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听见身后传来了宋清歌声嘶力竭的喊声,心下一凛,还没来得及转头,就感觉到有人扑上来把他推开了。那个人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甚至险些摔倒在地。
空气中有利器刺进皮肤的声音,接着他便听到宋清歌闷哼了一声。
战祁心头一紧,猛的转头去看,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二十厘米左右的宽片刀,刀子有一半已经没入了宋清歌的身体。
她的脸色凄白的像是一张纸一样,眼底泪光颤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战祁站在距离她五米开外的地方,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瞳孔紧缩的看着就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身体像是一瞬间变成了石头,动都动不了。
那杀手见自己失了手,顿时狗急跳墙,索性豁出命去了。战祁甚至都来不及喊她的名字,就眼睁睁的见那人把刀子从她身体里抽出来,鲜红的血液随着刀刃飞溅出来,凝结成一滴一滴的血珠子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接着又飞快的捅进去一刀。
周围有人大喊着朝他们跑过来,战祁却觉得自己像聋了似的,脑中就像是被塞进了马蜂窝,嗡嗡作响,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直到有人喊了一声“大哥”,他这才猛的惊醒过来,朝她箭步跑过去。
“噗”的一声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喷了出来。
第二刀抽出来的时候,鲜血也随之喷涌出而出,溅在了他脸上,滚烫的,带着温度的,她的血。
也有一些溅在了他眼睛里,他只觉得眼睛里像是被针扎到了一样,尖锐的疼着,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模糊了他的整个世界。
战祁眼看着宋清歌向后直直的倒过去,一步飞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声带颤了颤,终于能喊出她的名字。
“宋清歌,宋清歌!清歌!”
一声又一声,急切失控,颤抖的不能自已。
她仰着脸,眼睛半开半合,急促的呼吸着,转眼间嘴上就没了血色,嘴唇颤动着。
战祁的手刚贴在她的背上,手心就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一片,他颤抖的拿起手看了一眼,满掌的鲜血,全都是她身体里淌出来的。
战峥和战毅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都惊呆了,战毅抬头看到那个杀手跳上了一辆面包车想跑,刚提步想追,战峥却大声喊住他,“别追了!快点去医院!”
战毅咬牙切齿的一跺脚,绕过去准备开车,战峥却已经拉开门坐到了驾驶座上,对他指令道:“快点去给大哥开车门!”
他的情绪向来容易失控,这个时候让他开车难保不会出什么事。
战毅跑过去为战祁拉开后座的车门,他立刻将宋清歌打横抱起来坐了进去。
黑色的宾利像是一支利箭一样猛的窜了出去,后座的战祁紧紧地抱着宋清歌不停地叫她的名字,“清歌,清歌,你不要睡,你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宋清歌的呼吸越来越急,颤抖的抬起手,抓着他的衣领,张着嘴却好半天才叫出他的名字,“战……战祁……”
他立刻低头凑近她耳边,连声道:“我在,我在!你要说什么!你说,我有听着!”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虚弱的几乎连不成线,“救……救……”
战祁一把攥住她的手,双眼赤红,连连点头道:“我会救你的,你放心,不要怕。”
可她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断断续续的说:“救……知了,她……也是你……的女儿……”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觉得喉头像是哽了硬块,到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人都只有他们的孩子,而不是他自己。
像是怕他不相信一样,她又重复了一遍,“她真的……是你的女儿……我……没骗过你……”
战祁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宋清歌不停的喘息着,眼皮越来越沉重,每一个都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来的,“是你……喝醉了,把我……当成了白苓……所以才有的……”
到这一刻,她最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孩子,那么小还有重病,如果她不在了,她的知了该怎么办呢……
可是她真的坚持不住了,所有的力气好像都随着什么东西一起流逝了一样,她的眼皮好重,头好昏,好累。
战祁看着她的眼睛渐渐闭合,忍不住提高声音低咆道:“清歌,清歌!宋清歌!你振作一点,不要睡,睁开眼看着我!清清!”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急如焚的唤着她,可宋清歌的眼睛仍然半开半闭的看着车顶,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她看着面前双眼赤红,仿佛还有着眼泪的男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九岁,惊鸿一瞥之后就再也忘不了了,从此就让她甘愿付出一切。
宋清歌用力睁着眼想看清面前的人,可终是什么也看不清了。她想笑一下,可是嘴角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是他吧,一定不是她曾经深爱过得那个男人。
他才不会这样急切的呼唤她的名字,不会那样眷恋的叫她“清清”。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咬牙切齿的叫她宋清歌,那样憎恨的问她,为什么不去死。
现在她终于要死了,可以满足他的愿望了。
战祁紧紧的把她箍在怀里,看着她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便立刻低下头凑近她嘴边,“你说什么?清歌?我有在听着。”
“终于……终于要死了啊……我死了……你就不用再恨了……终于……解脱了……”
她说完眼睛就慢慢的闭了起来,手从他的衣领上滑落,垂在了胸前。
战祁的呼吸都不能继续了,抱着她嘶声道:“宋清歌!宋清歌!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要睡!清歌!”
