉头离开河岸。巨大的白色方帆和三角帆一一张开,船尾的缆绳也解开了,浪舞者号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穿过港口中其他等待起锚的船只,船头向南进入河道,朝艾瑞尼河下游驶去。海民控制着他们的船,如同高超的骑师控制着胯下的骏马,那个奇怪的辐轮的作用就像舵柄一样,一名赤裸胸膛的船员不停旋转着它。伊兰放心地看见,那是个男人。领航长和寻风手站在那个轮子的一边,克恩偶尔会发出一些命令,有时候会与她的妹妹低声商谈几句。托朗姆在甲板上看了一段时间,他的表情就像是用船板雕出来的一样,过不久,他就走下了船舱。
船尾有一个提尔人,那是个面色沮丧的圆胖男人,穿着一件有灰色灯笼袖的暗黄色外套,不时会紧张地揉搓一下双手。他是在步桥就要从岸边抽离时急匆匆地跑上船的。他是提尔的引航员,职责是指引浪舞者号驶离提尔。根据提尔的法律,没有引航员在船上,任何船只都不能通过龙指海湾。他的沮丧必定是因为无事可做,因为即使他给出任何指引,海民也不会做出什么反应。
奈妮薇嘟囔着要去看看她们的船舱是什么样子,向楼下——甲板下走去,但伊兰很享受吹过甲板的微风,还有这种起锚出航的感觉。旅行到各地,去看看她从没有见过的地方,这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她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安多的王女只能访问国内的几个行省,等她继承王位之后,她去的地方可以多一些,但所有的行程都必须被限制在典礼和皇家规范的范围之内。而现在的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她正跟随着赤足的海民和奇特的船只向海洋飞奔而去。
当太阳冉冉升起时,河岸也飞快地向后退去,偶尔能看到几间石砌农舍和谷仓,在空旷的河岸上显得荒凉而孤寂,又很快被浪舞者号甩在了后面。不过,伊兰一直没看见有规模的村庄,提尔不允许哪怕是最小的村庄出现在艾瑞尼河、海洋和都城之间的地方,因为即使是最小的村庄也终有一日会对都城产生竞争。大君们用建筑税控制着全国村庄与城镇的规模,建筑物愈多,税就愈重。伊兰相信,若非大君们认为有必要设置重镇以威慑梅茵,他们根本就不会让雷玛拉海湾的哥登繁荣起来。从某种角度来说,将这些愚蠢的人甩在身后,让伊兰产生一种解脱的感觉,只是她却依然舍不得那里的一个愚蠢的男人。
河中有许多比浪舞者号小很多的渔船,成群的海鸥和鱼鹰不停地在这些小船上方盘旋。愈往南,渔船的数量愈多,浪舞者号一驶进龙指海湾里迷宫般的水道,渔船的数量就更多了。海风吹过,一片片芦苇和刀草丛泛起的涟漪中,全都是飞翔的鸥鸟和支撑鱼网的长杆,点缀在其中的低矮小岛上生长着奇怪的扭曲盘绕的树木,蜘蛛腿一样的乱根从它们的身上伸出,暴露在空气中。有许多小艇也在芦苇间工作,虽然它们上面并没有挂网。有时伊兰会在靠近清水的地方看见这种船,船上的人们会把带着钩子的细绳放入水生植物的根部,再拖出一条条不停蠕动扭曲的条带一样的黑鱼,每条鱼都差不多有男人的手臂那样长。
等到船驶入三角洲水域时,太阳也升到了头顶正上方。提尔引航员开始焦躁地来回踱步,海民给他送来一碗加了许多香料的炖鱼和面包当午饭,他看也不看就拒绝了。伊兰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一份,还用最后一块面包擦净了陶碗里的汤汁,不过她的心中也有着和引航员同样的不安。水道变得时宽时窄,不断向四周伸展出分支,有些地方,水道看上去突然就中断了,但那不过是一堵芦苇墙。伊兰总是看不出,下一个转弯处水道会不会真的消失。克恩并没有让浪舞者号减速,在选择路径时也看不出会更慎重或有所犹豫。很明显的,她知道该怎么走,或者是寻风手知道,但引航员仍然不快地嘟囔着,仿佛是认为这艘船随时都有可能搁浅。
