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父曾受汝祖之恩,临逝念念不忘,定下两家后人若均为男子,则结为兄弟之谊;若各为男女,则结秦晋之好。由是三代而今,可为世家通好……。”
大厅上,程敏政缓缓道来,这却是首次明确了两家的约定。站在程李氏身后的程妹妹粉颊一红,垂下眼皮在母亲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裣衽一礼,带着小丫头钏儿转身往后面去了。
这个时代,婚姻嫁娶,自有父母之命,女儿家却是不好当着面儿的,须得回避一二,这就叫矜持守礼。
只是临去之时,明眸微瞟,觑个眼神留给苏默,似笑非笑,似羞似嗔,竟是说不出的妩媚娇俏。苏默心头一热,竟不知这媳妇儿还有这么勾人的一面。
“哼!”
上首程敏政看的分明,不由轻轻哼了一声。苏默连忙收敛心神,躬身道:“是,此中情由,晚辈后来也曾听闻家父说起。只是之前世伯一直居于京中,又身居高位,我父子不好来打搅,总怕凭惹些闲话出来,却是我苏家失礼了。”
程敏政微微颔首,捋须点头,神色间缓和下来,捋须叹道:“这却是博远兄想的多了。老夫虽不敢自诩什么贤良,然则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又道是兄弟情谊当先,岂惧那些个闲言碎语?这却是博远兄看轻了政了。”
这话苏默就不好接了,只是在座中微微欠了欠身,微笑不语。
程敏政感叹一番,这才话锋一顿,目光看向一旁的太子朱厚照和张悦等人,略一沉吟,抱拳道:“今日承蒙殿下和两位世子莅临,见证我苏、程两家之约,老夫不胜荣幸。不周慢待之处,尚望几位海涵。”
朱厚照面色仍是不渝,却也不好继续端着,便勉强挤出几分笑脸点点头,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左右都是无事,默哥儿乃本太子的兄弟,此为份内事耳。”
旁边张悦、徐光祚也起身回礼道:“程家伯父客气了。吾等皆为兄弟至交,家父也极是敬佩程伯父的风骨,却是不须这般客气的。”
程敏政点点头,目光瞄了朱厚照身旁的小萝莉,迟疑了下,终还是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头,抱拳道:“殿下,老臣有一言,或许不太好听。然则不吐不快,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朱厚照一愣,点头无所谓的道:“你说。”
旁边苏默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待要阻拦,却哪里来的及?果然,便听程敏政道:“殿下私事本不该老臣置喙,然则殿下既身为我大明储君,便当有个储君的样子。不说起居出行,当按规制而行。便是交往之人,也当谨慎斟酌才是。僧尼比丘,皆世外之人,可偶为清谈之闲,却不可沉溺其中。殊不见前成化时……。”
“够了!”
他越说越是激越,却不见小太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终至一片阴霾。不待他话说完,便怒喝一声打断。
“程大人,程侍郎,本太子不知哪里得罪与你,使你百般看我不顺眼。我此次来本就是为了默哥儿,却不是与你有何相干。既然你这儿不欢迎,孤这便走人便是。诸般教诲却是不须了,孤往日的老师还少了不成?哼,符宝妹妹,咱们走。”
说罢,一甩袖子,转头就走。竟连苏默都不去理睬了,涨红着脸气哼哼的几步便出了厅去。
身后符宝站起身来,小脸儿涨红着,尴尬的要死。她比之朱厚照其实还要大上几岁,程敏政一番话自然也是听的懂的。此时来了这么一出,便想解释也无从说起,踟蹰了一下,只得也裣衽一礼,转身跟了出去。只是临出门之际,恨恨瞪了苏默一眼,眼见明眸之中,已是眼眶发红,满是委屈羞愤之色。
苏默这个郁闷啊。特喵的这可不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尼玛关老子个鸟事儿啊?躺枪不是这么中的吧。一个两个的都冲小太爷作伐子,我特么冤不冤啊?
