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地下室历险之后,博拉家的前厅如同人间天堂。我们再次来到这里,手捧热茶,真是惬意。
“你们肯定那坟墓是空的吗?”图尔古特已经问过一次,似乎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非常肯定。”我瞟了一眼海伦。
“当然,如果传说讲的没错,他还可以变形。”图尔古特叹息道,“他那双该死的眼睛!我的朋友们,你们离他已经很近了。”
“您觉得他会去哪里呢?”海伦俯身向前,眸子分外黑亮。
图尔古特揉着自己宽大的下颌,“呃,亲爱的,我猜不出来。我肯定,国界和意识形态对他来说无所谓。”图尔古特善良的脸上眉头紧锁。
“您不认为他会跟着我们吧?”海伦问得干脆,但从她肩膀的某种变化来看,这个简单的问题她问得不太容易。
图尔古特摇摇头,“希望不会这样,教授女士。我倒认为他现在有点惧怕你们二位,因为除了你们,没人能找到他。”
图尔古特转向我,“我为您的朋友罗西深感难过。我本希望能与他见面的。”
“那会是很重要的会面,”我说,心头浮现出两位教授比较各自笔记的情景,我微笑了,“您和斯托伊切夫可以相互讲讲奥斯曼帝国和中世纪的巴尔干地区。也许有一天你们会见面的。”
图尔古特摇摇头,“我看不太可能,”他说,“横在我们中间的障碍很高,不过,如果您还会和他说话或通信,一定代我问候他。” 这件事不难做到。
塞利姆·阿克索想通过图尔古特问我们一个问题,图尔古特表情严肃地听他说,“我们在想,”他告诉我们,“你们在那片混乱和危险中看到罗西教授提到的那本书——关于圣乔治生平的书了吗?那些保加利亚人把它带到索菲亚的大学了吗?”
“在我的箱子里,”我说,“暂时。”
图尔古特惊讶地瞪着双眼,好久都忘了自己要做翻译,“它是怎么到你箱子里去的?”
海伦笑而不言,于是我解释道:‘我自己一直没在想它,直到我们回到索菲亚,在旅馆里。”
不,我不能告诉他们全部实情,只告诉他们说得出口的。
全部的实情是,我们终于可以在海伦的房间里单独待上十分钟。
我一把搂住她,亲吻她如烟的黑发。过了一会儿,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衬衣扣子上。
我解开衣扣,拉开衣服,一本书用手帕包住,被海伦的肌肤捂热。
外壳是彩色的木头和皮革,上面嵌着精致的黄金图案,四周点缀着绿宝石、红宝石、蓝宝石、青宝石和上好珍珠——一小片珠宝的天空,全为了衬托中央的那张圣人之脸。
“希腊文,”海伦说。她的声音比说悄悄话还低,在我耳畔徘徊,“圣乔治。”
里面是小页羊皮纸,保存之好,令人惊叹,每幅画都是工笔绘制,线条之细,令人吃惊。
海伦点点头,把我的耳朵贴在她嘴上,几乎大气也不透,“对这个我不太了解,”她低低说道,“不过我想这是为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做的。这里有后世皇帝的封印。”
果然,封面内皮上绘着一只双头鹰,一头回望拜占庭令人敬畏的过去,一头远眺无尽的未来。
“意思是说它的历史至少可以从十五世纪上半叶算起,”我喃喃道,“在君士坦丁堡被占领之前。”
“哦,我觉得它的历史要久远得多,”海伦轻轻摸了摸封印,悄悄说,“我爸爸——我爸爸说它非常古老。你看这里的徽章,那是康斯坦钉波菲罗吉尼图斯的,他统治的时间是”——她在搜寻脑海中的档案——“十世纪上半叶。他在位时巴赫科沃修道院还未建起,这老鹰肯定是后来加上的。”
我几乎是用呼吸吐出这几个字,“你是说它超过一千年了?”
我双手小心地捧着这本书,和海伦挨着坐到床边,谁也不吭声,只用眼神传情达意。
“它保存得如此完好。海伦,你打算把这样的宝物偷出保加利亚吗?”我瞥了她一眼,说。
“你疯了,它属于保加利亚人民埃”她亲了亲我,从我手上拿走书,翻到封面,“这是爸爸给我的礼物,”她低声说。
封面里有一个深深的皮盖,她伸手到里面,“我一直等到我们有机会一起打开它。”
她抽出一包薄纸,上面密密麻麻打满了字。我们一言不发,一起读罗西痛苦的日记。
读完后,我们都没说话,都在抽泣。最后,海伦用手帕重新裹好书,小心地放回到贴身的原处。
我说完了这个经过过滤的故事,图尔古特笑了。
“不过我还有要告诉您的,这非常重要,”我说。
我描绘罗西在图书馆里遭到可怕的监禁。他们听着,一动不动,表情严肃。我提到德拉库拉知道苏丹成立了一个卫队追杀他,这个卫队仍然存在。图尔古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对不起,”我说。
他飞快地为塞利姆作了翻译。塞利姆垂下头,轻声说了什么。
图尔古特点点头,“他说的也是我首先想到的。这个可怕的消息只有一个意思,我们必须更加努力地追寻刺穿者,不让他影响到我们的城市。先皇如果在世,肯定会这样命令我们。你们回去后打算怎么处理这本书?”
“我认识一个和拍卖行有关系的人,”我说,“当然,我们会非常小心,先等上一段时间再行动。我希望某家博物馆或早或晚会收下它。”
“那么钱呢?”图尔古特摇着头,“那么多钱,你们打算拿来干什么?”
“我们正在考虑,”我说,“做些好事吧,我们还没决定呢。”
返回纽约的飞机五点起飞。我们站起来要走了,博拉夫人拿出一条围巾,图尔古特吻了海伦的手。
“这原来是我母亲的围巾。”海伦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日子还长,我们还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