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大学员来自各个方面,有的从未进过校门,通过实践摸爬滚打,一路浴血奋战,一级一级走上军事领导岗位。因此,一开始有的学员存有抵触情绪。
“打了一路的黄埔生,到头来,还不得听人家的?”有人向特别让人敏感的“黄埔”发起质疑。针对这种思想状况,立青向学员们解释,“红大”不是黄埔,是“红埔”!
“主席说,北伐时期国民党有个黄埔,我们现在要办一个‘红埔’。新旧军阀很懂得有权必有军,有军必治校这个道理。我们是人民的军队,虽然有人民的支持和参加,但为战胜敌人,必须创办自己的学校,学习战略战术,培养自己的建军人才。”立青不愧是正规军校出身,说起来一套一套。立青又对一周的课程作了安排:周一,少奇同志讲“论党员修养”;周二,恩来同志做形势报告;周三,林伯渠讲陕北经济政要;周四,朱老总做军事报告;周五,主席来讲课,题目未定……立青说。
“希望各位学员认真准备,以便课上能提一些有质量的问题,请领导同志解答。”针对学员中反映的伙食问题,立青说,“作为班主任,这也是我今后的工作之一,我有信心让大家吃饱吃好!”
“对嘛,咱红大精神物质都得搞好!”学员们为班主任立青精彩的开场白表态,鼓掌叫好。
立青不负众望。为了改善伙食,这一天他来到一个小河边,四下看看,空无一人,撩开衣襟,摘下一只掖在腰上的手榴弹,拉弦后,“嗖”的扔进河里。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河面掀起巨大的水柱。水柱平息后,泛出一片鱼肚雪白的死鱼。
听见爆炸声,学员老贺和老廖顺着河沿跑过来。老贺一看,讶声道:“老天爷!都说我是贺大胆,看来你比我胆子还大!”因为立青这种做法,多少有点违反群众纪律之嫌。
“我是看你们伙食不好着急,才这么做的。快,快捞!”立青说。
立青和老贺老廖欢天喜地地下河捞鱼。忽然,发现水面上飘来一个人,三人顾不上捞鱼,赶紧将水中的人拖上岸。立青忙着做人工呼吸,口对口地往里吹气。“哇!”的一声,那人吐出口水来,眼也睁开了,喘着粗气,看见面前的立青和老贺老廖,一阵子惶恐,磕头如捣蒜地说:“红军爷爷,你饶了我吧!”
原来那人的父亲曾是一名国民党的自卫团司令,红军来后,跟着国民党军队跑到西安去了,把枪支和银元沉在河底。那人便趁着红军没有发现,钻进水里,捞取枪和银元。捞着捞着,被立青扔出的手榴弹炸晕,迷迷糊糊地漂浮在水面……
按照那人提供的线索,三人一路寻找。只见河边水草处藏了三支长枪、一支短枪,泥乎乎的,枪边上还有一大堆银元。
晚上,红大二期三班窑洞内,熊熊的炭火上煮了一大脸盆的鱼。三班的学员们人人捧碗,吃得欢天喜地的,称赞班主任杨立青:“一颗手榴弹,换来一筐鱼,四条枪,一万多块钢洋,还挖出一个阶级敌人!”
炸鱼的事被捅到校长林彪那里,林彪把立青狠狠批评了一顿。但是立青认为,值!
红大组织篮球比赛,立青正在指导自己的队员怎么运球、投篮,如何布阵,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立青——杨立青——”远远看去,是林娥!他忙将球交给几个队员,朝林娥走了过去。
林娥一见到立青,止不住地刷刷流下眼泪。立青也很难过:“瞿恩的最后消息我是长征路上听说的,一直不知道细节,没想到我那哥哥也在场,而动手的却是我的老班长老范。这太残酷了!”