当河流的入海口突然出现在前方时,时间已是下午了,前方就是一望无垠的风暴海。海民们调整了一下风帆,浪舞者号在震颤中缓缓停了下来。直到此时,伊兰才注意到,一条大划艇像一只多足水虫一样,正从水面上向浪舞者号跑来。它出发的地方是一座小岛,岛上有几座孤零零的石头房子,围绕着一座细瘦的高塔,塔顶上依稀能看见几个人影和一面提尔的旗帜——金与红的底色上有三个白色的新月。引航员一言不发地从克恩手里拿过钱袋,顺着一条绳梯爬到了那条划艇上。他一离开绳梯,白帆就再次扬起,浪舞者号挺胸冲向河口外第一波海浪,被浪涛轻轻推起,又轻快地滑进了风暴海。海民在复杂的索具中不停地奔跑,打开更多的帆篷,浪舞者号急速向西南驶去,将陆地远远抛在后面。
当陆地最后的残影沉入到海平线以下的时候,海民女子都脱下了她们的上衣,就连领航长和寻风手也是如此。伊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所有这些女人都只穿着半截衣服在船上走来走去,完全不在意她们周围的男人。泽凌看起来像她一样手足无措,刚刚还瞪大眼睛看着这些女人,又立刻低头盯住了自己的双脚,最后慌慌张张地跑下了船舱。伊兰可不想象他这么没风度,她没有挪动脚步,只是转头望向远方的大海。
只是不同的习俗而已,她提醒自己,只要他们不让我也这么做就行。这个想法几乎让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在某种程度上,黑宗两仪师可能比这种事情还要容易面对一些。不同的习俗,光明啊!
天空变成了紫红色,暗金色的太阳已经沉到了海平线上,几十条海豚追逐着浪舞者号一同前进,不时还会跳出水面,跃出一道美丽的弧形。在更远的地方,某种耀眼的银蓝色海鱼成群跃起在半空中,展开胸鳍,向前滑行五十步或更远,才再次冲入灰绿色的荡漾海水。伊兰惊奇地看着它们飞跃了十几次,直到它们消失在水中。
但那些体形圆润的海豚已经是蔚为奇观了,它们就像是一支欢迎浪舞者号回家的仪仗队。伊兰记得在书中见过它们,据说它们会找到溺水者,并将他推回到岸上。伊兰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这种说法,但这真的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她看着它们一直向前游,窜进船头的浪花中,在那里徘徊嬉戏。它们一边紧跟着快船,一边侧过身,打量着船上的伊兰。
当汤姆出现在伊兰面前时,伊兰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走到了船头的顶端。走唱人正微笑着低头观看海豚,脸上却又透露出一点悲伤的神色。他的斗篷像桅杆上的白帆一样鼓满了风,除此之外,他已经卸下了所有走唱人的行头,他看起来真的很眼熟,真的。“你不高兴,汤姆先生?”
他侧目看了女孩一眼:“你好,叫我汤姆就好,女士。”
“那么,汤姆,也不要称呼我女士,我在这里只是伊兰小姐。”
“就依你说的,伊兰小姐。”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
“这些海豚怎么会让你不高兴呢,汤姆?”
