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寺外长阶尽头,老僧人频频向智仙施礼,满面恭崇之色,许久倒退而行方才在智仙的注目中消失。
“智仙,你是何来的禅机?”善信迫不及待想知道。
智仙淡泊一笑,“清扫庭院而得,怎么,你也想去扫地悟禅么?”
善信搔搔光秃秃后脑,“好像有些慢,”他面色谦卑弯身低语,“不如,不如你收我为徒吧,你毕竟是神尼,日后有什么跑腿伙计,我来代行。”
“好啊!”智仙爽快应允。
善信一蹦而跃,“真的?当真?师父?”
───混账子!金夕发言。
“扑哧!”智仙不由自主发声喷笑,轻掩双唇。
善信大惊,瞧着方才师父的笑容浑身一震,“师父,刚刚那一笑似是未断尘缘,竟似含有羞意,”他立即转一遭身体,没有发现任何人,方才悄声嘱咐,“这可万万使不得。”
出家人哪里来得羞涩,出家人哪里来得嗔怒和嬉笑。
智仙也发现失态,立即板起面孔道:“我羞,羞世间纷乱不安;我笑,笑生灵不知悔悟,你可记下了?”
“善信谨记心中。”
───骗人!金夕又发。
智仙着实招架不住金夕凭空而来的意念之声,忍俊不禁,急忙退到善信身后,紧紧闭嘴低头,可是胸脯却在稍稍震颤。
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住。
不笑也癫。
───心,快跑!金夕极尽意念吼道,他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山角处冲出五个人,各个面色凶煞,手持刀剑,像是发现智仙一般折身向这边奔来。
“师父,我们回……回……”
善信刚刚到这里立即目瞪口呆,呼一声退到智仙身前,上下舞动双臂拦截什么似的。
那五个响马已经来到两人身前,瞪着眼睛放出杀意。
“快交出铜钱,否则杀无赦!”
一个恶汉厉声嘶道,凶光停在善信光头上片刻之后立即转向智仙,也许晓得出家人的口袋比脑袋还有空空,遂探向智仙。
仙儿本是扫地女尼,并没有资格剃发为尼,刚刚纳入般若寺又迎来都督夫人等生,也不便削发,所以仍是长长黑发束于脑后。
智仙此时借用仙儿之身,没有任何修为,却丝毫不现惊慌,沉稳应道:
“若赏铜钱给尔等,我也孽,你等也孽;这里是佛门重地,万佛俯视,道道归,你们就不怕无路而行么?”
恶汉一怔,忽然挥扬着长刀指向善信,“僧家快滚,我们要拿下这位女子!”
“你们敢?她也是般若寺神尼,而且是我的师父!”善信严色喝道。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如若是真,相当于这师徒二人空无一文。
“将军,不如将他们杀掉,万一走漏风声恐怕会有危险!”一人毫无掩饰道。
其时魏国二分,东西交恶,杨忠等人率兵攻打东朝战线拉长,一些俘虏而来的士兵便流散在本朝之地,四处作恶动荡不安,这几人就是东朝的残兵,为首只是个九品将军。
───去你爹娘的!你们敢!
感念之中传来金夕怒喝声音,惊得智仙浑身一颤。
他空有无敌之技,却在二界传神阵之中,只能眼巴巴瞧着危及重重,毫无触手之力,口气中充满着悲怆和焦急。
“金夕!”
冰婉儿突然发现金夕身体微微晃动,脸色骤然苍白,与鸾儿相连的白气也是袅袅出现动荡,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局促不安空举双手无计可施。
很快,金夕冷汗荡下!
就在这时,冰婉儿面颊顿然惨白,她惊恐地发现感仙镜中出现影像,一位面色更加惨白的妇人出现在五界华阴山龙山之巅,双手紧紧捂住膨胀的腹部,双眼无神而立。
孕产!
龙主魂境!
就像刘秀之母樊娴都出现在三界龙山一样,当时她也是难产之夜魂落济阳山,多亏金夕与冰婉儿及时藏龙才免去一难。
那镜中并非别人,正是苦桃!
大都督杨忠的妻子。
华阴山正值末夏酷热气,而般若寺之内因为楼阁殿堂的庇护生出寒凉,孕妇浸染冷意造成痛楚,又是突然要生,顷刻之间面临难产。
“怎么办?怎么办?华阴山出现一位待产夫人……”
冰婉儿焦灼出声,刚要默念护龙诀赶往五界华阴山,还是将目光停在金夕这边,如无金夕,御龙九即将面临崩溃,这感仙镜又有何用,救赎那位夫人又有何用,难过之下滚动眼泪:
“金夕,究竟怎么了?”
般若寺外,那名将军突然扬起冷刀,扭曲黑脸嘶声道:
“两位僧尼,莫怪本将无礼,实乃西贼侵我大魏,我们无家可归只好落得此道,只为保全性命,只能将你二人斩杀,还望来世你们再行修佛!”