上一次,也是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他抱着奄奄一息的白苓赶往医院,不停的叫她名字,却始终无济于事,甚至她都没有等到去医院,就死在路上了。
他看着怀里的宋清歌,忽然就怕这样的情况再次重现,他怕她会像白苓一样,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甚至这一次,那种恐惧感更加强烈,他甚至不敢想,如果她不在了,他要怎么办。
她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冒血,他用手捂住她受伤的地方,想妄图用这种办法止住她的血,可是根本没有用。浓稠的鲜血不停地流淌出来,沾湿了他的手,也浸湿了他的衣服。
战毅从前面回头看了一眼,心急的催促战峥,“你开快点行不行!”
战峥也顾不上什么红绿灯,咬紧牙直接踩住了刹车,不顾一切的将速度提到最快。
车子在马路上疯了似的飞驰着,战祁抬起头,双眼猩红的低喝,“快一点!速度再快一点!”
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变得越来越轻,轻到他仿佛已经快要抓不住她了,他怕她也像白苓一样,连急救都等不到,就这样离开了他的世界。
战毅已经给医院打过了电话,车在急救楼一停下,便立刻有医生和护士跑下来将宋清歌抬到病床上,飞奔着推向手术室。
战祁听着手术床的轱辘呼啸着碾过他的神经,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推进了手术室里,一扇电动门将他们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接着头顶就亮起了刺眼的急救灯。
他双眼发直的站在手术室门口,浑身都在不停地战栗,她的血顺着他颤抖的指尖滴下来,很快就在地板上汇聚成了一小片。
他这才想起她被捅第一刀的时候,嘴唇龛动着好像在对他说着什么,这一刻他才恍然惊觉,她那个时候说的应该是“快跑”。
他忽然想到那天吃饭的时候,战毅提醒他要提防着她,搞不好她哪天就会报复他。可一直到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想到的人却还是他。
他一直觉得,她的爱只是嘴上说说,从来也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可他却忘了,她一直都在付出行动,曾经的她不分昼夜的等着他回家,忍受着他的冷落和欺辱,甚至现在还不顾一切的救他。
而他呢。
在她出事之前,他还在羞辱她,指责她,甚至还用他们的孩子来威胁她。
他总以为她欠了他那么多,这辈子都还不清,所以要一生一世的留在他身边,还他的情,抚平他的恨。可是他却忘了,她也是个人,是个脆弱到可以轻易地就被一把冰冷的刀刃夺去性命,从此彻底离开他的人。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宋清歌离不开战祁,永远都不会有战祁离不开宋清歌的那一天。但是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离不开了,否则他也不会做那么多伤害她的事,将她强行捆绑在身边。
战峥和战毅也都有些不能回神,不久前的那个场景太过震人心魄,他们实在是无法平静。
一直以来,他们都瞧不起宋清歌,觉得她又矫情又做作,她口中的爱也不过是一场绑架,害得战祁和所爱之人天人永隔。他们觉得像宋清歌那样的女人,一辈子也就只会嘴上说说而已。可是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宋清歌对战祁的爱,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重和奋不顾身。
战毅抿唇走上去,抬手搭在他肩上,沉声道:“大哥,先去那边坐一下吧……”
“如果她不在了……”战祁抬头望着头顶上那个刺眼的红灯,双眼失焦,嘴里喃喃道:“如果她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他的精神状态显然有些不对劲了,战峥和战毅心里一急,急忙把他拉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声正言辞道:“她不会有事的,你振作一点行不行!”