“它们是自由的。”他喃喃地说道。伊兰听不出他的这句话是不是对她的回答。“它们不需要做什么决定,不需要付什么代价,除了捕鱼充饥之外,不需要有什么忧虑。不过,可能还有鲨鱼和狮鱼,可能还有上百种我不知道的危险,也许它们的生活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令人羡慕。”
“你羡慕它们?”他没有回答,毕竟这个问题也不是个恰当的问题。伊兰想让他微笑,不,是要开怀大笑。不知为什么,她确定如果她能让他笑,她就会记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她选择了另一个话题,一个应该更贴他心思的话题:“你要把兰德的事迹写成史诗,对吧,汤姆?”史诗是宫廷诗人口中的故事,而不是走唱人的,但稍稍过分的赞扬不会有什么害处。“转生真龙的史诗,你知道,罗亚尔要为他写一本书。”
“也许我会,伊兰小姐,也许,但我的诗歌和巨森灵的书最后都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们的故事不会流传下去的,当下一个纪元到来的时候……”他苦笑了一下,拉住自己的一绺胡子,“想想吧,也许那只是一两年之后的事情,一个纪元的末世是什么样的?不会总是像世界崩毁那样的大灾变。但是话说回来,如果预言是可信的,至少本纪元的末世会是一场大灾变。这就是预言麻烦的地方,它的原形来自古语,也许还有至高圣歌,如果我们不懂得这些语言,我们也就没办法对预言进行清晰的解读,它到底是我们认为的意思,还是有着完全不同的解释。”
“你正在谈论你的史诗。”伊兰竭力想把话题引回去,但他只是摇了摇满是白发的脑袋。
“我在谈论改变。我的史诗,如果我将它写出来——还有罗亚尔的书——如果我们两个都够幸运的话,我们的作品也只不过是一颗种子。那些知道事实的人都会死去,他们的子子孙孙只能保存一些零星而错误的记忆,而再后来的子子孙孙又会塑造更远离事实的故事。二十代之后,也许你将成为传说中的英雄,而不是兰德。”
“我?”伊兰先笑出了声。
“或者也许是麦特,或者岚,或者甚至是我自己。”他向她笑了笑,让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了一丝暖意,“汤姆·梅里林,不是一个走唱人,是什么?谁又能知道?不是吞火,而是在呼吸中喷出火焰,像两仪师一样随意操纵火焰。”他舞了舞背后的斗篷,“汤姆·梅里林,神秘的英雄,颠覆高山,封赠君王。”微笑变成了捧腹大笑,“如果下一个纪元的人能正确地记得兰德·亚瑟这个名字,他就算是很有运气了。”
伊兰是对的,这种熟悉不仅仅是一种感觉,这张脸,这种欢快的笑容,她确实记得这些。但是从哪里?她必须再让他说些话。“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吗?我不这么想,比如说,亚图·鹰翼征服了全世界,或者几乎是全部的世界,就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
“鹰翼?年轻的小姐,他创建了一个帝国,这没错,但你认为他是否做了书上、故事里和史诗中所有的那些事?他是按照人们所说的那样去做的吗?杀死了敌军之中最强大的一百名勇士,一个接一个?两支军队都在袖手旁观,看着一位将军——一位国王,与一百名敌人逐一决斗?”
“书上说他是那样做的。”
“从日出到日落的时间不够一个人进行一百次决斗的,小女孩。”伊兰几乎打断了他的话——小女孩?她是安多的王女,不是小女孩——但他没有给伊兰这个机会:“而那只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再往回追溯,回到我知道的最古老的传说中,那是传说纪元之前的时候了。莫索科和墨克真的曾用火焰的长矛彼此攻杀,他们真的是巨人吗?艾丝白特真的是全世界的女王吗,安莱真的是她的姐妹吗?安莱真的是那个睿智顾问,还是其他什么人?这就像是在问象牙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动物身上取得的,丝绸是从什么样的植物上生出来的?还是它也是长在动物身上的?这些问题都不会有答案。”
“我不知道前面那些问题,”伊兰的声音有一点僵硬,她仍然在为被称作小女孩而感到气恼,“但你可以问问海民关于象牙和丝绸的问题。”
汤姆又笑了——这才是伊兰所希望的,虽然她还是没有记起更多的细节——不过他至少没有再说她蠢了,虽然她已经做好了他会再次讥讽她的准备。汤姆继续说道:“还是你母亲说的对,做人要实际一点,知道该关心些什么,要脚踏实地,不要终日天马行空。”
伊兰稍稍抬起了一点下巴,让自己显得严肃了一些,她也许可以姑且安于伊兰小姐的平民身份,但这是原则问题。他是一位和蔼的老人,她很想解开他身上的疑团,但他毕竟只是一个走唱人,他不该用如此随便的语气谈论一位女王。令伊兰感到既奇怪又气愤的是,汤姆显得很莞尔,莞尔!