“这些也是最近从敌人的内部传过来的。让我欣慰的是,我丈夫走得和我预料的一样,非常从容儒雅。”林娥拭去了眼泪。
林娥告诉立青,她还在军委做技术侦听,“如果不是因为做这个,恐怕我也随瞿恩留在赣南了。”
“都是一步之差,如果没有瞿教官,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会在哪儿。”立青万般感慨。
“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和上海的瞿妈妈又联系上了,她在给潘汉年同志做联络员。”林娥说。
“都多大年纪了,还在做呢!”立青深为瞿母的精神感动。
林娥还告诉立青,自己和瞿恩的亲生儿子,从出生三个月开始,一直被立华收养,在立华身边,生活得挺好。立青听后,先是一惊,继而又感到宽慰。“我真的很感谢她,现在看来国民党里也不是铁板一块。你知道吗,瞿恩临刑前给我们的儿子留了封遗书,你哥哥立仁带给了你姐,你姐隐去瞿恩的姓名,拿到上海的杂志上发表了。党通过杂志,才得以了解瞿恩最后的理想和忠诚。如果不是那份杂志发表的瞿恩遗书,很难保证组织上不会产生怀疑。还真得感谢立华姐,以及你那哥哥立仁!”林娥说。
立青摇摇头,认为很多事情不可思议……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一日,古城西安。这是一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时间和地点。这天晚上,中统西安站站长神情严肃地向立仁汇报:“城里的东北军有异动!”
“依你的判断,他们想干什么?”立仁惊问。
“我不敢往下想……”接着,西安站站长汇报,埋伏在张学良身边的眼线,听到张学良对他的一名军长说的一段话:“那人好像灯泡,我暂时把它关一下,给它擦一擦。再给它开开,让它更亮!”
立仁眯眼自语:“把‘灯泡关了,擦一擦’,什么意思?把校长关了?”立仁猛地站了起来,操起电话:“我是南京来的中央党部杨主任,给我接华清池侍从室!什么,华清池接不通?不可能!”立仁“砰”的掼了电话:“不行,我得亲自跑一趟华清池!你在这儿给我守着。”拿起军帽正要出门,门外响起了汽车制动声。
一片杂乱的脚步逼近而来,全副武装的东北军官兵,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立仁。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立仁断声喝问。
“杨主任,我们奉命逮捕你!”一名东北军军官扭头对他的士兵,“把他们的枪下了,关起来!”
立青正在红大演习场布置军事演习,指挥所电话忽然响起,立青抓起电话:“你是谁呀?听不清,你说什么?谁抓住了?”电话那头告诉立青:“抓住了蒋……”“你说清楚了,把谁抓住了,老廖还是老周?老蒋!你搞错了,咱二期三班没姓蒋的……”
老贺在一旁:“搞什么名堂,传个命令也不会,东扯西拉!”立青朝老贺摆摆手,示意安静:“你再说一遍!蒋介石被抓住了?谁抓的?张学良杨虎城!”
老贺听了,目瞪口呆的。立青放下电话,自己也不敢相信。
“你没开玩笑吧,杨教官?”老贺问。
“我他妈吃饱了撑着?是教务主任打来的电话,我谅他也不敢开这么大的玩笑!”
“具体的说了什么?”
“校本部命令,结束演习,立刻返校,准备随部队进驻延安。”
“进延安?”
“是的,是延安。西安出大事了!”立青说。
立仁被东北军抓走以后,关押了半个多月,这才放了他。回到南京,立仁直奔立华住所。早已等候在门边的立华,一把紧紧搂住了哥哥,久久地不放:“可回来了,都急死我了!”