振作,这让他怎么振作?
他爱的女人就要死在这里了,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怎么还能振作的起来?!
战祁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盏红色的灯,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理,他希望那盏灯亮着,因为那代表着至少宋清歌还有活着的希望。可他又希望那盏灯赶紧灭掉,这样他才能赶紧去看看她的情况。心情复杂至极。
小七和战嵘得到消息之后也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满身是血,目光呆滞的战祁,小七连话都不敢跟他说,只能上前去问战峥情况如何。
战峥拉着他们走到一旁,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失魂落魄的战祁,语气凝重道:“我觉得情况不会很好,宋清歌当时被捅了两刀……所以……”
战嵘道:“那大哥怎么样?”
“大哥倒是一点事都没有,我们亲眼看着宋清歌把大哥推开的。那两刀,全都捅在要害部位了……”
就算是现在说起那个场景,战峥依然有些怔然,他们一直瞧不起的宋清歌,到最后却成了为战祁付出最多的那一个。他忽然就觉得这么多年来,他都看走眼了,心里对宋清歌的抱歉也愈加深厚了一层。
战姝有些担忧的望着战祁,“那……我去看看大哥。”
“还是先别去了。”战峥伸手拉住她,叹息着摇头道:“他现在情绪不好,你跟他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
战姝心里虽然还是很不安,但也听话的点了点头。
*
辛恬是被医院的一通急诊电话给叫去的。
在进入手术室之前,她并不知道患者是谁,助理医师只告诉她,是个女的,被捅了两刀,伤及脾脏,有大出血的可能,情况很严重。
她迅速的换好手术服,戴好帽子和手套走进手术室,然而在靠近手术台的一瞬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辛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她多年的好友,宋清歌。
旁边的小护士见状立刻扶了她一把,关切的问:“辛医生,你还好么?”
“嗯,没事,没事。”辛恬勉强笑了笑,强装镇定的走上前,看到宋清歌苍白的脸色时,眼泪险些就落了下来。
可是她不敢,她如果一旦有了情绪反应被旁边的医生察觉,她很有可能就无法负责这场手术了。这是她的朋友,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亲手把她从死神那里抢回来。
辛恬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先观察了一下她的刀口。
然后向身后伸出了手,沉声道:“手术刀。”
*
从宋清歌被送进手术室开始,战家所有人都心急如焚的等在外面,上一次这样的情况,好像还是战禄死的时候,没想到现在里面躺着的人变成了宋清歌。
战祁始终一动不动的凝望着急救灯,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接着里面就走出了一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
他几乎是一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步奔到了医生面前,急切的问:“她怎么样?”
辛恬摘下口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战祁没想到主刀医生会是她,愣了一下之后,情绪更加激动,抓着她提高声音,“我在问你话,她现在怎么样?”
辛恬的眼中满是盈不下的恨意,她咬牙看着面前神色焦急地男人,想着里面生死一线的好友,眼睛一红,忽然抬手就是一个狠狠的耳光。
这一耳光打的又响又亮,辛恬是断掌,这一下又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战祁被她打的偏过头去,嘴里满是血腥味。
“你还有脸问她怎么样?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谁害的?战祁,你到底想把她害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非得她死了你才满意吗?!”辛恬红着眼冲他大声咆哮,要不是她现在还是医生,她真想抄起手术刀也捅他两道,让他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一旁的战峥见状立刻冲上来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呵斥道:“你干什么,疯了是不是!这里是医院,你可是医生!”
“医生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她伤成什么样子?那么深的伤口,再偏一点会要了她的命,你知不知道!”辛恬一边吼,眼泪也跟着颤落下来。
战祁闭了闭眼,垂着眼哑声道:“你想打我给她出气,可以,但不是现在。你先告诉我,她情况怎么样?”