“亚桑米亚尔也不知道,”他说,“对于艾伊尔荒漠以东的土地,他们能够看见的也只不过是屈指可数的几座港口周围几里的土地而已,他们只被允许在那里靠岸。那些地方周围都筑有高墙,墙上还有卫兵,他们甚至不能爬到墙上,去看看墙的另一边有些什么。只有海民能前往那片海域,其他船只去了就回不来。即使是海民,如果他们的船在港口以外的地方登陆,他们就会连人带船一同消失。在查问过许多年之后,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些信息,我可不太想回忆起当初为了打听这些事而费了多少时间。亚桑米亚尔藏着他们的秘密,但我不相信他们对那个地方真有多少了解。从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凯瑞安人也曾经进行过同样的贸易,那时他们仍然有权在荒漠中的丝绸之路上行走。凯瑞安商人也只是见过一座被高墙环绕的城镇,那些走出城继续向东的凯瑞安人全部消失了。”
伊兰发现自己正紧盯着汤姆,就像她刚才去看那些海豚一样。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迄今为止,有两次他应该笑话她的——他当时确实感到莞尔,虽然她很痛恨承认这一点——但他却是认认真真地和她说话,就像……嗯,就像父亲对女儿一样。“你也许能在这艘船上找到一点答案,汤姆,在我们说服领航长载我们前往坦其克之前,这艘船本来是要前往东方进行贸易的。管货员说,他们本来要去沙塔,那还在梅茵的东方,那就一定已经是在荒漠以东了。”
汤姆看了她许久,才说道:“你说是沙塔?我以前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沙塔是一座城还是一个国家,或者两者都是?也许我能了解更多一些。”
我说了什么!伊兰感到有些惊诧。我刚才说的话让他思考了那么久。光明啊!我告诉他我们说服克恩改变了原有的计划。虽然话已经说出去了,伊兰还是在心中严厉地斥责了自己。对这位老好人不小心地说错一句话也许没什么,但同样的错误会让她死在坦其克,还有奈妮薇,现在更牵扯上了捕贼人和汤姆。而他真是一个老好人吗?“汤姆,为什么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只因沐瑞要求你?”
汤姆的肩膀哆嗦了一下,她发现他正在暗自偷笑,“至于这一点,又有谁能说清楚?两仪师的要求总是很难拒绝。也许有美人同行,一路观赏大海的美景也是很诱人的事情。或者也许我认为兰德已经够大,不需要我再照看他了。”
他大声地笑了起来,伊兰只好和他一起笑。想到这位白发老人照看兰德的样子,看着他的眼睛,那种能够信任他的感觉又回到她的心中,而且比刚才更强烈了。不是因为他能够这样自我解嘲,或者,不仅仅是因为如此。伊兰没办法给出一个具体的原因,只是老人这双蓝色的眼睛让她没办法相信他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她的心中忽然又涌起了拉一拉他的胡须的念头,但她这次克制住了自己的双手。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伊兰张大了嘴——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请原谅,汤姆,”她匆忙地说,“我一定……请原谅。”她迅速地奔向船尾,没有等汤姆的回答,他也许是以为这艘船的晃动让她的胃感到不舒服。浪舞者号的颠簸愈来愈剧烈了,海浪和劲风都在推着她以愈来愈快的速度摆动。
两个男人站在船尾的舵轮前,他们的身上都是操作舵轮所必须的壮硕肌肉。甲板上看不见领航长,不过寻风手还在,她站在掌舵水手前面的围栏处,像男人一样赤裸着上身。她的双眼紧盯着天空,空中的云层正不停地翻腾着,比海浪还要汹涌。这一次,让伊兰吃惊的不是乔翎的衣着,一团因为女子拥抱阴极力而产生的光晕正包围着乔翎,尽管是很弱的光晕,但依然清晰可见,这正是刚才牵动她感觉的事情——一名女子正在导引。
