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云,人无礼而不生,事无礼则不成。汝忹读这许多年书,岂不知耶?如此帽歪衣斜,成何体统!真真朽木不可雕也……”
后房中,苏默垂首低眉,听着上面程敏政一通的喷,心里这叫个火啊。偷眼往旁边瞟去,二货小舅子程壎眼观鼻、鼻观心,认真的扮雕塑,不由的气的又是一阵眼发蓝。
特么的这就是一个坑货,以后一定要躲着点啊。
之前来的路上,这小子说话缠夹不清的,让苏默还以为有啥香艳之事到来了呢。结果倒好,最后才知道,完全是自个儿想多了,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跟那压根半根毛的关系都没。
残酷的现实是,老丈人不知扭了哪根筋,又想起他这个“佞臣”女婿了,召他去后房拜见呢。
这反差就有点大了,苏默一个恍惚间脚下一歪,当场就扑了出去……呃,是真的扑出去了。这跌的,帽子也歪了,衣襟前后又是土又是泥的……。
特喵的,老头儿召见就老头儿召见吧,你特么整的跟带着小太爷要去*似的,这是为哪般?
苏默气急败坏的爬起身来,真是很想掐着程壎的脖子,问问这货究竟是咋个想的。
然则想归想,终究还是不好真的下手。这头回上门拜访,先是之前被小太子横插一杠子,闹得不欢而散,这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若是再回头把人家孩子打了,妈蛋!你特么倒是来提亲的,还是来打脸的?
苏默估摸着真要那么做了,自己和程妹妹的婚事会如何不知道,但八成的可能,是程府得先办一场丧事了。自家老丈人,一准儿先被气死算逑……
所以,他只能忍着。然后,结果就是眼前这样子了。
苏默简直郁闷的要死,衣衫不整,特么的原本是很整的好不?还不是你那个坑货儿子给整的,如今却要小太爷来挨骂,这他妹的还有天理没了?
最可气的是,这小子一点也不担当。这事儿是咋整的你不明白吗?这会子难道你不该挺身而出,将事情说清楚,然后昂然就以……呃,不是,是勇于承担吗?
哦,对了,还有旁边那个笑眯眯的老家伙……嘞了个擦的,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是在哪里见过呢?唔,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家伙不地道啊,这种场合你就算不回避下给咱留点面子,那至少也该帮着缓颊一二吧?
可倒好,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眼中那兴奋是什么鬼?你特么要不要再来一罐啤酒,摆上一袋花生米啊?
这人不是个好人!苏默暗恨,记住这老家伙了,回头滴,回头你等着小太爷滴!喵了个咪的,你家小太爷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早晚整的你粑粑都拉不出来……
对于准姐夫瞟来的眼神儿,程二少爷当然早看到了。可姐夫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让我出去顶缸?这怎么可能,会被老爹打死的,这种傻事儿,程二爷会干吗?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了,话说自个儿可没有这位姐夫的本事,要是他气了老爹,妥妥的分分钟被打死的下场啊,还是被吊起来那种。所以必须无视之,嗯,没看到,我没看到。
至于房中忽然多出来的这老头儿……。程二少爷表示也很好奇,完全不明白这老头儿是哪尊大神。
之前自己和母亲等人扶着老爹回来后,还不等坐稳,就听下人来报,说是有贵客来访。然后这老头儿就出现了,当时记得,自家老爹似乎很激动的样子。
然后,还不等老爹开口,这老头儿就先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老爹就将自己等人全都撵了出去,也不知里面两人说了什么,再然后就忽然让自己去喊姐夫来见……
自己当时还想着跟姑丈问问来着,却出乎意料的姑丈只是摇头,记得当时姑丈的脸上也全是古怪之色,显然也是认得这老头儿的。只是为什么就不肯跟自己说呢?
好吧,在今个儿连太子都见到了的刺激下,程二少爷表示自己的承受能力大大增加了,对这个突兀而来的老头儿虽有些个好奇,却也仅仅是些许好奇罢了,并没当回事儿。
这尼玛咱连太子都见到了,还有谁比太子更大的?总不成这位是皇帝老子吧?左右不过又是哪个衙门的,怕不还是来有所求的呢,既如此,那程二爷还需要对他重视吗?完全没必要不是。
正是后面这一系列事儿,这才导致了苏默被一个人冷落在了前厅那么久。其实按照正常来说,准姑爷登门,怎么也不至于那般冷遇的。当然这些,都是此刻的苏默和程壎不知道的……
话扯回来。此刻屋中,程敏政一眼看到衣衫不整的苏默,顿时那火儿便又上来了。他本是礼部侍郎,凭生最重的便是礼仪,此时又是当着外人的面儿,自家这个准姑爷这般模样出现,这可不是把人丢到姥姥家了吗?
