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原拎着酱油进门时,谢爸爸正在门口换鞋准备出去。
“下班这么早?”
“回来换件衣服,这不还要去么?”
玄关处有女生的帆布鞋,一只正着一只翻着,男生把塑料袋搁在一旁的地上,俯下身把两双鞋一起收进鞋柜里。
已经换好鞋的谢爸爸转身朝屋里提高嗓门:“晚上别等我,会很晚回来,困了就先睡,我带钥匙了。”
井原回头问:“又加班么?”
“嗯,有个项目周一就要开标了。”
男生本来还想开口,却被屋里传来的女孩子奶声奶气的高喊盖过:“安全第一!千万不要被猛犸象绑架!”
猛、猛犸象?
谢爸爸严肃又郑重地应道:“知道了!”
好像当街被猛犸象绑架在上海真是频发事件。
男生在关门声后努力整理了一下情绪,拎起装着酱油的塑料袋,刚想进厨房,却被迎面突然冒出来的一张煞白的脸吓得头皮麻掉,酱油差点从吃不住力的手中滑下去。
“爸爸!一路平安!”这叮咛好像已经慢了好几拍,“欸?小井你今天回来得蛮早嘛。”因为敷着的面膜已经快干了,张不开嘴,话说得含糊不清。
井原恢复镇定的速度够快,毕竟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我的妈啊,你能不能买一双走路能发出声音的拖鞋?”
我的妈不是感慨而是称呼。
“不要。会刮花地板的。”
井原知道她还是固执,提出建议时原本就没抱什么期望。他淡定地把酱油瓶放进橱柜里:“你又翘班了?”
“嗯嗯,部长前脚走我后脚就溜了。”好像还很得意,“爸爸不在家吃,晚饭你做好不好?”
“不好。”男生立刻果断拒绝,自顾自打开冰箱取出冷水,“今天打球了,很累。”
谢妈妈不满地“哼哼”两声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喉舌麦芒就一颠一颠跑出来:“哥哥,你做饭吧,我想吃你做的饭。”
井原瞥她一眼,继续喝水。
“吃不到哥哥做的饭,我就会情绪低落,然后就会没心思写作业,于是周一就会被老师骂,被骂后自尊心就受到打击了,还没恢复考试就来临了,所以成绩就退步了,退步就缺乏自信,从此就一蹶不振了,高考就掉到三本学校去了,三本学校课业很轻松于是我学坏了,整天去网吧打游戏,在打游戏的过程中遇见长得帅的坏男生跟他们瞎混了,后来头脑发热和其中一个同居了,然后因为无知我怀孕而男友逃跑了,我不敢回家向你要钱去堕胎只好偷偷把儿子生下来了,儿子长大后很怨恨我轻率地生下他让他在单亲家庭成长心里有阴影,所以他被有心计的女生勾引结婚彻底离开我了,我变成了孤家寡人,没有精神支柱工作下去被开除了,最后,我七八十岁,变成老太婆一个人在路边捡塑料瓶,悲惨的一生就这么完结了。而我的人生之所以变得这么悲惨全都是因为——哥哥你不肯做饭!”
男生顺手倒了杯冰水递到麦芒面前,然后从冰箱里找出食材准备炒菜。
女生喝着水哼起歌自认功德圆满。
过了半晌,井原才说:“麦麦,其实我觉得刚才那段没什么可行性。”
“欸?”
“和你同居的男友等不到你怀孕就会逃跑。相信我。”
井原觉得自己家以前勉强还算正常,无非是老爸爱加班、冷面——井原的冷面完全是遗传。而老妈爱翘班、幼稚、又懒惰又臭美——从好的方面也可以说注重保养。
但自从麦芒搬来同住,越来越让人找不到这个家存在于地球的证据了。
首先,是猛犸象的问题。
为什么严肃的冷面的严重缺乏情趣、幽默感和想象力的一家之主会平静地回答“知道了”?那语气简直可以理解为“猛犸象果然是隐患啊,上周我才差点遭遇剑齿虎”。
好吧,姑且认为大家都理解“猛犸象”是某种恶势力的代称。
那么其次,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已经称呼爸爸为“爸爸”了?这辈分不是完全错乱么?
好吧,反正谢妈妈已经长期被定位为小姑娘,非说谢爸爸家养了两个女儿也不会有人反对。
那么最后,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小姑娘勾结起来狼狈为奸了?
总之,除了自己去适应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哥哥我做好了自然科学的课题,你待会儿帮我检查一下吧。”倚着厨房门框的麦芒说。
“嗯?这么快?前天才听你说要做。”井原背对她翻炒着锅里的蔬菜。
“因为很早就有想法了。”
这倒是不意外,教主的想法总是很多,但就怕很离奇,所以井原接着问:“是关于什么的课题?”
“证明早锻炼有害身体健康的。”
“哈啊?”以为听错了,男生惊异地回过头,然而麦芒却又准确无误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要确定这种显然无法通过答辩的课题?”
“因为每天早上到校后就跑步好累好烦哪,又不能一个月三十天都以生理痛为借口请假。”
“这课题成不成功倒是其次,关键是根本没人会理你吧?难道就因为你做了这个课题学校就会取消早晨的跑步?”
“所以我不仅要把它当做课题报告,而且要改成意见报告上交学生会,如果意见被采纳学生会也有权力取消晨跑。”
“你省省吧。”
虽然当下就泼了冷水,但吃过饭收拾完碗筷,井原还是被拖去检验课题。不得不承认,教主不愧为教主,A4纸5号字的歪理邪说长达60页。
好不容易等井原从第1页看到60页,麦芒凑上前来:“怎么样?还有要加的内容么?”
“就这样交吧。”
“可以么?”
“不过你要考虑清楚,世界就靠你了。”男生严肃又郑重地说道。终于体会到爸爸刚才回答“知道了”时是什么心情。
麦芒极其振奋,好像身上闪起电池殆尽信号灯的奥特曼,抱着身负重任的英雄情怀狠狠一点头:“我明白。”
看来没听懂。
井原把厚实的课题报告还给她,长吁一口气,转身,离开,丢下一句:“我的意思是,交上去就不是囧死人而是囧得世界都要毁灭的大事故了。”
麦芒愣了两秒,动了怒:“哥哥!你怎么就不相信科学呢!”
已经走出房门的井原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