“大胆!”
智仙高声厉喝,无奈只有修行意念,却无施发真气之身,对于她来讲,赶来凡界得以有感识是多亏金夕帮衬,即便丧尽原神也无所畏惧,可是真身为仙儿所有,断不能连同她也消亡,冷目逼视破脸将军:
“若论朝政,你们却是东贼,国有不安,自可寻安身之道,佛前杀人,当时万劫而不复身!”
她的耳边传来急促喘息。
那是金夕暴怒和担忧导致的行气动荡,此刻金夕的元神也随着出现剧烈波荡,痛苦不堪。
───夫人要生了,鸾儿,决不能死,不能死!金夕悲亢而嘶。
“夫人?”智仙顿时冒出冷汗。
将军还是将生命赋予佛禅之上,忽然喝令:“杀!”
他手中长刀猛然下落,径直看向智仙。
善信高呼一声,猛地扬起双臂,高高举起护在智仙头顶,若要见血光,首先便是他的双手。
“师父……”
他刚刚拜入门下,虽然不足一刻,但是徒儿岂能见到师父被贼人斩杀于自己之前。
嘭!
突然传出沉重的闷响,那是霸烈的真气抑或是脾气击中举刀欲砍之人,同时发出三声惊呼,两声来自智仙和善信,那是临死之前的禅音,另一声却来自那位将军,因为那声巨响传于他的后背。
嗖!
人飞,飞起的是将军,被一道怒怒的莲气击飞。
“不可活!”
浓重的男子厉声飘荡而来,伴随着数匹战马狂奔而来,风声和马蹄印嘈乱纷杂,那男子已经控制不住,索性踏马而飞,像箭一般从马背上射出提前窜入战场,未等将军的身体掉落,又是动荡莲气拍将过去。
“啊?”
善信忽然发现没死,将军已经被击飞,眼前冲来一位老年壮汉,虽然面容苍老身躯胖壮,此刻却是翻飞在半空中。
智仙也是惊出望外,痴愣而观。
噗!
半空中的将军被莲气刺破,嘴中狂喷鲜血。
───噗……这一声来自金夕!
传神之术的终点在仙儿体内,在智仙鸾儿的意念,丝毫碰触不得真气,就像金夕救赎掘风四者、尊救赎金夕一样,若是侧殿突发动荡真气,施术者立即遭到冲击。
“金夕!金夕……”
冰婉儿发出哭声,眼见金夕扑出一口血气,满嘴浸染鲜红,再也顾不得感仙镜中的夫人,不管起不起作用,立刻盘坐在金夕身后鼓动莲气注入他的体内。
金夕拼命集结意念,召集智仙体外被来人真气冲散的元神。
───快走!金夕声嘶力竭呼道。
散乱之下,再生可怕的情景:金夕意志的颠簸导致传来的感念发生偏离,包括龙息和元神突然射入那名老者体内。
“啊?谁?金夕?我?”
那是一种恐怖,极为复杂的恐怖,老者瞪大牛似的双眼僵愣片刻。
而智仙,突然恢复仙儿一刹,瞧见眼前情形险些晕倒!
莲气荡来!
那是冰婉儿注入的真气。
“嘶……”金夕再发出一层元神,浑然不顾丧灭的危险扭转出感念,再次传入仙儿体内。
“金……”
智仙险些唤出金夕的名字,她完全了解这一切,分明晓得金夕此刻承受的痛楚,急忙闪身试图避开老者发动莲气。
同时,剩余的四名兵贼发现将军已被杀死,接连发出惊恐的叫声:“李佐!”喊罢吓得四散而逃,不要命似的奔爬起落,像是见到了凶神恶煞一般。
“哪里来的巫术!”
老者将刚才出神的罪责归于那几个东贼,更是怒不可遏,原地未动,忽然鼓动莲气逐一荡发出去,最终仍旧呼吼:
“不可活!”
嘭嘭嘭嘭!
四个兵贼突然中招,身体破裂一般滚倒而扑。
───噗噗噗噗!金夕的感念再次遭到四次莲气冲荡,连续喷出四口鲜血,已有数滴喷溅在鸾儿蒙罩的红绸之上,血更红,比红绸红。
“啊……”
智仙听见金夕吐血之音,急促向寺院跑去,脸颊上泪珠滴滴,已经泣不成声。
她知道寺中还有夫人,此刻也发生着危险,来不及道谢来人扑上青阶,失魂落魄般连续跌出数个跟头,却浑然不顾。
善信发现师父和自己得救,立即向老者施礼,装作师父那般沉静,“多谢施主相救,敢问施主高名?”
“哈哈哈,”老者仰大笑,一副不羁神态,好像突然发现眼前这子脑袋是亮秃秃的,立即镇住笑声,微身打礼,沉声答道,“信者乃大野氏,单字佐也,神僧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