“那个……程伯父且请安坐。晚辈且去送一送,太子年幼,又是个重情份的……。咳咳,嗯,没事的,没事的。”
这个关头,也唯有张悦能说得上话了,连忙站起身来,强挤出几分笑脸来,词不达意的告罪了一声,拉着徐光祚也追了出去。
大厅上,程敏政眉头紧蹙,脸上有着失望之色。定定的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不语,对几人的说话仿若未闻一般。
旁边,凌云汉暗叹口气,自家这位大舅子的这个脾气,也真是没谁了。原本还以为此番吃了这般大亏,能多少有所改变。但眼下看来,该那样还是那样,算是彻底放弃治疗了。
“兄长且安坐,弟代兄长去送殿下便可。”不能让人家来客就这么走了啊,如今也只能由他这个程家内弟来出头了。
一呼啦的,大厅上便只剩下聊聊二三人。程敏政仍是木然坐在那儿,半响不语;苏默一脸的无奈,程壎满脸茫然,只好转头去看母亲和姑姑。
程李氏和程孜二人也是面面相觑,她们只是妇道人家,这个时候又哪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便都纷纷看向苏默。
苏默心中这个哀叹啊,面上却不得不打起笑脸,起身道:“伯母、凌夫人勿须多虑,正如悦哥儿所言,太子年幼,有些小孩儿脾气性子,正是常情。呵呵,他走了也好,这没了外人,自家人说话反倒自在些。世伯身子尚未康复,耗了这许多时候也当乏了,不如移往后房暂歇,回回精神再来叙话可好?”
程李氏精神一振,连忙点头道:“对对,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又转头对程敏政道:“老爷,讷言说的是呢,您这可还没好利索呢,万万累不得。不如便依讷言所请,便去后房说话吧。左右都不是外人。”
苏默心中给程母点个大大的赞。所谓投桃报李,看看,还得是老丈母娘懂礼节啊。咱这里关心了她男人身子,人家立即就给了回应,都不是外人,从泰水大人嘴里这般说了,这事儿便算成了八成了。
程敏政此时似才如梦初醒,脸上露出疲惫之色,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有些落寞的点点头。任凭程夫人和程壎扶着他站起身来,缓缓往后走去。凌程氏也赶忙起身跟上,倒是仓促间冲着苏默温和的点点头,眼中颇有惊奇之色。
那边程敏政走了才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又停下,转身狠狠瞪了苏默一眼,哼道:“谗言媚上,非君子之道,汝佞臣也!”说罢,再不发一言,甩袖转身而去。
你大爷!
苏默在后面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不由的在肚内破口大骂。
这尼玛还能不能行了,妈蛋!小太爷招谁惹谁了这是?好心好意一番,特么结果换来就这么个结果?
汝佞臣也!郁闷个天的,成,小太爷还就佞臣了,怎么滴吧,你奈我何?你来咬我啊!来啊来啊,相爱相杀啊。我查查圈圈香蕉你个大芭拉的!
苏小太爷简直气的都要鼻孔冒烟了,可偏偏这却发作不出来。这就好像打网络游戏似的,这边玩的正爽,结果无缘无故的,冷不丁被人从后面一刀宰了。大怒复活,待要骂人,却发现凶手早已鸿飞冥冥,便是连骂人都找不到目标,最终只能忍着一肚子火悲催的跑尸,这叫何等的一个卧槽啊!
开心不过三秒,悲催相伴一生。这特么算不算自己此时的写照?苏默孤零零的站在大厅中,不由的仰天长叹。
“姐夫,姐夫!”
不知过了多久,也没个人来招呼。这是给自个儿晾起来了吧,妈蛋,那到底这次初登门算是成了还是没成?
算了算了,一切随缘吧。叹口气,转身正垂头丧气的准备走人了,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扭头看去,屏风后程壎正眉花眼笑的窜了出来,过来一把扯住他,两眼放光的兴奋道:“还好还好,你果然没走。话说姐夫,打今个儿起,我就佩服你,旁人都得靠边站。”
苏默嘴角直抽抽,特么的这个小舅子貌似中二病很重啊。我就不明白了,你兴奋个蛋啊?还就佩服我,不是,你特么到底佩服我什么啊?
“你敢怼咱爹啊,这还不让人佩服?若这个还不够,那怼完了还能囫囵着站在这儿,这个就太厉害了……。”程二少爷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小脸都因兴奋而涨红起来。
好吧,这尼玛就是个二货,标准的二货,鉴定完毕!
苏默也是醉了。
“行了,说吧,你找我啥事儿?”眼看再这么说下去,自个儿也快要被拉进二货的队伍了,苏默赶紧岔开,直入主题。
“啊?啊,对了,看我。走走,快跟我走。”二货小舅子一拍脑门,转身拉着苏默就往后面跑。
苏默大惊,“这是要干嘛去?不是,我说,这青天白日的,不太好吧?你确定不会被抓到浸猪笼?”
两个互相爱恋的恋人,在感情不被长辈认同的情况下,勇敢的自我追求。于是,俏丫鬟暗送绢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妥妥的是传情偷会的戏码儿嘛。好吧,俏丫鬟没有,换成二货小舅子了。
苏默心中有些小激动,脚下不由加快跟了上去,口中却微微有些担忧。
“啊?!姐夫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咱爹唤你后房相见,怎么就要浸猪笼了?”二货小舅子一个急刹车,一脸茫然的问道。
噗通!苏默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