“好了,立华,我不是好好的嘛!”立仁说。
董建昌在一旁说:“这半个多月来,你妹妹为你担着心,以为你回不来了。我说,汉卿那人我了解,不至于!你看,让我说着了吧,事情果然和平解决了。”
立仁挣脱了立华,苦笑笑:“中统的名声不好,东北军很厌恶,所以,我就比别人多关了两天,没能赶上校长的专机。”
“没搭上是好事,搭上可就麻烦!都在为少帅捏把汗呢,那是个是非窝,别往里挤!”董建昌说。
“吃饭了吗?”立华关心地问。
立仁摇摇头:“我怕你们着急,直接赶过来,报个平安。”
董建昌和立华守着狼吞虎咽的立仁。立仁把发生在半个月前的“西安事变”大致情况,跟董建昌和立华说了一遍。并说蒋介石在西安与周恩来见了面,愿意国共两党联合抗日,张学良这才放了蒋介石,随蒋介石到了南京。
“国共联合抗日?我看没那么简单。张学良也是太侠气了,为了挽回领袖丢失的面子,宁愿自投罗网。你就看吧,有得折腾呢!”董建昌说。
在西安,立仁见着了周恩来。“周公的记性好极了,特地向我提到了立青。”立仁说。
“是吗,他是怎么说的?”立华急切地问。
“周公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兄弟俩会在南京重逢。”
立华与董建昌相互看看。
“共产党高明呀,此次西安事变处理得十分老到,只那么一脚,就把球送回到了南京的脚下,天下可不全都在看你老蒋如何回应?”董建昌深为感叹。
立仁吃饱喝足,站起身来要回中央党部向楚材汇报。这段时间,楚材正与上海的中共联络谈判。
南京老虎桥陆军监狱的女监舍内,一盆热腾腾的猪肉炖粉条由女看守送了进来。白米饭也成盆地端来。女看守有意放慢动作,观察着各人的神态。
瞿霞闭上眼睛,保持着尊严。
女政治犯们在瞿霞的影响带动下,一个个缄口不言。
“吃吧吃吧,这蹲班房的比看班房的油水还大。”女看守见没什么反应,只好自己打破这种难堪的沉默,见还是没有人理睬,便自我解嘲地说:“我可是给足你们面子了,姐几个也得给我点面子。大家都是缘分,别和我们当差的过不去,要想还搞你们的政治,跟法官们去搞。”说完没趣地走了。身后,铁门“咣啷”一响。
等女看守走后,瞿霞和几个难友凑到一起:“刑事犯那边伙食没变,唯独咱们政治犯的变了,我在这儿待了八年,像这样的情况还头一次碰到。”大家都感到奇怪。
“是呀,刚刚那大麻虾,亲切得瘆得慌,简直是在同咱套近乎。”
“这娘们以前跟头驴似的,成天对咱们嗥个没完,这几天嗓门都细了。”
“看来外面的形势有变!”瞿霞警觉地说。
说到形势有变,一位难友忽然想起件事,那天她在水池边洗衣服的时候,听到看守们在互相开玩笑,有的说想换到刑事犯那边去,那边的外快多,政治犯的外快不敢再捞了,万一国共二次合作,就得倒大霉。
“国共二次合作,这可能吗?”瞿霞在思索。
“当当当”,铁门栅栏外女看守在敲:“过来过来!领卫生纸!”
瞿霞与难友们相互望望,没有反应。
女看守隔着铁栅栏往里塞递卫生纸:“听好了,每人两刀,不是给你们写字的,讲点卫生,都是女人,别再凑乎了,知道吗?”
“那写字用的纸呢?”瞿霞问。
“还写呢?你就是写字写进来的,把青春都写掉了!我看你每次写的都一样,还写什么写?”女看守狠狠地瞪了瞿霞一眼。
一名年轻的女政治犯叫道:“我也要写字的纸!”
女政治犯们一拥而上,异口同声地说:“我也要写字的纸,我也要写字的纸……给我们写字的纸……”
在中统杨立仁的办公室里,秘书呈上一份瞿霞用卫生纸写的上诉书,要求改善监禁待遇。
“瞿霞!”立仁看到上诉书上的姓名落款,不由一惊。
“您熟悉她?”
“案子是我一手办的,能不熟悉?”
“那……”
“告诉陆军监狱,要求不高,照准!”立仁在上诉书上写下:“除所呈各项之外,其余如有可能,也应改进。杨立仁。”
秘书看了,不由咋舌:“这可是史无前例!”