是以,想也不想的,当即就是一通狂喷。各种圣人云、孔子说之类的,骈四俪六,如同天书一般的言语便倾泻而出,生生的把苏默听的两眼蚊香圈儿,面色苍白,一脑门的汗。
别误会,不是吓的,纯粹是晕的……
好歹不知过了多久,老丈人气儿实在不够喘的,这才连连咳着暂停了下来。
苏默和程壎二人不约而同的的长出一口气来,老丈人(老爹)这战斗力,简直是超凡绝俗,莫不是已经修至传闻中的大成之境了?果然是吧。
看看,这还是带着伤呢,都能喷人喷这么久不待重样的,这战斗力堪称屌炸天了,也是真没谁了。别人不知道,反正苏默这会儿绝对给跪了。
“克勤,小儿辈只是顽劣了些,大面上还是好的嘛。些许小过,慢慢教就是,何必动怒?你这身子还未大好,当须静养才是,还要克制些啊。”
天杀的,那看热闹的老头总算是开口了……诶?等等!特么的你这是在劝架吗?什么叫小儿辈顽劣了些?又什么些许小过慢慢教就是,卧槽,这老东西根本是在落井下石哇。
苏默反应过来,不由的怒目而视。程二少爷双眼放光,眼中兴奋之色一闪而过,满是期待的等着第二场热闹上演……
“唉,家门不幸……”程敏政艰难的喘息了几下,有些尴尬的摆摆手说道。话说一半,似乎忽然省起什么来,那话头便又咽了回去,转头看向一旁的程二少爷。
“逆子!你还在这里作甚?岂不闻兄友弟恭,不闻其过吗?滚下去,将《论语》抄三十遍来!”老程满面怒其不争,低声咆哮道。
程二少爷脸色苍白,眼也不放光了,如丧考妣,哆嗦的跟个鹌鹑似的,唯唯诺诺的应着,抱头鼠窜而去。
苏默看的大爽,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该!再让你看小太爷笑话,再让你不仗义,这下好了吧,引火烧身了吧,嘎嘎……呃!
一抬头,正迎上老丈人欲要喷火的眸子,登时激灵灵打个冷颤,满脸的欢色,瞬间不翼而飞。
程敏政气的眼珠子发蓝,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不争气的。大没个大样,小没个小样的,今个儿算是彻底没脸了。
“哈哈哈哈——”旁边老头儿忽然纵声长笑起来,伸手拍拍程敏政胳膊,欢声道:“克勤老弟,儿辈纯稚之心不失,朴实自然,此喜闻乐见之事,大善!大善啊!哈哈哈哈。”说着,又是一串的大笑。
程敏政脸现尴尬之色,略略扭捏片刻,也是不由的苦笑起来,摇着头无奈的叹口气。
苏默就不由的翻了个白眼,这特喵的究竟几个意思?把自个儿冷落了那么久,冷不丁又给喊回来,然后忽然蹦出这么个老家伙来,笑的跟沙皮似的,当小太爷是唱戏的角儿,专门来给你们娱乐的不成?
mmp的,怒了!完全不能忍啊。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尊严和面子,媳妇儿不……不能不要,可气还是要争一争的!嗯,总要挣扎一下的……
于是,歪头乜着那老头儿……。小太爷不说话,瞪死你,就问你怕不怕?
别的招儿不能使啊,那老头儿明显是老丈人的狐朋狗友,且不说打不得,就算打的,万一一个不好,人家往地上一躺,那岂不是给讹上了?
话说苏小太爷后世见识的多了,被碰瓷儿这种错误,那是绝不肯犯得。
对面那老头儿瞅着他的模样,却不怒反喜,笑的更是欢畅了,哪里知道自己已然被人给划归碰瓷儿的无赖了。
“混账!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怎敢对大宗师如此无礼!还不……。”程敏政好容易回过气儿来,结果一抬头正瞅见某人的惫赖模样,顿时大怒,不由的拍案怒叱。
“诶,克勤老弟勿须如此。”老头儿却毫不着恼,伸手拦住程敏政,回头笑眯眯的看向苏默,笑道:“讷言小友,咱们又见面了,怎的却似不识了?”
啊?呃!咦?那什么……
苏默在听闻老丈人怒叱之际,脑子里就猛然有什么闪过一般,正努力抓住之时,忽然听到老头儿这话,顿时记忆中曾经的一幕凸显出来,当即恍然而悟。
大宗师!又见面了!……是了是了,是他!当今大宗师,官拜文渊阁大学士、提督学政事,王懋!曾经在武清之时,那天自己和何二小姐干架后,躲到外面,与其不期而遇来着。记得当时,还有那位可敬的老人徐溥一起,只不过当时大半都是和徐溥对答,这位大宗师却不曾有过深谈。却未想过,今日竟在此再次相见。
而也正是这位大宗师,听闻在朝堂上力挺自己,不惜与众多朝臣对喷,举荐自己担任训导一职。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老头儿特么……特么是王泌他爹啊,他爹啊,他爹啊……。
这一刻,苏默彻底傻眼了。傻傻的望着王懋,脑子里回响不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