“怎么样?”辛恬冷笑一声,随即脸色骤变,字字清晰的冷声道:“她已经没心跳了,救不回来了,准备后事吧。”
“你说什么?!”战祁瞳孔骤缩,陡然提高了声调。
他只觉得眼前有团团黑雾朝他袭来,心口就像是被落了大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也一片混沌。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所有的血气都往那一点汇去,他只觉得胸腔和嗓子里都充斥着满满的血腥味,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嘴,下一秒,“噗”的一声,一口血就从嘴里喷涌出来,接着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大哥!”
“大哥!”
所有人都争相朝他奔去,七手八脚的将他扶起来,辛恬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瞪大眼睛愕然的看着他,脸上还染着他喷出来的血点。
战祁仰头看着走廊上的白灯,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希望自己此时是在做一个噩梦,一个下一秒就会醒过来的噩梦。
她还没看到他给知了换肾。
她还没看到他们的女儿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还没还清他那么多的情债,怎么就能没有心跳呢……
他们两个是注定要一辈子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战祁忽然一把推开周围的手,慢慢地站起身,径直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先生您不能进去!”
跟在辛恬身后的实习生见状要拦他,可辛恬却提高声调喊了一声,“让他去!”
她倒要看看,把一个那么爱他的女人伤到体无完肤的境地,他究竟还能说出什么来。
战祁步履沉重地走向手术室,一众医生都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个衣冠楚楚却浑身血迹的男人走进来。他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躺在手术台上,嘴上还用着氧气罩,手指和身体上都是各种管子,旁边还有他不认识的仪器在嘀嘀作响。
他走上前,在手术台边停下来,低头凝望着面前的女人,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呼吸也很清浅,需要过好久之后才能看到呼吸罩上浮起一层白色的哈气,那是她还尚存一息生气的证明。
他从来没看过她这个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离他而去时的。
在他的印象里,她总是笑着的,会穿着改良旗袍,扎着两条麻花辫冲他笑。会在他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冲到他面前,心急如焚的问他有没有受伤。会用她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凝望着他,里面满是盈不下的爱意和仰慕。
战祁抬起自己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哑着嗓音道:“宋清歌,你欠我的都还没还完,你怎么敢说死就死?”
她不该这样气息奄奄的躺在这里,她一直都是骄矜任性,单纯勇敢的。
她会充满期待,笑容飞扬的问他,“战祁,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会羞涩却大胆的向他告白,“战祁,我、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们结婚吧。”
也会泪流满面哀伤的恳求他,“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还会撕心裂肺的对他喊,“这是我们的孩子,求求你,不要打掉它。”
他以为他都忘记了的。
那些关于她的事情,关于她的细节。她的笑,她的泪,她说过的话以及做过的表情。他以为他早都忘记了,可是到现在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那样无比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从来没有消失过。
他也是爱她的,早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上她了,只是过尽千帆,当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才认清这个事实。
“你醒过来,宋清歌!我让你醒过来,你听见没有!”
他趴在她耳边情绪失控的大吼,旁边有医生见状想把他拉住,可是却被人制止了。
或许这个濒临奔溃的男人是真的爱着那个女人,只是连他自己也一直都不知道吧,只不过他现在才意识到,或许有些太晚了,因为那个女人真的没有多大的可能性再救回来了。
“宋清歌,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我让你醒过来,你睁眼看看我!”
她就要死了,就要死在他面前了,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太疼了,比白苓死的时候还要疼,让他无法接受。
他不停地在她耳边咆哮着,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反应,他也喊累了,在她耳边低喃道:“清歌,你不要睡,不要吓我。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我还有很多的话没跟你说,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离开……”
他喃喃地说了好多话,具体说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她的心电图渐渐变得有些杂乱,旁边的仪器忽然“嘀”了一声,接着便是刺耳的长音,心跳图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条线。
“心跳停止了!”
“让一下,先生,请你出去!”
有医生见状立刻冲上来拉着他准备拖出去,可战祁却紧抓着手术台不肯放手,忽然在她耳边低咆道:“宋清歌,你给我听好了,你不是很爱你女儿吗,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就别指望我给她做手术,等着她跟你一起死吧!”