伊兰跑到船尾附近,想看清楚乔翎正在做什么。寻风手导引出风之力和水之力的能流,它们只不过像线绳那么细,但她的编织是相当复杂的,几乎可以算是精巧了。目力所及的地方,纵贯天海,至上力的编织形成了一张巨网。强风向空中升去,舵手全力控制舵轮,浪舞者号在海面上疾速向前。编织停止了,阴极力的闪光也消失不见,乔翎瘫软地靠在围栏上,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伊兰悄无声息地爬上舷梯,但是当她靠近乔翎的时候,海民女子没有转头,低声向她说道:“在我工作的时候,我觉得你在看着我,那时我不能停止,刚才有可能发生一场就连浪舞者号也无法幸存的风暴。风暴海的确是名符其实,没有我,它会将恶风砸在浪舞者号头上。在你面前,我本来不想这样做,但克恩说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为了你们,为了克拉莫。”她抬起眼睛,望着天空,“如果光明喜悦的话,这股风会一直持续到早晨。”
“所以海民不让两仪师上船?”伊兰站到乔翎身边,“这样白塔就不会知道寻风手有导引的能力,所以是你决定可以载我们,而不是你的姐姐。乔翎,白塔不会阻止你的,白塔没有法律阻止任何女性导引,即使她不是两仪师。”
“白塔会插手我们的生活,它会把势力延伸到我们的船上,而我们与陆地和陆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它会把我们束缚在它周围,强迫我们离开海洋。”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过去的浪头喊不回。”
伊兰希望她能告诉乔翎事情不是这样,但白塔确实在四处搜寻能够学习导引的女人和女孩,一方面是为了补充已经大大缩减的两仪师数量,另一方面是因为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独自导引是非常危险的。实际上,能够被教会碰触真源的女性最终总是归属于白塔,无论她本人的意愿如何,至少,在她被训练到不会在无意中杀死自己和别人的程度之前,是绝对无法逃脱白塔掌控的。
片刻之后,乔翎又说道:“并非每个人都能导引,有这种能力的只是一些而已。我们会派遣一些女孩去塔瓦隆,这样两仪师就不会来我们中搜寻了。寻风手能够操纵风的船都不会搭载两仪师。当你们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以为你们一定是知道了我,但你们没有说。然后你们又要求乘船,我希望虽然你们戴着戒指,但也许你们不是两仪师,真是愚蠢的希望。我能感觉到你们两个的力量,而现在,白塔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能承诺会保住你们的秘密,但我会尽我所能。”这名女子应该得到更多。“乔翎,我以安多传坎家族的名誉发誓,我会竭尽全力,不让可能伤害你和你族人的人知道你们的秘密,如果我必须把它告诉某个人,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不受他人的干涉。即使是在白塔,传坎也绝非一个没有影响力的家族。”如果有需要,我会让母亲动用这种影响力的,不论采用什么方法。
“希望这能让光明喜悦,”乔翎听天由命地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都会好的,所有的事情都会好,如果这能让光明喜悦。”
“那艘霄辰船上有一个罪奴,对不对?”寻风手带着探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是那种被俘虏的有导引能力的女人。”