“要想捐弃前嫌,达到真正合作,这仅仅是开始……”立仁喃喃地说。
立仁安排了一次与瞿霞的谈话。谈话地点在监狱长室。由于有了瞿霞的卫生纸上诉书和立仁的亲笔批示,女政治犯们的待遇有了明显的改善。瞿霞来见立仁的时候,穿上了一套新发的囚衣,显得干练。
“你好,瞿霞,你一点都没改变。”立仁笑吟吟的。
“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你的模范监狱呀?”瞿霞冷冷的。
“是呀,都八年了,一转眼的工夫。我是不是老了?”立仁有意套近乎。
瞿霞坐下:“你妹妹早就说过,别人的心只有九孔,唯你杨立仁十孔,心眼多也就老得快!”
立仁摸摸下巴:“你还记着呢,真不容易!”
瞿霞冷笑笑。
“他们对我说,你一直在研究英语、日语?还没放弃呢,你是个语言天才。”立仁夸道。
“你们给我弄出了这么多空闲来,不好打发。”瞿霞冷言相讥。
“瞿霞,你真的一点没变。来监狱我还在想,我会看到一个落魄的瞿霞?一个苍白而满脸仇恨的瞿霞?我猜错了,我看到的,还是一个伶牙俐齿的瞿霞,一个超然不群的瞿霞,一个精力过盛……”
瞿霞:“我看你也别废话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外面的情况已经在变化中,因此需要你出来加一点砝码。”立仁告诉瞿霞,国共二次合作已见端倪,目前还有些阻力,希望在释放政治犯上有所突破。但仅仅是谈判代表提还不够,需要在押政治犯自己提,效果会更好。“你写出来,我替你转到委座那儿,你知道,最高权力往往需要一份普通报告,以显得不是迫于压力,而是事出自然!”
立仁不愧为“别人的心只有九孔,唯杨立仁十孔”……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
这天夜里,董建昌躺下睡得正香,忽然电话铃急促响起。接到电话,董建昌对睡在身边的立华说:“日本人终于动手了!北平、卢沟桥、二十九路军已经同他们交火。”他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立华也起身,拉开衣橱,帮董建昌取来军服穿上。“最高军事会议在庐山召开,委座让我赶去列席,我这就得走,船就在下关码头。”董建昌在衣镜前穿戴军服。
“委座要用你了?这时候他倒是想起你来了!”立华对蒋介石的很多做法不满。
“我是军人,政见可以不同,捍卫国家责无旁贷。打日本我董建昌早憋足了劲,该一雪前耻了!”董建昌一副大义凛然,“还不知道老蒋会给我个什么差事,带兵是肯定的了。华北开战,那就是全面战争,倾全国之力,决一死拼。你们也得要有精神准备,战火很难说不会蔓延到南京来!”董建昌显然对未来战局形势把握很准。
一旁整理箱子的立华愣住了:“会有这么严重?”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完全不了解现代战争。日本空军有三千多架战斗飞机,而我们呢?我们那点空军都是为了对付共产党预备的,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到。这半年倒是猛醒过来了,晚了!你就看吧,未来的局面,必然是残酷而血腥。”
车灯照亮了窗玻璃,屋外车喇叭轻鸣了两声。
董建昌接过手提箱,拥吻了一下立华,在立华的耳鬓说道:“带好孩子,等我的消息。”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监狱门口,车前站着等候多时的立仁。狱警打开了小门,瞿霞从门内走出。瞿霞用手挡了一下迎面射来的阳光,似乎还不适应户外强烈的光线。立仁迎上前:“恭喜你,彻底地获得了自由。”瞿霞警惕地看着立仁:“为什么只放了我一个人?”