医生们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这个男人莫不是受打击太大已经疯了?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然而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心电图又渐渐有了微弱的起伏,辛恬见状立刻冲到手术台前,戴上听诊器在宋清歌心口听了听,大声道:“准备除颤器!”
有两个男医生过来将战祁拉了出去,他只能听到他们说:“200焦耳!”
“给!”
“300焦耳!”
“给!”
他眼睁睁的看着宋清歌的身体在除颤器的作用下一次又一次的从手术台上弹起来又落下去,只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想告诉他们,让他们动作轻一些,她很怕疼,可是手术室的门却已经在他面前关上了。
急救手术再一次展开,头顶的急救灯又亮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在手术室里看到了宋清歌的状态,这一次战祁比先前还要恐惧,紧张不安的靠在墙上。
小七已经经不住困意靠在战嵘肩头睡着了,而其他几个人则都搓着手等着消息。
战家的人谁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为了一个共同憎恨过的女人,这样心急如焚的等在手术室外面,不约而同的为她祈祷。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才终于开了,战祁第一个冲上去,急迫的问:“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但是还需要转到icu再观察一段时间。”辛恬摘下头上的手术帽,因为太过紧张,她的刘海都已经完全汗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
战祁喉头哽咽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谢谢你。”
辛恬只是瞥了他一眼,转头准备离开,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幸好旁边的战峥眼疾手快,出手扶了她一把。
“你怎么样?”
关心的话语从头顶传来,辛恬抬头望了他一眼,忽然就觉得所有的委屈蜂拥而至,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她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有多害怕,如果宋清歌抢救不回来怎么办,如果她眼睁睁的看着好朋友死在自己的手术台上怎么办……
战峥看着她的眼泪一愣,心头微微一疼,急忙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柔声安慰,“没事了,都没事了……”
*
宋清歌就这样被转入了icu病房,隔着一扇宽大的玻璃,战祁趴在窗户上看着里面那个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女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小七见状走上来,小声对他道:“大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和四哥照看着。”
战祁摇头,“我想在这儿守着她。”
“她现在在icu,你留在这里也没用,还是先回去吧,你身上全都是血,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战祁还是态度坚决,“我不放心。”
小七耐着性子劝他,“大哥,我也是医生,你难道对我还不放心吗?更何况知了还在家,你得回去陪着孩子。”
说起知了,他终于有了些精神似的,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妹妹,沉沉的点了点头,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里面的宋清歌,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他先是换了身衣服,清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血迹。他看着那些鲜血从他皮肤上被冲下去,眼前又浮现出宋清歌推开他的一幕,心头一阵钝痛,他急忙闭上了眼,不敢再去看那些血迹。
那些都是从宋清歌身体里流出来的,是她爱他的证明。
战祁洗了澡从卧室里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知了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拧开门把走进去,站在床头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女儿,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
他现在不想回自己的卧室,躺在那张大床上,他就不受控制的会想起自己曾经在那上面把宋清歌欺辱的生不如死。
他的动作很快惊动了知了,小丫头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到他后声音糯糯的问:“爸爸,你怎么不睡呀?”
战祁扯了扯嘴角,“爸爸睡不着。”
他没办法告诉孩子,他之所以睡不着,是因为他一闭上眼,眼前就全都是宋清歌浑身是血倒在他面前的模样。那个场景太疼了,疼得让他每一个神经都在发抖。
他也没办法告诉孩子,她妈妈受了很严重的伤,而这些全都是因为他。
知了懵懂的看了他一眼,倾身靠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拍着他的背道:“那我哄你睡啊。”
战祁身子一颤,把头埋在孩子的肩窝上,紧紧地抱住了她小小的身体。
知了像个小大人似的,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好半天之后,她忽然觉得脖子里湿湿热热的,忍不住停下了动作,小声问道:“爸爸,你是不是在哭呀?”
战祁吸了吸鼻子,摇头哑声道:“没有,爸爸没哭。爸爸就是觉得有些难受,觉得很疼。”
“爸爸哪里疼呀?我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孩子到底是孩子,说出来的话永远那么天真,可是战祁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身体受伤了,呼呼就不疼了,可心受伤了,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