“你这么年轻,看问题就这么深刻,一开始我以为你也许不是两仪师,就是因为你还这么年轻。我想,我的女儿都比你年纪大了。我不知道她是俘虏,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会努力把她救出来。一开始,他轻易就超过了霄辰船,我们早就听说了有着横梁帆篷的霄辰船,也知道霄辰人总是让别人立下奇怪的誓言,如果对方不服从,他们就会施以惩罚。但那时——她叫做罪奴?——那名罪奴折断了他的两根船桅,然后他们持剑登上他。我想办法在霄辰船上点了火,我所能操纵的火之力至多只能点亮一盏油灯,不过光明喜悦,这已经足够了。托朗姆率领船员将霄辰人赶回到他们自己的船上,我们砍断了他们抛过来的绳钩。他们的船漂开了,并且燃起了大火,他们急于拯救自己的船,无暇顾及带着创伤离开的我们。然后,我们看见他带着烈焰沉入了海底。我有些难过,他是一艘好船,能经得住猛烈的风浪。现在,让我难过的是我们没有救出那个女人,那名罪奴,即使那艘船可能是她毁掉的,但如果她能得到自由,结果也许会有所不同。愿光明照耀她的灵魂,大海会给予她一份平安。”
这个故事让伊兰感到悲伤,她觉得应该换一个话题:“乔翎,为什么亚桑米亚尔称呼船为‘他’?我见过的其他人都称呼他们的船为‘她’啊!当然,我觉得这没什么差别,但这是为什么呢?”
“男人会给你一个不同的答案。”寻风手朝伊兰笑了笑,“他们会说到力量、雄壮这类的优点,不过这也是实话,一条船就是一个生命,他就像一个男人,并且有着一颗真正男人的心。”她温柔地抚摸着船栏,仿佛是在抚摸活生生的肌肤,仿佛这艘船能感受到她的爱抚。“用心待他,正确地照顾他,他就会为你抵抗最恶劣的海洋,即使海洋早已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他也会为你的生命而奋斗不息。但如果忽视他,不理会他对于危险给出的微弱警告,他就会在晴朗的天气中把你拖入镜子一般平滑的海面。”
伊兰希望兰德不会像乔翎所说的船一样喜怒无常。那他又是在为什么而暴跳如雷?为什么刚刚还在高兴地看着我走开,立刻又派泽凌跟着我?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他已经离她非常遥远,现在再怎么想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她转过头,向船头望去,汤姆不见了。她相信自己已经找到解开他的谜团的钥匙,就在她感觉到寻风手进行导引前,这与他的笑容有关。虽然现在线暂时断了,但她相信,在他们到达坦其克之前,她就会重新找到线索。即使她要为了这个骑在他身上,她也在所不惜,现在伊兰只希望他到了明天早晨还会出现在船头。“乔翎,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坦其克?我听说风剪子是世上最快的船,但到底有多快?”
“到坦其克?为了侍奉克拉莫,我们沿途不会在任何港口停泊。如果我能将风操纵得够好,也许需要十天,这需要光明保佑我找到合适的风流。如果光明眷顾,也许我们用七八天就能到坦其克。”
“十天?”伊兰惊呼一声,“这不可能。”毕竟,她是看过地图的。
乔翎半是骄傲,半是满意地露出笑容:“正如同你刚才说的,他是世界上最快的船,速度比仅次于他的船快一半,比大多数快船快过两倍。陆民的船只到晚上的时候就要用陆地或重锚支撑自己……”她轻蔑地哼了一声,“……这让他们的速度只有他的十分之一。”
“乔翎,你能不能教我做你刚才所做的事?”
寻风手愣了一下,一双睁大的黑眼睛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光:“教你?但你是两仪师啊!”
“乔翎,我编织的能流厚度从来都不到你的一半,还有你的能流的广阔!我真是吃惊,乔翎。”
寻风手又盯着伊兰看了一会儿,这回她的眼里不再有惊愕,只是仿佛想把伊兰的面容牢牢印在她的脑海里。最后,她亲吻了自己右手的手指,又将它们按在伊兰的嘴唇上:“希望光明喜悦,我们都应该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