立仁告诉瞿霞,中共代表团已从延安启程来南京,代表团指名让瞿霞参加在南京的谈判工作。因此,先将她释放。其余政治犯的释放是国共双方谈判的重要内容之一,估计也会相继释放。“代表团还有两三天才能到达,我送你去立华家住两天,立华非常想见到你!”立仁殷勤地拉开车门。
瞿霞勉强坐进车里。
轿车绝尘而去。
立华正在忙着收拾屋子,突然,身后有种感觉,慢慢地转过脸来,惊讶地叫道:“瞿霞?”不知什么时候,瞿霞已牵着小费明的手,站在客厅门内。
“舅舅说他有事,开车走了!”小费明告诉立华。
“这是你儿子?”瞿霞问。
立华一时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八年了,我都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了!”瞿霞自言自语,万般感慨。
“瞿霞,失去的都能补回来。”立华柔声地说。
“我们的代表团要来了,我怕跟不上他们的工作。”瞿霞首先想到的是工作。
“你可以请教立青嘛!”立华告诉瞿霞,立青已随周恩来过来,如果谈判成功,红军总司令朱德也将来南京。两人在交谈中,立华发现瞿霞已经知道瞿恩牺牲的消息,感到奇怪,便问:“你哥哥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你们对待政治犯的特殊待遇,每当刑决我党重要同志,监狱方总要集中我们,宣读判决,以图瓦解我们的意志。”瞿霞的嘴角带着微微的轻蔑。
立华垂下目光:“你说的‘你们’,也包括我吗?”
瞿霞看着立华:“我的立华,我能不知道你?如果没有你,早在八年前他们就已经把我枪毙了,还能有我的今天……”
瞿霞在立华的房间浴室内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热水澡,洗完澡后,红光满面地裹着浴衣,坐在立华的大床上。
穿衣镜前,立华比试着各种款式的衣服,帮瞿霞挑选合适的:“你痩了不少,这些衣服你都能穿,打扮打扮完全不像从那里出来的。”
“监狱也有好处,帮助你学会思想,让你无形中有了一种定力。”瞿霞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同立华说着话。
“立仁刚刚来电话,他一会儿过来,我们一块吃饭,好吗?”立华问。
“有什么好不好,客随主便。你儿子呢,我都忘问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立华摇摇头:“这孩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瞿霞听后,不由一怔。
立华颤颤地说:“是瞿恩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四个月的时候,我收养了他。”这时候,门忽然被撞开,小费明出现在门口。立华迟疑了一会,对小费明说:“费明,叫姑姑……”
晚上吃饭的时候,立仁来了。一进门便脱去军上装,在餐桌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吩咐小费明:“去,把舅舅存在这儿的酒拿过来!”小费明跑向酒柜,取了酒瓶,递给立仁。立仁倒了三杯,分别送到立华和瞿霞面前:“来,这样的日子不是天天都有的,我们得喝一杯!”
立华看向瞿霞:“意思一下吧,瞿霞!”
“你们自己喝吧,我没那个兴致!”瞿霞说。
立仁不管,与另两只杯子碰了碰,仰脸一饮而尽,兴致甚浓地说:“庐山传来消息,最高军事会议达成一致,委座决心抗战。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负有守土抗敌之责任,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立华关心董建昌的位置定了没有。
“做了集团军司令,不过都是些临时编成的杂牌,这不能怪委座,老董那人一日三变,凭谁也不敢把精锐交给他。”立仁说。
“是吗,对他还都有戒心,对共产党那边还不是……”
“不是还没谈吗,依我看,大敌当前,那些昔日的仇怨,可以一笔勾销了,都得讲民族大义呀,是不是?”立仁说罢,特意看了看瞿霞。
瞿霞一味地照顾小费明吃东西,只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立仁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了醉意,唠唠叨叨地说:“在南京的黄埔三期六班的同学,听说立青要来,都与我联络,想要大家伙见见面。我说,你们找我,算是找错人了,我们兄弟可不是别家的兄弟,他能听我的?不是兄弟恐怕还好些。”又仰脸喝了一大杯。
“立仁,别再喝了。”立华劝道。
“你别管我,没人愿意和我喝,我自己喝还不行吗?真是!”
瞿霞站起身子:“我有点累,想休息了。”用英语对小费明说:“你领我去房间?”
小费明:“OK!”
两人手牵手走了。
立仁虽然酒有点醉,但心里还是清楚,问立华:“你把瞿恩的事都对她说了?”
立华难过地说:“他们兄妹的感情,太深了……”
“看得出来,我在她瞿霞眼里,就是血淋淋的凶手!国共二次合作,彼此血拼了十年,全不作数,一场白忙乎,又都重新回到起点,还得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重新拉起手来,笑脸相迎。不要说共产党,连我都觉得,这太难了!”说着仰脸一饮而尽。